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日頭逐漸落向西處,黃昏落下,官道上隱隱出現了一輛馬車,正在朝著城內迅速趕來。
打馬護衛在前的宋六眼尖,遠遠地看到徐璈和桑枝夏立馬揮鞭上前,不等馬蹄從半空落下,就利落地落在地上恭聲說:「少主,東家。」
「謝夫人和小少爺都在車上了,二人皆安全無憂,只是」
「姐姐!」
「是姐姐!」
小娃娃耐不住急切先一步掀起了車簾,看到往前走了幾步的桑枝夏,立馬激動地扯開了嗓子:「娘,姐姐來接我們了!」
一路惶然了不知多久的謝姨娘倉促往外探頭,看清來人視線當即就被淚水模糊:「夏夏」
「是我的夏夏來了嗎?」
桑枝夏心頭猛地一痛,顧不得要扶自己的徐璈趕緊快步走了過去:「娘!」
「枝枝!」
「東家!」
稍慢了一步的徐璈和謝姨臉色驟變,想也不想地拔腿跟了過去。
匆匆跑到的桑枝夏等不及去扶車上的人,就先被衝到地上的桑延佑雙手雙腳地抱住了腿。
小娃娃是真的想她了。
一張嘴猛地帶出了哭腔,強忍著淚花花喊:「姐姐」
桑枝夏伸出去的手沒扶住人,低頭看到桑延佑梗著的小脖子和通紅的眼,喉頭一緊,把失控發抖的手輕輕落在了小娃娃的腦袋上,聲音發啞:「哎。」
「姐姐在這兒呢,好好的哭什麼?」
桑延佑在家時不得不裝出了少年老成的穩重樣子,生怕自己犯錯會惹出麻煩。
此時見到桑枝夏宛如是雛鳥見了久違的親人,話沒出口眼淚珠子就斷線似的往下瘋砸。
徐璈怕桑枝夏情緒失控會傷了身子,也顧不得小舅子是怎麼看自己的了,上前勉強把掛在桑枝夏身上的小舅子拎開。
徐璈無視桑延佑小臉上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恭恭敬敬地對著下馬車站定的謝姨娘躬身行了個晚輩禮:「小婿徐璈,拜見岳母。」
「岳母遠行至此辛苦了。」
謝姨娘不認識徐璈。
說來可笑,自己生養的女兒嫁了人,可偏偏她只是個地位低下不受寵的侍妾,被當做心尖子的女兒所嫁何人,她都是只聞其名,不曾見過本人。
來的路上她惶恐了一路,生怕自己和幼子的多餘會影響女兒的生活,生怕自己會給女兒添麻煩惹來夫家的不滿。
可這些可說不可說的擔憂,都在見到徐璈的瞬間消散了大半。
只是
謝姨娘愣了一瞬,誠惶誠恐地側身要躲,嘴裡連聲說:「使不得使不得。」
「奴婢位卑,怎可」
「娘。」
桑枝夏握住謝姨娘顫抖的手,笑著說:「您是岳母,他是女婿。」
「哪兒有女婿見了岳母不拜的?」
這也就是在城門口人來人往的不方便,不然徐璈就是跪下給磕上幾個頭,那也全當是在補大婚時欠下的禮數。
謝姨娘還是渾身的無所適從。
徐璈耐心地拘著禮沒起身,謝姨娘反覆看向桑枝夏後艱難地鼓起勇氣,底氣不足地說:「不不必多禮。」
「世子爺趕緊先先起來吧。」
徐璈從善如流地站直了,順帶一手揪住想往前撲的桑延佑,溫和道:「那都是前塵,岳母不必再記掛在心。」
「您若是不嫌我愚笨的話,往後直喚我名即可。」
再比不得從前了,那也是當了二十年世子爺的人。
謝姨娘從未想過徐璈會能有這般溫和,脫口而出的立馬又是幾聲使不得。
似是為了尋個定心丸,謝姨娘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桑枝夏,緊接著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你這糊塗丫頭!」
「你這肚子都幾個月了?剛才是不是跑著過來的?!」
一直很無措的人此時直勾勾地盯著桑枝夏顯眼的腹部,氣得蒼白的臉上都多了幾分紅潤:「都要當娘的人了,怎的還如此大意?!」
「你著急跑什麼啊?」
「這要是你不是要為娘的命嗎?!」
桑枝夏自知理虧不敢辯駁,謝姨娘又是歡喜又是緊張地拉著桑枝夏不斷數落。
等話說得差不多了,徐璈適時地湊了一句:「岳母,您一路舟車勞頓,此時想來也累了。」
「不如先移步家中,有什麼話等到了家中再說?」
雖說傍晚時分城門口的人少了許多,可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家裡還有許多人等著呢。
謝姨娘肉眼可見地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顯然是不習慣徐璈對自己的恭敬。
畢竟在世人眼中,一個侍妾出身的女子,縱然是桑枝夏的生母,也斷然擔不起岳母二字。
這樣的稱謂,理應屬於桑家的當家主母。
徐璈是額外給她尊重顏面,這是人家懂禮數不多計較。
她要是不自知,順著杆子就往上爬,那不是給桑枝夏攪事兒呢麼?
謝姨娘身體一僵條件反射的想推辭,桑枝夏見狀立馬就說:「聽他的,咱們先回家再說。」
「徐璈。」
「哎。」
桑枝夏指了指送自己來的馬車,說:「你去把馬車叫過來,我和我娘坐那個。」
「你帶著延佑騎馬順帶認認路。」
桑延佑還不到知事兒的年紀,但已經顯露出了跟徐璈的氣場不和。
桑枝夏不想這倆頭次見面就嗆起來,也是怕謝姨娘不自在,索性就把人都打發出去騰出個清淨地方,也好讓謝姨娘放開膽子跟自己說說話。
徐璈對桑枝夏的話向來都是說一句聽一句,聽完想也不想就去牽馬車。
謝姨娘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牽著桑枝夏的手都在無意識地哆嗦:「閨女啊這」
「這合適嗎?」
使喚徐家的世子爺去給她們牽馬,這要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
「娘,這有什麼不合適的?」
桑枝夏故意淡化了謝姨娘對徐璈的刻板印象,只說:「民間老話說得好,一個女婿頂半個兒。」
「您只管把她當成延佑看,該怎麼就怎麼。」
桑枝夏說得輕描淡寫。
謝姨娘聽得卻是好一陣心驚膽戰。
桑延佑是她自己生養的,這去牽馬的人是徐璈,這倆能一樣嗎?
謝姨娘帶著恍惚被桑枝夏帶上車,車輪滾動向前。
桑延佑果然如桑枝夏所說,直接被徐璈拎著上了馬背。
小娃娃都喜歡新鮮玩意兒,桑延佑也不例外。
第一次騎馬的桑延佑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雙手抓著馬茂密的鬃毛不住朝著四周探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堆滿的全是亢奮。
徐璈注意到勒了勒韁繩讓馬的步子放得慢了些,馬蹄踏過水坑時惹得桑延佑拍手就歡呼叫好:「大叔好厲害!」
徐璈:「」
見面倉促,忘了跟這小東西自我介紹了。
徐璈微笑道:「不是大叔。」
桑延佑不假思索:「你都這麼大了,不叫大叔叫什麼?」
話看似說得有理有據,只可惜這小東西還沒到藏得住心思的年歲,字裡行間全是針對徐璈的滿滿惡意。
徐璈這下可以確定了。
看第一眼的直覺沒錯,這小東西就是針對他。
明擺著就是故意的。
徐璈緩緩吸氣,抬手在桑延佑的小腦袋上敲了一下,在桑延佑瞪圓的注視中要笑不笑地說:「小崽子,叫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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