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徐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昨晚那身衣裳,只是一夜過去,雪白的衣領被亂七八糟的草藥汁染了個亂七八糟,隱隱透綠間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桑枝夏愣了好一會兒,才略顯懊惱地扶住腦門。
「醒了?」
昨晚找的那些玩意兒還真的管用?
徐璈淡淡地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桑枝夏恍惚間身前多了一片足以覆蓋自己的陰影,還沒抬頭懷裡就多了兩個半青不紅的野果子。
這顯然不能是獄卒給的。
徐璈扔了果子就要走,可不遠處突然有人喊:「桑枝夏的身上有銀子啊!」
徐二嬸指著她說:「我昨晚都看見了,她拿了東西賄賂人去給徐璈找藥!」
「她身上藏了好東西,憑什麼只給徐璈一個人用?!」
本來沒見著的人聞聲轉頭,當了兩天小透明的桑枝夏瞬間成為目光焦點。
桑枝夏眉心狠狠一皺。
徐璈的聲音緊隨而出:「二嬸莫不是餓昏頭了?」
「抄家的事兒是聖上身邊的親信所為,她只是剛過門的新婦,怎會有你說的那種東西?」
徐二嬸本就是精明的商戶出身,尋死未能成,沒了高門貴婦的束縛直接放飛自我。
她惡狠狠地說:「那我昨日見著的是什麼?」
「徐璈,徐家變成現在這樣可是你爹害的,桑枝夏既然是嫁進了徐家,就應該把東西都拿出來每個人都分上一份兒,那可不是你們能獨吞的!」
她打了頭陣,還不忘衝著面色陰沉的老太太煽風點火:「娘,我親眼瞧見的,她就是藏了東西!」
「我們吃點兒乾的糙的也就罷了,可您怎麼能吃那些腌臢物?讓她把銀子拿出來打點一下,給您換點兒順口的吃食孝敬一下,這不是她身為孫媳該做的嗎?」
「她要是強辯說沒有,那就搜身!我就不信搜不出來!」
老太太的怨氣本來都是衝著徐璈去的,過去的兩日也沒人在意桑枝夏的死活。
可被這麼一打岔,眾人的眼中突然就多了桑枝夏這個人。
桑枝夏被氣得冷笑,剛想站起來就再度被陰影所擋。
徐璈擋在了她的前面。
她愣住沒動。
老太太見此陰沉沉地說:「徐璈,徐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徐璈冷嗤道:「可徐家也沒有無故搜身的道理。」
徐二叔冷眼瞧著,陰陽道:「這般護著,莫非還真說中了?」
「徐璈,你們真的藏東西起了私心?」
桑枝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站起來扒拉開小山似的徐璈就說:「那二嬸你說,我賄賂誰了?」
徐二嬸想也不想地指了一個人:「他!」
桑枝夏轉頭看了一眼,客客氣氣地說:「官爺,我真的賄賂你了嗎?」
被指證的獄卒當然不可能承認:「絕無此事!」
「這不就得了?」
她雙手一攤無賴似的說:「二嬸,眼花可以,胡言亂語也行。」
「可說話指證是要講證據的。」
如果是被當面撞破,那她無話可說。
可事實上呢?
她微妙地撣了撣指尖,輕飄飄地說:「官爺,據說收受賄賂可是不小的罪,要是任由有些人這麼張嘴就嚷的話,傳出去保不齊會牽連多少人呢。」
有好處都會平分的獄卒一行人馬上就黑著臉看了過去。
可徐二嬸還是不服氣。
「你既說自己沒藏,那你敢讓我搜嗎?!」
桑枝夏嗤道:「我憑什麼讓你搜?」
「抄家的時候皇上派來的人已經搜過了,怎麼二嬸是在荒野里領悟了皇上的意思,要在這裡代皇上再搜一次嗎?」
「休得胡言!」
一直沒說話的徐三叔皺眉打斷,心有餘悸地說:「徐家禍端已大,萬不可再生枝節!」
桑枝夏脫口而出就是一句代皇權行事。
這樣的話若是傳出去,那又是一場滅頂之災!
徐璈也在這時候轉頭:「不可胡言。」
桑枝夏純屬故意,聞言也只是笑笑裝了個自己無知。
可話趕話說到這份上,當真也就沒人再敢過來搜了。
有心想換吃食的老太太被如此阻攔,氣得狠狠地哼了一聲。
「好哇!」
「我之前倒是沒看出來,你這個新婦還是個牙尖嘴利的禍害!」
「你給徐璈娶的好媳婦兒!」
全程沉默遭了無妄之災的許文秀無措眨眼,下意識地看著桑枝夏說:「你」
「沒有。」
桑枝夏對這個軟弱且愛哭的婆婆好感有限,敷衍了兩個字就說:「不信就來搜啊。」
我看看誰敢搜!
搜身一事成了鬧劇,可不滿的情緒卻在無聲堆積。
接下來的幾日,桑枝夏數不清自己遭了多少忌憚嫌惡的白眼,萬幸的是她一點兒都不在意。
徐璈的臉色還是白得難看,可這人一如既往的是個沉默的啞巴。
如果不是見他時不時會忍不住咳出一兩口血,桑枝夏很難發現他不舒服到了這種程度。
為免張揚再生事端,收了她好處的獄卒不敢冒頭請大夫,桑枝夏只能攬了每日抽空給他找草藥的活兒。
只是隨著地方的遷徙,她每次找回來的藥草都長得不一樣。
許文秀膽兒弱,看到這些不知名的野草就想攔。
可徐璈嚼得眼也不眨。
這日徐璈繼續啃草,桑枝夏搓著手上洗不去的藥草汁子奇道:「你就不怕我哪日找的是毒草,吃下去就給你藥死了?」
徐璈頭也不抬地往嘴裡塞了一根帶刺的草,嚼得像反芻的老黃牛,答得言簡意賅:「毒不死,傷在好。」
他是嘗百草的本人,最能清楚吃下去的草有無藥效。
桑枝夏找回來的這些或許功效沒那麼大,可翻湧的氣血的確是在一日復一日中平靜下去。
這些無害。
他終於木著臉嚼完了最後一根,起身時突然說:「你為何會識藥?」
桑枝夏擺擺手,一言難盡地說:「小時候病了出不起看病的錢,只能自己找點兒草干嚼。」
問就是嘗出來的經驗!
徐璈眸中明暗交替一閃,蜷了蜷指尖說:「下次如果有替代的話,能不摘那種帶刺的嗎?」
桑枝夏啊了一聲。
「怎麼?」
「那個扎嘴。」
「啥玩意兒???」
被扎了一嘴刺的徐璈起身走了,桑枝夏莫名了片刻突然有些好笑。
天天吐血都不眨眼的人,居然怕扎嘴?
你莫不是在演我?
只是人再有意思,路還得繼續。
流放的第八日,一直意識模糊只能勉強餵些水的老爺子終於開始清醒。
他們一行人也終於徹底遠離了繁華盛景的京都。
在更遠的地方,就是苦寒的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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