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居然如此口不擇言……」
「貴妃畢竟是女子啊……」
楊戩和李彥兩個閹人守在殿前,很輕鬆地討論著女人。
但從門縫中聽見王貴妃的怒吼聲,李彥還是忍不住眼皮直跳。
「義父……」
「噓……」楊戩搖頭道,「孩兒啊,外人喚咱們中貴,可說來說去,還是奴婢,是服侍主人的。
主人做什麼,奴婢就跟著做什麼,這就成了。
其他的事情,少琢磨,琢磨也沒用。」
楊戩手段高強,可以做一些超出奴婢身份的事情,可李彥生性凶暴貪婪,手腕又非常平庸,若是做的不好,只怕要被人拿出來用人頭平息眾怒。
李彥恭謹尊聽,靜待趙樞這邊的動向。
可聽著裡面的聲音,他突然起了一個恐怖的念頭。
「義父,如果貴妃說的是真的……」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楊戩咳嗽了幾聲,眼中露出一絲狡黠,「對咱們這些廢人來說,權力才永遠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
王貴妃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將心中壓抑許久的憤怒說出口,她頓感全身輕鬆了不少。
可看著趙樞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仍是忍不住地全身發涼,忍不住輕輕攥緊了拳頭。
趙樞墜馬之後,王貴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兒子,後來再見,就是官家上次半夜怒吼,將肅王匆匆召入宮中的時候。
那時候宮中眾人,包括鄭皇后都對王貴妃非常歆羨,王貴妃遠遠看著這位長大成人的皇子指揮若定,心中也是格外自豪。
可她很快感覺到,面前這個肅王跟自己的兒子趙樞有那麼一點點的差別。
匆匆一見,王貴妃初時只道是許久沒有見到兒子有些陌生,可她後來明顯感覺到趙樞在特意躲避自己。
越來越疑惑的王貴妃開始以關心兒子的名義搜集各種線索,尋找兒子的蛛絲馬跡。
很快,她發現了趙樞的問題。
趙樞墜馬後先以失憶為藉口在府中藏了一個月,之後便是獻寶邀寵,力壓梁師成,其他飲宴一直正常,可偏偏有一點不對。
他一次馬球都沒有打過!
五郎的馬球冠絕開封,便是已經失去記憶,那一身驚人的馬術可不是失憶就能全然忘卻。
而且他早早知道,曹文逸許久之前就跟兒子有過一次劇烈的衝突,可曹文逸現在與趙樞的關係居然頗為和睦,還以趙兄稱呼,這讓王貴妃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
會不會是曹文逸從他處尋來了與五郎長相酷似之人,再以道術異寶迷惑官家心性,想來奪取這大宋江山?
王永肯定早早察覺到了趙樞的異常,但他承擔不起丟失趙樞的責任,所以一直在為趙樞掩飾。
其他人也不會往此處琢磨,可王貴妃偏偏想到了此事。
這個念頭已經在她心中藏了很久,這次在趙樞的威脅之下,她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本以為以貴妃的身份斥責趙樞不孝就是對趙樞的致命打擊,可見趙樞似笑非笑的模樣,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瞬間灰飛煙滅,竟情不自禁連連後退,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貴妃的寵幸這幾年已經衰弱,沒法跟宮中的一群小狐狸對抗,且趙樞剛剛立下大功,又有神奇的法寶、掌握宮禁的權閹、深得官家信任的妖道和外朝的一群佞臣助陣。
她說面前人不是自己的兒子,那他是誰的兒子?
趙樞輕輕搖頭。
說起來,他對這個女人也挺同情。
他也不想來這,他也不知道原本的趙樞到底去了哪裡。
可同情歸同情,如果她想害自己,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如果她還堅持不認自己這個兒子,就別怪我母慈子笑了。
「母親是不是也對別人說過孩兒之事?」
「沒有!」王貴妃連忙否認。
這是肯定的。
王貴妃也不傻,她肯定不會跟人明說現在的肅王趙樞不是自己的兒子。
不然以大宋的保密能力早就是滿城風雨。
不過,她天天打聽趙樞的舉動,閒的沒事派人觀察趙樞的一舉一動,還反覆打聽趙樞有沒有出去策馬,聽說趙樞騎馬的本事大幅下降,還頻頻坐馬車時臉上的憂色壓抑不住。
有心人如果仔細觀察,也終究是瞞不住。
她有些膽怯地盯著趙樞,可仍舊是高揚起下巴,不讓趙樞感覺到自己心中的動搖。
趙樞心中有數,緩緩拜在地上,長嘆道:
「母親糊塗。」
「什麼?」王貴妃不甘心地道。
「兒臣墜馬受傷,日後騎馬時膽怯了些,有心人煽風點火,就讓母親懷疑兒子的身份有異,進而策劃此事。
難道此人真的是為了伸張正義?
我看不然。
古來弒殺兄弟之法便有傷天和,於天地不容,那人說是為了三哥兒,可說不定……是想害死三哥兒啊。」
聽說趙楷落入了別人的算計,王貴妃更是惶恐難言。
她雖然沒有參與對趙樞的刺殺,可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一點點的風聲,如果成功了,她自然願意配合,
可現在失敗了,她就不得不考慮一下之後的事情。
「兒臣剛才說過,這麼大的刺殺,不管怎麼布置,一定會有人牽扯到三哥兒的身上。
若是本王死了,這就是幕後那人日後牽制三哥兒的手段,一旦三哥兒不聽他的,他隨時可以捅出去,讓官家再立一個兄弟。
若是本王不死,官家一定會徹查此事。
三哥兒背後那人為了洗脫自己的責任,說不定便會直接對三哥兒下手,然後將此事全扣在他的身上,自己倒是輕輕避開,逍遙自在了。」
王貴妃的心砰砰直跳,一時心緒萬千,略略有些失神。
趙樞安靜的等待在一邊,心中不住地冷笑。
他對趙楷的懷疑完全出於之前燕青說曾在官家壽誕時與李師師見面。
而那天趙楷突然接到了皇城司的公事,連趕緊臨時離開隊伍,這才有了趙樞和趙桓的第一次陰陽對決。
但是,他完全沒有證據。
如果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投入太大的注意,會給真兇留下銷毀證據的時間。
而今天他主動出擊詢問王貴妃,果然搜索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刺殺趙樞的行動王貴妃應該沒有參與,不然十有八九會露餡,但她應該也很願意在自己死後為殺人者背書,告訴官家死的只是一個假的肅王。
而真正動手那人扶起鄆王,又抓住了鄆王這麼大的把柄,關鍵時刻再把鄆王賣了,以後官家再立誰,就很值得考量一番了。
王貴妃這會兒也慢慢回過味來,她看著趙樞一臉得意的模樣,無奈地嘆道:
「五郎以為該如何是好?」
「母親以為孩兒是何人?」趙樞微笑著反問道。
「自然是本位親子,此事毋庸置疑。」王貴妃咬牙切齒地道。
趙樞爽朗地一笑,鎮定地道:
「此事關係重大,兒臣自然會徹查到底。
但求母親見到三哥的時候替孩兒說幾句好話,就說三哥兒文采不凡,何必做這種糊塗事。」
「那背後那人呢?」
「兒臣說過了,他怎麼對付我,我就怎麼對付他。」趙樞微笑道,「希望別濺三哥兒一身血才是。」
·
宋江麾下眾人被五花大綁,關押在開封府的天牢之中。
就因為他們,開封府的府尹王鼎革職不算,還被流放至萬安軍,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來。
而開封府上下諸官大多被流放,輕點的也遭到革職,自然對這些賊寇恨之入骨。
「李逵、燕青、魯智深、劉唐、穆弘、朱仝……哼,就抓了這幾個。
給我狠狠地打,白日不招,傍晚就拖出來挨個凌遲,我看你們招不招!」
暫代開封知府的蔡京的外甥女婿、趙樞的好戰友宇文黃中的親哥宇文粹中,爬上開封府的位置,為了表達一下自己對肅王的忠心,他自然要狠狠教訓一下這些草寇。
他叫人狠狠拷問被俘的梁山軍眾人,逼他們說出其他人的位置——其實宇文粹中也知道問了也是白問,這些人怎麼可能知道同伴往哪跑了。
他現在就是把他們揍一頓出氣,然後隨便宰一個給肅王泄憤就是。
經過一天的拷問,幾個俘虜都被打的遍體鱗傷,宇文粹中伸了個懶腰,叫人隨便拖一個出來凌遲。
大宋殺個當官的很麻煩,可殺個草寇真是輕鬆愉快,別說凌遲了,更恐怖的手段也能隨便使用。
宇文粹中毫無心理壓力,隨機選中皮開肉綻、鮮血流了一地的燕青,準備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他殺死。
凌遲這種事肯定不能在開封府大門口搞,宇文粹中正要叫人把燕青拖到外面,他弟弟宇文黃中皺著眉頭過來,頗為不快地道:
「阿兄這是如何?」
「凌遲啊,」宇文粹中打了個哈欠,「怎麼,肅王不高興?」
「這倒沒有,不過愚弟以為……這些人還是通通殺了比較好。」
「呃,不是要細細拷問一番?」
宇文黃中壓低聲音道:
「肅王察覺其中有皇子參與,頗為不妙,讓我來抓緊了結此事。」
「呃……」宇文粹中立刻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趕緊點頭道,「明白,肅王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宇文黃中一揮手,文志仁已經率領一對憲兵上前,他們將幾個燕青、李逵等人通通從牢中帶出來,裝進麻袋,塞在車上。
六個人都被打得皮開肉綻,這會兒只求一死,連叫罵的精氣神都沒有,也只能任由宇文黃中施展。
宇文黃中帶人緩緩出城,這一路漸漸天黑,路途十分顛簸,六人在車上度日如年,李逵忍不住罵道:
「是好漢便給俺一刀!隨便埋了便是,為啥要翻山越嶺。」
宇文黃中嘿了一聲,笑道:
「好,停車。」
李逵聽見宇文黃中拔劍出鞘,心道今日終於要死在這裡,可等了好久,他並沒有等來身體被長劍貫穿的痛苦,反倒聽見一陣沙沙響聲,外面的麻袋居然被宇文黃中劃開一道口子。
「各位壯士,宇文黃中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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