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輝相較徐璈單薄許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處,靠在窗邊的桑枝夏見了,頭也不回地說:「你都跟他說了?」
「說了。」
徐璈拿著香包四處找合適懸掛的地方,掛哪兒都不太滿意,沒好氣道:「腦子挺好使,就是太摳。」
就這種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一次多帶幾個怎麼了?
現在好了,掛哪兒都怕不長眼的蚊子去咬桑枝夏。
桑枝夏聽到他的嘀咕有些好笑,趴在窗邊慢條斯理地說:「那你呢?」
「你什麼時候去軍中?」
早在今日去見老王爺之前,徐璈就跟桑枝夏仔細分析過接下來要走的路。
桑枝夏並不意外徐璈選擇的去處會是軍營。
畢竟對這人而言
桑枝夏垂下眼心想:山野田間對他都是埋沒,子承父業,承襲祖志,千里奔襲的沙場才是徐璈建功立業的好去處。
徐璈一身掩蓋在玩世不恭和不正經下的殺伐之氣,軍營戰場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徐璈背對著桑枝夏終於選定了香包的最終去向,抬手一邊仔細打結一邊哼唧:「枝枝,我聽說這邊山里入了夜的蚊蟲都特別凶。」
「你要是被鬧醒了,就叫我起來。」
桑枝夏故意狹促:「叫你起來頂什麼用?讓你張大嘴跟蚊子互咬麼?」
「那倒不至於。」
徐璈掛好了香包失笑道:「不過我剛找到了一柄蒲扇。」
「等你睡著了我可以給你打扇驅蚊,保准不讓你身上多一個包。」
「今天走了一日腿酸吧?我在後頭燒了水,來之前還找胡老爺子給了些泡腳活血的藥草包,一會兒放點活血的藥草泡一泡,我給你揉揉明天就不難受了。」
桑枝夏聽出徐璈的避重就輕也不在意,只是懶懶地看著他徑直忙碌。
等水盆中暈開的熱氣跟藥草包中盪出的藥香混合在鼻尖,桑枝夏低頭看著徐璈的後腦勺一字一頓地說:「徐璈。」
「嗯?」
「是不是水太燙了?那要不我」
「你是打算等到自己要上戰場的那一日,讓我變成最後知道的那個人嗎?」
徐璈欲蓋彌彰的動作猛地一僵,水盆中飛濺而起的水花落在了他的衣擺上,暈出了一片深深淺淺的痕跡。
桑枝夏苦笑道:「你說過萬事不瞞我的。」
「怎麼,現在到了我最該知道的一件事兒上,你是打算食言了嗎?」
徐璈深深吸氣後,重新握住了桑枝夏纖細又堅韌的小腿,在桑枝夏平靜的注視中說:「枝枝,我不想讓你過早地陷入擔心,也是」
「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
儘管都是早有準備的事兒,但真的到了要開口的這一日,徐璈發現還是過於高估了自己。
他其實一秒都不想離開桑枝夏和兩個孩子。
越到了臨近之日,越是難言。
桑枝夏安靜地挑起眉梢。
徐璈在短暫的沉默後緩緩呼出一口氣:「老王爺是希望能把兵戈之動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所以一時半會兒不至於會明著跟京都開戰。」
「但我不曾入過軍營,空有紙上談兵的能耐不算本事,近期就會先進軍營,但這個階段是沒有危險的。」
「不過我保證,就算是真的打起來了,我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所以別擔心,好不好?」
話雖如此,可徐璈自己也清楚,隨著自己入軍營的那一刻起,桑枝夏懸著的心就不會有放下來的那一日。
徐璈自己也清楚自己的保證有多蒼白無力,所以哪怕桑枝夏主動提起了,徐璈都在顧左右而言他。
桑枝夏還是靜靜的沒出聲。
徐璈頓了頓苦笑道:「枝枝,嫁給我以後,我好像就不曾讓你真的過上過舒心的日子。」
「會怨我嗎?」
「會啊。」
桑枝夏毫無徵兆地一腳踹在徐璈的肩上,沒好氣地說:「當然會。」
「例如你跟個河蚌一樣死活撬不開嘴的時候,例如你在自己都沒把握,卻仍敢對著我煞有其事說保證的時候。」
「還有就是知道你什麼時候最惹人煩嗎?」
桑枝夏忍無可忍地揪住徐璈的臉,使勁兒往兩邊扯了扯惱火道:「就是這樣在我面前裝可憐想糊弄事兒的時候。」
「什麼時候都這樣。」
「一遇上你不想細說的,一遇上你覺得為難的,轉頭就在我面前賣慘裝可憐,你以為這樣就能混過去了?」
「你想得美。」
徐璈跟個碰瓷的一樣,桑枝夏輕飄飄的一腳就把他踹得坐在了地上,被扯了臉蛋子揪了耳朵也不反抗,只小心翼翼地拿眼神往桑枝夏的臉瞟。
桑枝夏直接就被氣笑了:「該說不說,徐明輝當真是生來好一雙慧眼。」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誰嗎?」
徐璈試探道:「糯糯?」
「你也知道啊。」
桑枝夏伸長了手去扯徐璈的胳膊:「少裝樣兒,趕緊給我起來。」
「你閨女這樣還能說個可愛,你都這麼大人了,慘兮兮的讓人見了,以後還怎麼有想去當將軍的威嚴?」
徐璈想想自己古靈精怪的閨女,不由得也跟著樂了。
「枝枝,糯糯這樣的時候,你都說心疼的。」
「到我就不心疼了?」
「疼哇。」
桑枝夏袖子一挽警告地齜牙:「我不光是心疼,還能現在就讓你的肉也一起疼,要不要試試?」
徐璈賣慘裝可憐失敗,自己也不氣餒,顛顛地爬起來又把不久前還踹自己的腳握在了手裡,順著經絡慢慢地往上揉。
桑枝夏被他這一通胡攪蠻纏鬧得簡直沒了脾氣。
桑枝夏蹬了蹬徐璈:「想去就去,不必有什麼顧慮。」
「枝枝」
「我說的是認真的。」
桑枝夏靠在徐璈的肩上用頭頂了頂他,輕輕地說:「好歹也是勤學苦練了小二十年的人,總跟著我在地里打轉算怎麼個事兒?」
「總不能等糯糯和元寶長大了,人家問你爹娘都是做什麼的呀?他們開口就是嘎嘣脆的一句倆種地的!」
桑枝夏自己說著就撐不住笑了,笑完了又感慨道:「當然,倆種地的當然也很值得驕傲,我們這樣也能把孩子們養得很好,但他們的爹爹,不只是一個會種地的人啊。」
「所以不管是我,又或者是我們的兩個孩子,都不能成為把你困在田間地頭的理由。」
徐璈低頭在桑枝夏的眉間落下一個灼熱的輕吻。
桑枝夏低笑道:「徐璈。」
「我們用鋤頭和雙手壘出的地埂不是束縛,那是往上的梯子。」
「所以」
桑枝夏難得主動地勾住了徐璈的後頸,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串細密的親吻,輕輕地說:「放手去做你想做的。」
「萬一哪天厭了倦了不想幹了,我們就回家接著種地。」
「還是那句話,我種地養你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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