瓬人軍雖裝備精良戰鬥力強,但發丘掘墓才是他們的老本行。
平日裡那些以山為陵的大墓都掘過不少,何況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墳丘,如此連半個時辰都不曾過去,墳丘已經變成了一個三米見方的大土坑。
挖至地下兩米時,一面棺蓋已經露了出來。
「停手!都出去退到二十丈開外,沒有公子的命令不得靠近半分。」
楊萬里連忙喝住瓬人軍眾人,指揮著他們向坑外爬去。
而吳良則順勢滑入了土坑之內抓緊時間查探這口棺木的情況。
這是一口柏木棺材,稍微靠近吳良便已經嗅到了一股柏木特有的氣味,同時還伴隨著一股霉味。
與那些花了心思修建的大墓不同,這座衣冠冢其實就是一座民間常見的土葬墳墓,一口棺材直接埋進潮濕的土壤之中,長年累月處於這種環境之中,就算是防腐防潮的柏木也經不起歲月的摧殘,因此出現腐朽發霉的情況實屬正常。
見狀吳良甚至不敢直接踩在棺蓋上,只怕一不小心將其踩斷陷入棺材之中,再壓壞了棺材裡面的東西。
「給我把鏟子。」
見這面棺蓋只是露出了一小部分,吳良向楊萬里要來一把工兵鏟親自動手,一層一層的去除附在棺蓋表面的那層泥土。
而楊萬里與典韋倒也麼有閒著,開始幫忙挖掘棺木四周的泥土。
不久之後。
棺蓋終於露出了真容,這個口棺木也完全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此時經過仔細檢查,吳良很快就在棺蓋上發現了幾處缺口,這幾處缺口全都位於釘下子孫釘的地方,顯然不是自然腐朽形成的,並且子孫釘已經不翼而飛,還可在棺木上看到留下的孔洞。
這便證實了丘蓮此前的說法,這座墳墓的確被人掘過,這口棺木也的確被人打開過。
這種情況下,棺材裡面值錢的東西八成已經被取走了。
不過吳良並不在意那些金玉之物,他要找的是有關「扁鵲」組織的線索,哪怕只是一個浮凋都不算毫無收穫。
可惜吳良並未在棺木的表面找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於是只得教楊萬里與典韋幫忙開棺。
沒有了子孫釘的固定,楊萬里與典韋只是稍稍用力,便輕鬆將棺蓋推到了一邊,緊接著便有一股惡臭之氣撲面而來,熏得吳良等人眼睛都刺痛了起來。
也就是很早之前他們便已經帶上了防毒面罩,否則說不定會被這股惡臭直接熏暈過去。
「咳咳!咳咳咳!公子,這不是一座衣冠冢麼?為何會如此腥臭!」
楊萬里經受不住這股臭味,連忙背過身去咳嗽著問道。
吳良亦是一陣一陣的泛著噁心。
他也理解不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棺材裡面藏了他們在齊哀公墓中所中的那種奇毒,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奇毒也應該是清香氣味,斷然不可能如此惡臭。
帶著這樣的疑問,吳良強忍著惡臭向棺材裡面望去。
只見棺材的底部沉積著一層淺淺的黑色黏液,而在這黑色黏液之中,則擺放著兩個人頭:
一個顯然是使用石頭凋刻而成的假人頭;
而另一個則是真的人頭,不過如今已經只剩下了光禿禿的頭骨。
「這……」
看到這一幕,吳良立刻想起了丘蓮此前說過有關「扁鵲詛咒」的事情。
那個掘了扁鵲衣冠冢的村民中了與他們一樣的奇毒,最終腦袋以下的部位全部化作了腥臭的黑水,只剩下一個死不瞑目的腦袋。
除此之外。
丘蓮還曾提到,這座衣冠冢中除了一身衣物之外,便只有一個石頭凋刻而成的腦袋。
因此棺材裡面的這個石頭凋刻而成的假人頭,應該便是「扁鵲」人頭的象徵。
而那個真人頭……
吳良倒有些奇怪了,難道當初那個掘墓的村民死後,還有人特意將黑水收攏起來,與他的腦袋一同葬入了扁鵲衣冠冢內不成?
可這究竟是圖什麼呢?
吳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說人死之後,家人應該將其收殮起來葬入祖墳才對,為何還要將其重新葬入扁鵲衣冠冢,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也斷然不能算作是對「扁鵲」的賠罪,反倒是一種更加嚴重的冒犯吧?
不過不得不承認。
這對於同樣身中奇毒的吳良等人來說,卻是一種頗為強烈的視覺衝擊,沒有什麼比直接看到自己即將迎來的死狀更令人心驚的了。
好在吳良並沒有將此事告訴瓬人軍眾人,因此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心驚。
略微定了定神,吳良已經沒有想明白這具屍首為何會出現在扁鵲的衣冠冢之中,只得暫時忽略此事,將注意力放到了那顆石頭凋刻而成的假人頭上。
如此強忍著惡臭之氣,吳良探身將那顆假人頭取了出來。
入手很沉,估摸著應該有個十幾斤重。
從這顆假人頭上面的痕跡可以看出,棺木中黑色粘液比想像中的還淺,仿佛只是給棺材底部塗了一層黑漆,下面絕對藏不了任何東西。
所以這口棺材裡面唯一有研究價值的東西便剩下了這顆假人頭。
然而吳良自上而下仔仔細細的打量過這顆假人頭,卻並未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細節,就連這顆假人頭的形象也並沒有什麼別具一格的特點,看起來與後世秦始皇陵中的兵馬俑形象差不多……
吞噬
就在這個時候。
「公子,你看這裡。」
典韋居然指著剛才被他們掀開的棺蓋提醒道。
「什麼?」
吳良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方才那棺蓋被楊萬里與典韋合力掀開之後,便翻轉過來放在了一旁,剛好能夠看到棺蓋的內側。
而在棺蓋的內側,不知為何竟留下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劃痕。
吳良走近一些細細觀察。
很快便在一處較深的劃痕中發現了一個嵌入其中的異物。
「這是?」
帶上手套,吳良小心翼翼的將這個異物取了出來,仔細辨認過後卻才發現,這竟是一片屬於人類的指甲!
「這裡怎麼會有人的指甲?」
吳良下意識的看向了那個還留在棺材中的骷髏頭。
這個人該不會是活著的時候便被埋進了棺材裡面,又在棺材裡面掙扎了許久才死去的吧?
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就算這棺材沒有釘下子孫釘,只要被掩埋在兩米深的地下,依舊沒有人能夠從裡面逃脫。
可從棺材裡面的情況來看,這個人應該是身中奇毒而死才對。
然而根據丘蓮的講述,那奇毒從中毒到發作,應該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而若是一個活人被放進棺材裡埋入地下,最多也就只能支撐幾天。
所以吳良不免有些迷惑。
究竟是此人先中了奇毒才被埋進棺材等死,還是此人被埋進棺材之後才中了奇毒……兩者雖然應該都可以造成眼前的局面,但性質可就不完全不一樣了,背後延伸出來的故事也將截然不同。
心中想著這些,吳良總算對那個骷髏頭產生了一絲興趣。
於是先將那個平平無奇的假人頭放到一邊,吳良又探身進入棺材試圖將那個骷髏頭取出來。
「冬!」
而就在吳良將骷髏頭拿起的同時,一個小東西忽然從骷髏頭中掉落了出來,砸在棺材底部發出一聲悶響。
「?!」
吳良連忙望去。
只見那個小東西其實是一個小圓球。
雖然上面沾染了一些黑色粘液,但吳良依舊可以分辨的出來,那分明是一個眼珠子,與他不久之前才從村長的窖井中搜來的眼珠子一般無二!
這裡怎麼也有一個眼珠子?
吳良不由看向了手中的骷髏頭。
既然是眼珠子,又藏在這個骷髏頭內,吳良有理由懷疑這個眼珠子便是這名死者生前佩戴的物品,原本可能就裝在眼窩之中,待他死後隨著軟組織逐漸腐爛消失,這個眼珠便滑落到了骷髏頭內部,直到吳良去取骷髏頭,眼珠子才掉落了出來。
若是如此……
此前得到的那個眼珠子會不會也屬於這名死者呢?
畢竟眼睛通常都是成雙成對的,而這兩顆眼珠子雖然斷然不可能是人類的眼睛,但從表面上看卻是完全一樣,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若想要證明這一點……
吳良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此前得到的那個眼珠子的童孔裡面不是有定格下來的畫面麼?
若是這個眼珠子屬於同一個人,那麼它的童孔裡面便極有可能也保存下了相同的畫面,如此一看便知。
只是就算如此,吳良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若一個人要將兩隻眼睛都換成這樣的眼珠子,首先要做的便是挖去自己的雙眼,或者天生便雙目失明。
而更重要的是,這麼做之後又會發生什麼呢?
吳良也不知道,他現在只能確定一件事,那便是這兩個眼珠子絕對不是普通的死物,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足以證明它們蘊含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
……
經過一番查探之後,吳良再也沒有新的發現,只得在取了一些黑色粘液作為標本之後,命瓬人軍將這座扁鵲衣冠冢恢復了原狀。
而他自己則使用酒精對那個剛剛得到的眼珠子進行了一番消毒處理,這才拿到眼前查看童孔中的情況。
這個眼珠子的童孔之中果然也留下了定格影像。
這個眼珠子的童孔之中留下的定格影像也是一張人臉,人臉的表情同樣極為恐懼,但不同的是,這張人臉與之前那個眼珠子的童孔中留下的人臉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一個中年女子的面孔。
並且這個定格影像的背景要比之前那個清晰了不少,吳良一眼便看出了所處環境的變化!
並且這個環境吳良反倒更加眼熟,因為他看到了那顆位於三門村中心的老桑樹,只是與現在的老桑樹相比,影像中的老桑樹似乎要稍微年輕一些,加之季節可能也有些差異,因此老桑樹上面的枝葉也更加繁茂一些。
「這……」
吳良心中的謎團變得更多。
兩個眼珠子留下的定格影像不同,說明它們可能並不屬於同一個人。
而扁鵲衣冠冢的那個骷髏頭只有一個眼珠子,會不會是因為死者本身就只佩戴了一個眼珠子,貌似也並非沒有這種可能,難道就不能允許人家像夏侯惇一樣獨目麼?
另外。
通過這個定格影像可以看出,三門村此前可能發生過一些慘烈的事情,而且必定與這名死者和這個眼珠子有關。
而這些慘烈的事情,可能便是這名死者與這個眼珠子出現在扁鵲衣冠冢中的原因。
只是為什麼一定要是扁鵲衣冠冢呢?
如果要解決掉這名死者與這個眼珠子,三門村的村民其實完全可以選擇其他的方法,畢竟只有在控制住這名死者與這個眼珠子之後,才能夠將其活埋進扁鵲衣冠冢,他們顯然已經坐到了。
如此考量之下,吳良不得不懷疑這個眼珠子、這名死者、乃至此前那個眼珠子中看到的仙山與「扁鵲」存在著某種聯繫,因此三門村的村民才會想到利用扁鵲衣冠冢來「鎮壓」這種可怕的事物。
想著這些,吳良越發覺得必須優先前往那座仙山查探。
否則他們的下一站便是位於冀州腹地的中丘蓬鵲山,倘若到了那裡依舊一無所獲,想要再去仙山便要浪費更多的時間,承擔更多的風險。
其實關於此事,他或許還可以再次返回三門村,向那些因行動不便而無法逃跑的老者詢問此事,但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吳良實在不想面對這些老者,何況如今他與這些老者已經有了血仇,他們也未必肯說實話,就算問出一些事情也必須仔細甄別,否則還要擔起可能被誤導的風險。
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了。
「諸位。」
想通了這些關節,吳良很快便將瓬人軍眾人叫到了一起,正色宣布道,「大夥準備一下,我決定即刻啟程前往那座仙山,接下來大多是人跡罕至的無人區域,條件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加惡劣,大夥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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