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沒有說話,只將幾口菜吃下,也沒有胃口。李峻寧是早已不吃了,雖然浙江菜以精緻著稱,兩人卻再無心思。於是按鈴讓人撤下。劉虹照例送來飯後水果,都被推在一旁,只要了蓋碗的茶。
茶是雨前龍井,存放得十分得法,所以蓋碗裡的茶仿若是剛跌入茶杯的嫩葉,還帶了雨水珠子。李峻寧拿著那茶蓋子掠了掠浮在面上的茶葉,怔怔出神,也不覺得茶碗燙手,只喃喃地說:「我媽最喜歡這樣嫩的葉子,泡大碗茶。她說精緻的茶具反而泡不出有些茶的味道。她還說茶跟人一樣,有些茶要紫砂,有些要白瓷,有些要豪飲,有些要細緻。反正各有各的命運。」
茶如命運。蘇婉兒低頭喝了一口滾茶,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只是這一刻也不知道該這樣感慨的時刻。所以,也只是喝茶,過了半晌才說:「我很珍視峻寧這個朋友。也很早就想找個這樣的機會坦誠相待。只是瑣事纏身,時間與情勢都不對而已。」
「能聽到敏華說珍惜我這個朋友。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李峻寧一邊說,一邊將那茶碗放在一旁,瞄了那茶碗一眼。
蘇婉兒也是看看那茶碗,挺精緻的白瓷茶碗,造型就普通得多。
「峻寧也是至情至信之人。不過,說實話,最開始,我是有心結的。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你每一句話都是恰到好處的引誘與表達。每個動作與舉動都體貼入微,可是,卻讓人覺得輕飄飄的,沒有從內心地出來的分量。那時,我想這人到底什麼目的?想把你當作朋友,卻又不敢。自己也很是糾結。」蘇婉兒緩緩地說,想起那些紛亂的日子,竟覺得恍若前世。當初對於李峻寧,確實也很糾結。但,她畢竟是蘇婉兒。懂得權衡利弊的。所以,很快就警醒,與他保持了距離,只待真相大白的一天。
「呵。是我自己愚昧,以為那樣就可以贏得敏華的愛情。豈料敏華冰雪聰明,一眼就看透了我。」李峻寧自嘲。
「都過去了。不必再提。只是峻寧,如果當我是朋友。今天,我想很鄭重地說一句。」蘇婉兒正坐在沙發上。很認真地看著他,連語氣也變得認真了。窗外的日光正盛大,透了玻璃窗進來,落了一地的燦爛,他好看的臉龐有略略的疑惑。
「敏華的叮囑,我定當銘記。」李峻寧一字一頓。
「說什麼銘記。我只是想說:人向前走了,就不可能回頭去望了。汽車的觀後鏡可不是讓人不看前方的。峻寧,夢該醒了;過去,應該過去了。」蘇婉兒緩緩地說。既在勸李峻寧,卻也在勸自己。過去的就應該過去了,人們所有的只有當下,只有未來。
「我知道昨日之日不可留。」李峻寧說,那聲音幾不可聞,又似乎是有點局促不安,他又端杯喝了一口茶,幾乎是自語地說:「可是,人的一生,有很多記憶。但某些記憶深入命運,就成了性格的一部分。拔不掉。」
「那就吞噬融化掉。做人。怎麼可以輕易示弱?若是如此,還談什麼生存、發展,我們一生還有多少快樂?」蘇婉兒語氣一轉,再不是溫婉沉靜的江南女子。而是豪爽的西北氣質。是的,這才是她本來的面目,只是這些年的記憶深入了命運,壓抑了性格。
李峻寧一怔,蘇婉兒卻是一笑,也不再糾纏這些了。對於聰明的李峻寧。她剛才已經用了很極端的方式,逼迫他去想三年前那到底是怎麼樣一個局,會留下他的影像。如今,這樣的勸解,點到即可。這是一個聰明的男人,不必多費唇舌。如今,自己最重要的還沒有切入正題。
「峻寧,你剛才說,嚴清雅總共跟你單獨見過三次。我今天想知道第三次是為什麼,以及今天真正的來意。」蘇婉兒一字一頓,直入主題。
李峻寧也不再躲閃,緩緩地說:「就是在十天前,她身體好轉出了院,然後約了我,說想讓我幫忙安排,想單獨跟你見一面。」
「呵呵,她要見我?讓你來?」蘇婉兒輕笑,心想跟自己猜得十分吻合,果然是嚴清雅要見自己。
「我當時就問過,要見你做什麼?她說她這一次命懸一線,想清楚了很多事。想跟你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李峻寧連忙解釋。
「你就相信?」蘇婉兒反問,語氣里不自覺有了幾許嘲諷。
「清雅的性子,不會做出什麼的——」李峻寧回答,那語氣聽起來也是底氣不足。
「所以,你就專門走這一趟?」蘇婉兒反問,語氣十分平靜,將手中茶館擱下,將先前帶來的青瓷的資料等挪了挪,好讓李峻寧看見。
「不。敏華,我走這一遭的目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是跟你談江南站走秀的布景中的瓷器部分。這才是我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之一。」李峻寧立刻解釋,語氣與神色已恢復如常,不再是剛才失魂落魄的模樣。
「哦?之一?莫非還有之二?」蘇婉兒問。她之前可知猜出兩樣,替嚴清雅安排見面,如今自己被葉瑾之保護得太好,嚴清雅要見一面,很不容易。
「是的。有第二個目的。你知道我從不設計婚紗。因為總覺得婚紗是一種幸福感很強的藝術。我自己輕易不敢涉及。但如今,有了靈感,我設計了五種婚紗。但是並不適合專業的T台模特。所以,我想請敏華作為這一次婚紗秀的模特。」李峻寧聲音很輕,但語氣神色都很嚴肅,十分正式,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峻寧,這個,你不是開玩笑吧?」蘇婉兒大感意外,只怔怔看著他。
「沒有。我很深思熟慮,並且我認為沒有人更適合你。」李峻寧一字一頓。蘇婉兒卻為難了,再怎麼說,她是葉家人,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面。
李峻寧大約也看出她的擔憂,立刻解釋:「遮了面紗,不會有你想像的事發生。」
「這——」蘇婉兒一時不能決斷。
「我只是希望能由你來走這一場婚紗的秀。並不是一定要求。這和瓷器布景項目是兩回事。」李峻寧趕緊解釋。然後就眼巴巴地望過來,等著她的決定。劉虹已經是第三次來添茶水,約莫是覺得這一場談話太久,他們在暗處的人在太提心弔膽。
「我知道。但你在權貴之家長大。你應該知道這些事。」蘇婉兒說到這裡,卻是看到他眼裡的期待,那樣晶瑩透亮的眸,無比期待的神色。她卻是一絲一毫也說不出來。
「那——,就一場可以麼?就開場。」李峻寧的聲音很小。帶了些許的祈求。
蘇婉兒不說話,只覺得窗外的日光撲簌簌落了一桌子,映襯出這一份安靜有些荒涼。
「我不勉強,我那個位置一直給你留著,第一場的婚紗秀,我等你。」他似乎是自言自語說他的決定。
他這決定是表明他要她去走秀的決心。當然,這種頂級的秀場,都會有幾套模特的。即便當天,蘇婉兒不去,李峻寧亦是能找到最合適的人選的。
他都決定了。蘇婉兒也不說什麼。他這擺明是讓她考慮。李峻寧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說:「我們來選布景的瓷器吧。」
蘇婉兒也覺得這樣拖著,心裡有些不安。既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內,那麼,嚴清雅必定有什麼招數的。這就像是參加重大比賽,在比賽之前總是比比賽時還緊張。
蘇婉兒心裡略一分神,手卻是去拿了資料袋。不料李峻寧的手機卻有簡訊提示進來,他看了一眼,也沒有回,就扔在一邊。繼續看蘇婉兒給的資料。期間,那手機又響了一次,李峻寧直接調成了靜音。
蘇婉兒已然明了是誰,也不多說。兩人真的就瓷器的各種用途以及T台布景等特殊要求進行了各種討論。蘇婉兒做事十分細緻周詳。打開自己的電腦,把李峻寧所需要的型號規格以及細緻的要求寫進去,然後又一一給他過目。
李峻寧也沒坐在對面,徑直在蘇婉兒身邊,兩人一同選定好了。蘇婉兒心想:今天這一面,也許並不是特別壞。至少對於蘇家來說。青瓷的發揚光大,這是一條捷徑。
「我做好預算,會儘快傳真給你。」蘇婉兒將資料有做了備份,發了一份兒給李峻寧,也發了一份兒給自己。
「嗯。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要配合現場氣氛。如果確定下來,我可能會請你的爸爸和哥哥一併去瞧場館,當然還要向他們請教青瓷禮器、家居擺設等多種作用講究的。」李峻寧緩緩站起身,坐回到對面。
「這是當然,我們蘇家做瓷器,向來是客戶要求為先。但也不會忽略青瓷本身所蘊含的內容。這一點,請峻寧放心。」蘇婉兒笑。
李峻寧的手機又響了,依舊是簡訊。他也不看,只是隔著桌子伸出手,說:「希望,合作愉快。」
蘇婉兒連忙站起身,伸出手去,也不管是否合乎禮儀,說:「合作愉快。」
他的手很寬大,很溫暖,握得恰到好處,不讓人感覺半分的唐突,臉上還是誠摯的神情,說:「敏華,我始終希望我的第一場婚紗秀是你。」
「我會認真考慮。」蘇婉兒笑。她現在不是一個人,所以,不得不為陳家、葉家考慮,更不得不為葉瑾之考慮。
他「嗯」一聲,放開她的手時略一遲疑。蘇婉兒心一頓,他立刻收回手,看看窗外,緩緩地說:「天氣真好。」
「是啊。」蘇婉兒附和,便是瞧見屏風那邊隱約閃過人,正是徐尚林。怕也是不太放心,所以,就親自來瞧瞧。
蘇婉兒將資料慢慢收起。李峻寧忽然說:「敏華,你不想見她,就不要見她。」
「既然她執意要見,就見一見。有些事,我不想躲。」蘇婉兒緩緩地說。
李峻寧蹙了眉,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死死盯著她看。蘇婉兒被看得不自在,笑了笑,說:「我不會動手傷她的。」
「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李峻寧似乎有些氣惱。
蘇婉兒尷尬地笑笑,是真的不明白他所想的,其實,她自己也不想去明白,便轉了話題,問:「她約在何處見面?」
「說是讓我把電話給你。」李峻寧回答,臉上露出擔憂。
這是在擔心自己?蘇婉兒掃了他一眼,也不想去深入想。只是對李峻寧說:「是她要見我,不是我要見她。所以,你告訴她,我在這裡等她。她到了錦程酒店門口,我會派人隆重接她上來。」
李峻寧臉上如釋重負,說:「這樣最好。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蘇婉兒點頭,看著他慢慢撥號。將目光投向窗外,日光映照在對面大廈上,那牆面玻璃泛了光,刺得人眼看不清。那玻璃之後,又會是怎麼樣的面孔?
不知道怎麼的,蘇婉兒忽然覺得該挪個位置了。於是,等李峻寧打完電話跟嚴清雅講見面的事。蘇婉兒說要換個位置,這地方光線太強,總不舒服。
李峻寧點點頭,蘇婉兒已經按鈴讓劉虹過來,將VIP卡一遞,說要換個位置。劉虹是極其機靈的人。立馬就說去請示。她自然是去請示徐尚林。
「別人巴不得冬天裡有陽光。你卻是覺得不舒服了。」李峻寧玩笑。
蘇婉兒收拾妥帖,說:「不知道怎麼的,覺得這日光眩暈得很。就換個地方了。」
李峻寧看看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畢竟他與蘇婉兒事算是談完了。蘇婉兒接下來是要見嚴清雅。
蘇婉兒收拾了東西,看出他的尷尬,便是漫不經心地說:「峻寧,我昨天剛聽說,你四哥前幾天回國,也沒有直接回李家,就住在錦程酒店九樓。你今天既然來了,也去瞧瞧他。他這次心臟手術,也算是死裡逃生的。到底不知道幾生幾世才有福氣成為兄弟的。」
「四哥住在九樓,那我倒是要去瞧瞧。上一次去國外,他剛動了手術,卻是沒說幾句話。只問了我我許家有沒有同意許仲霖和董小葵的婚事。」李峻寧說著,也站起身,與蘇婉兒一併往外走。
VIP專用電梯,董小葵的先來。她進去,往下。李峻寧站在那裡看她,電梯門要關上時,他忽然有些不顧身份地喊:「你到家,給我電話。記得啊。」
蘇婉兒一怔,覺得李峻寧這舉動奇奇怪怪的,卻還是本能點點頭,那電梯門就關上了。可是,李峻寧很認真看她的眼眸卻亮得似乎還在眼前晃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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