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一怒之下,罵完了桑枝夏甩手走了。
走之前還千叮嚀萬囑咐了一遍,讓桑枝夏別那麼實誠,什麼東西都往徐璈的眼前擺,別傻乎乎的什麼話都說。
桑枝夏被劈頭蓋臉噴了一頓心力交瘁,正無力時靈初在從二門跨進來,低聲說:「東家,孟培來了。」
孟培本該是跟著沈安竹一道兒去京都。
可半道上突然想起來齊嫣兒的下落,匆忙跟沈安竹道別趕回來幫忙。
齊嫣兒的事兒已經落幕,桑枝夏今日沒敢問齊老是如何安置的喪葬,也沒想起來還有個忙前跑後的孟培。
桑枝夏一瞬恍然,扶額道:「我倒是把他忘了。」
「我去前頭花廳,把人請過來。」
自打齊嫣兒被救出來以後,孟培留下就只是單純想為齊老做點兒什麼,也好償還當年齊老對自己的大恩。
可齊老明說了,不需要。
孟培從始至終就不是潛淵山莊的人,當年給出的一線之恩已經償了,往後自有孟培該去的去處,齊老不留他。
孟培說完雙手用力搓了搓臉,苦笑著說:「我本來還擔心齊老,可今日瞧著他從此處出去時神態有變,想來已經用不上我的杞人憂天了。」
「所以我今日前來,是想向您請辭的。」
桑枝夏心知他惦記著沈安竹哪兒都待不住,含笑打趣:「沈安竹他們走了挺遠了,你現在追過去,攆得上嗎?」
孟培耳根子有些泛紅,嘿嘿地摸著鼻子笑:「攆不上也不打緊。」
「等我追到了京都再見也是一樣的,反正說好了她會在京都等我。」
等從京都出來,過往萬事皆清,再無羈絆。
天大地大,沈安竹和他再想去哪兒都行。
桑枝夏被他的直白逗笑,頓了頓說:「你今日來得也正好,我也有事兒想跟你說。」
桑枝夏把提前找出來的東西擺在桌上,指著空白的那一行說:「這是蜀地農場的契,我給沈安竹勻了一份兒,你拿去找她記得把自己的名字簽上。」
「往後每年都可以在固定的時間去農場拿紅利,若是你們在外不方便的話,提前來信知會個能收得到的地址,我會著人給她送過去。」
桑枝夏是自己花錢買了不少地,可大頭還是來自沈安竹給的那些,沈安竹一文錢都沒要,相當於白送。
人家送得灑脫,桑枝夏卻不能真的全盤接收。
這些東西本來是想著處理好了派人給沈安竹送,現在孟培來了,倒也省事兒。
孟培沒想到還有這個,愣了下說:「可是她說了不要這些,那都是」
「她說不要,我不能真的不給。」
桑枝夏把契收起來推給孟培,玩笑道:「再說農場現在只是個想法,還沒落到實處,一年到頭能賺多少誰也說不好。」
「萬一到時候沒賺反而是賠了,那就更沒顧慮了。」
孟培不想違背沈安竹的意思,跟被針扎了似的一個勁兒抖落搖頭說不要。
桑枝夏沒了法子,索性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說:「沈安竹幼時是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過的也是富貴日子。」
「什麼都不要,兩手空空的,你準備帶著她吃什麼?喝西北風?」
孟培有些臉紅,努力挺胸抬頭擲地有聲地說:「我有的是力氣,養得好她。」
「做買賣扛包砍柴打獵我什麼都能幹,我」
「是,你是能幹,可你賺的那點兒工錢能幹什麼?」
桑枝夏端著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輕飄飄地說:「女兒家要嬌養,粗茶淡飯可算不上好。」
「她說不在乎,你就真的忍心了?」
孟培鬧了個大紅臉眼神閃爍,桑枝夏忍笑咳了幾聲:「再說了,我是給她的,關你什麼事兒?」
「她拿紅利想吃粗茶還是山參都可肆意,你砍柴打獵也不耽誤,這不是兩廂齊好的麼?」
見孟培遲疑著把東西收下了,桑枝夏笑吟吟:「見到了沈安竹就跟她說,要是在外頭玩兒夠了,隨時可以去找我。」
孟培知道這是桑枝夏給自己和沈安竹留的退路,感激地抱拳一禮,啞聲說:「多謝。」
「用不著客氣。」
「我讓靈初給你備了行李和馬,你順著路追上去,保不齊還能在路上追上人,是即刻就打算出發?」
孟培點頭說是,說完扭捏著沒動,生生把自己憋了個面紅脖子粗。
桑枝夏見了覺得納罕,奇道:「怎麼,錢不夠想跟我借錢?」
「不是不是。」
孟培瘋狂擺手,在桑枝夏古怪的目光中硬著頭皮說:「我今日來,其實還有另一件事兒想求您。」
桑枝夏哦了一聲面露瞭然,好笑道:「難怪了,今日對我這麼客氣。」
孟培聽到這話更覺得不好意思,可想到眼巴巴等消息的人,還是咬牙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桑枝夏有些意外:「你是說,大鬍子和惠三娘他們幾個想跟著我?」
「是這麼個意思。」
孟培討好地看著桑枝夏露出個笑,努力誇獎:「他們沒什麼大本事,可心眼實在,雖然入過土匪窩,但也沒做過太惡的壞事兒。」
「我們也知道您身邊的人都是有定數有大能耐的,他們充其量能算作拉磨的驢,近不得您的身,不敢奢求多的,只求您賞碗飯吃就行,做什麼都行。」
這幾人都是跟桑枝夏有過接觸的,來路清楚,去路可稱絕對茫然。
惠三娘被擄上山時才十五歲,蹉跎了幾年受盡磋磨,好不容易逃下山,卻被家人逼著一脖子吊死,否則就是家中恥辱。
大鬍子幾人就更不用說了。
父不明娘早亡,沒歸路沒去處。
孟培把他們都帶下了山,卻不可能一股腦把人都帶走。
他和沈安竹接下來要往何處去都暫時不明朗呢,身後實在是墜不住這麼大的尾巴,思來想去只能是來找桑枝夏。
桑枝夏這裡是他能想到最合適的去處。
不會擔心下一秒就丟了性命,也不會被逼著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再無比此處更好的了。
似是怕桑枝夏嫌惠三娘不乾淨,孟培趕緊說:「您若是介懷,我可以給她些銀子做些小買賣過活,只要」
「都是皮肉骨血做的人,誰又比得上誰乾淨到哪兒去?」
桑枝夏不甚在意地搖搖頭,想了想說:「你說的人呢?都跟著你來了?」
孟培見桑枝夏願意收下喜出望外,憋不住笑了幾聲才說:「沒,他們都去城外招人的地方幹活兒了,您要是想見的話,我現在就去把人叫來!」
在城外啊
桑枝夏乾脆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擺說:「不用了。」
「正好我也要去城外,到了地方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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