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宮御儘量調整自己的心態,不再刻意去想自己身在異星,不去想離開自己的時代不知多少個世紀的驚人事實,儘量讓自己接受這個星球上的新鮮事物。
他這麼做是因為有個念頭在不停的誘惑他——重返宇宙,回到空間站的念頭。短短几十分鐘的太空經歷,已經讓他刻骨銘心,越是回想,就越是焦躁,不僅僅是太空生活的誘惑,還有一個他之前沒能充分考慮好的問題,隨著時間流逝,在他腦中越發清晰起來。
在太空中時,看著這顆名叫淚海星的藍色行星,也許它和地球一樣廣袤,但相對於此時的人類來講,恐怕和一座小小的孤島差不多,一座被隔離在星際文明之外的荒蕪孤島,孤懸於無邊的星海之中。
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鼓動著,他知道那是文明的召喚,一個全新的未來世界,超乎想像的強大人類文明在等他發現,超乎想像的未來生活在等他嘗試,或者,還可以穿越星海回到地球,再看一看那個養育他,折磨他的地方。
宮御已經過夠了朝不保夕的求生生活,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那樣的日子,但現在他明白了,那不是習慣,只是被迫。
他不是一個在末日之中出生的人,所以他知道和平的日常的樣貌——循環往復毫無激情可言,以至於異象忽顯時,不但不害怕,反而十分興奮,直到想起了親人和朋友才稍稍冷靜。
而隨後的一切,如兜頭的一盆冷水澆熄了他的全部激情,只讓他疲憊……痛苦的求存之旅,在不停的陳述著往昔無聊日常中蘊含的甜美,如果可以,他想回到從前那種生活之中,有親朋好友,有水有電,有電話有電視有網絡的生活,他做夢都想。
現在,他可以離開這個愚昧的文明孤島了!隨時都可以,只要抬頭眨眨眼就行!
對他而言,相比於成為貴族獲得領地什麼的,一個科技極其發達的星際文明才是真正的誘惑。
但這個誘惑不難拒絕——只要眼前佇立著一位天使。
「宮御?」雪歌有點窘迫,因為宮御的凝視讓她有些不自在,不由摸摸自己的臉,撩了撩額前的頭髮:「我哪裡不對嗎?」
「沒有。」他隨意轉開視線。
海波瀲灩,朝陽與紅霞中的破浪領航的極光號壯美異常。
目光雖然轉向了美景,念頭卻仍然留在雪歌那邊,想起了一件事,道:「注意規矩,要叫我主人。」這是依照了雪貂老頭的最新進言,老頭認為雪歌實在是沒個艦姬的樣子,這樣到了花夏可不成,至少要把稱呼改掉。
「哦……我知道了。」雪歌有點不大情願,眼珠亂轉,往兩旁亂瞄,一看就知道她是想要轉換話題。
「知道了就完了嗎?叫一下我聽聽。」說出這句話時他不由挑起了嘴角壞笑,趕緊忍下去,恢復寶相莊嚴。
雪歌收回亂轉的目光,嬌小的少女穩穩站定,微微振作一下,威風堂堂的瞪向宮御,大聲道:「主……」叫出一個字後忽然張口結舌,卡住了,她再度嘗試:「主、主……主……」
結果結巴了起來,紅透了臉蛋,她抿起嘴,小聲奇怪:「誒?……」慢慢移開目光,垂下頭思索,她不明白為何叫不出口,宮御倒是能夠理解,一直叫慣了的稱呼,忽然改口當然會有點不自在。
想了一會後雪歌放棄了,嗖的背過身去,大聲抱怨起來:「啊呀真是的!」提著長裙疾走兩步,微微側過頭對後面的宮御繼續道:「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嗎!」
不行吧大姐!宮御在心中一吐為快:很明顯不行的啊!這是哪來的歪理!
可是,讓自己死皮賴臉的強迫這麼一個嬌滴滴小蘿莉叫自己主人,那畫面實在是……呃……宮御還是無法放下心結,或者說節操……
但是,這個也無關節操吧!宮御暗想:這是風俗,要入鄉隨俗!
什麼?這是陳規陋俗?
不!對於一個立志要成為流氓的人,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流氓這麼一耍呀,是別的咱不夸~~
宮御忽然想起了流氓屆的老前輩,郭老師,也許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郭老前輩沒能逃過災變,但老前輩的精神長存宇宙永駐星空,他想起了老前輩的一句至理名言:三俗,要從我做起!
神哉斯言,聖哉斯言!
遵照這個教導,我的人生將從此光明一片!
【那裡就光明一片了!】此時宮御心中,一個頭頂光圈、背後背著一雙白翅膀的小人鑽了出來:【嘿!大哥,前面還有「抵制」倆字吧,讓你叼走了?】
宮御跟上兩步,看著雪歌害羞的樣子,起了玩心,微笑道:「雪歌,你要是不好意思,叫哥哥也可以……」
白翅膀小人趴在宮御肩膀上不由開口:【喂,不好吧……】
宮御不理自己的良心,靜待雪歌回復。
雪歌攀著扶手順樓梯登上艏樓甲板,舉目四顧,然後居高臨下的回頭偷偷瞪了下面的宮御一眼。
吃此一瞪,宮御逗雪歌的興致更高了,想占個口頭便宜,道:「不然叫爸爸也可以啊~」
【嚯~~~~我要吐了好麼!就算是開玩笑也太噁心了好麼……】頭頂光圈的小天使不由驚叫出聲——宮御的節操已經受不了了。
雪歌一臉冷淡的望著下方的宮御,眯著的眼睛透出不言自明的意味,毫無感情的吐出了兩個字:「爸爸。」
倆字入耳,宮御不由渾身一顫,雞皮層層疙瘩泛起:呃……明明占了便宜,但是為什麼感覺好糟糕!
雪歌一臉冷淡的繼續道:「既然是你的希望,以後就這麼叫你好了。」
忽而,雪歌嘴角眉梢略挑,威嚴端莊的面容瞬間就明媚起來,仿佛特意強調一樣,吐字清晰一字一頓的開口叫道:「爸。爸。」
「噗……」宮御想吐血……
雪歌你學壞了啊雪歌!宮御自食惡果,只好認真起來:「還是叫我名字吧。」
「不。」雪歌走開兩步,再次回首望向跟過來的宮御,站定後醞釀了片刻後,揚起小臉,眯起眼睛,略一蹙眉,以一種奇怪的帶著一點鼻音的嬌氣語調,拉著長聲叫道:「爸~~爸~~~」
所以說了!這都是在哪學的啊!
這可一點都不好玩。宮御被叫的心中一陣陣發毛,有點鬱悶了,嘴賤啊……
而且不要老是「回眸一望」了好嗎,三步一顧五步一盼的,殺傷力超大的好麼,和著那種奇怪的語調,罪惡感爆棚了都要。
「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宮御鎮定心神,佯作不悅。
「不要生氣了~~~"雪歌湊上前來,攀住了宮御的胳膊。
「不叫了?」
「嗯!」
宮御鬆了口氣,摟過她的肩膀,丫頭還是很乖的!
雪歌笑顏如花,把頭埋進宮御懷裡,甜甜叫道:「父親大人~~~」
這……
缺少父愛嗎!
少女甜美的聲音猶如洪鐘大呂,震得宮御三觀大廈搖搖欲墜,幾欲崩塌,意識就在若夢若醒之間,仿佛來到了遙遠的流氓之路盡頭,似乎有一扇新的大門朝他緩緩敞開,大門裡面金光四射讓他無法逼視……
然而大門忽然合攏——太陽刺眼的光芒被天邊的烏雲遮住了。
天氣起了變化,不但烏雲遮住了太陽,而且風也更大了,甲板大幅搖晃了起來,前方的極光號也在隨波起伏。
極光號的甲板上,雪貂白石正在組織分發燒制酒,這事通常無需他親自出面,這次是因為他想藉此機會了解下船員們的狀態。
他不是什麼貴族,船上的水手裡也沒有他的親信,可是他沒有任何擔心,甚至不屑於利用船員間的內部矛盾。作為一個奇蹟般從底層水手一步一步踏踏實實爬到船長位置上的老頭子,對於年輕海員們的心思,他比他們自己還清楚。所以他能防微杜漸,在船上氣氛惡化前就把問題消弭於無形。
「你的份減半。」雪貂抬眼瞧著面前的一個壯漢,身後的補給官和副手提著小酒桶和作為量具的大酒杯,開始給壯漢的酒囊倒酒。
壯漢提著輕飄飄的酒囊,有點垂頭喪氣,雪貂白石又囑咐道:「不要再犯。」
「知道了……」壯漢垂頭喪氣,從人群里推出去。
隨著燒制酒分發的進行,天際的烏雲越發濃郁,雪貂白石感覺著腳下的搖動,覺得這次天氣變化不大尋常,可能是一次風暴前兆,當然,也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風力增強,大概一小半對一大半的可能。
依他自己的風格,這時候就應該做一些準備了,比如讓船員們把火炮捆牢,否則就會有倒霉蛋被炮輪碾碎腳趾乃至送命;收拾好那些圓滾滾的炮彈,當它們在甲板上亂滾的時候,就是有人摔倒的時候;還有貨倉里的諸多補給品,要把為了方便使用而搬出來東西,比如油桶,放回原位封好,而損管用的耗材,堵窟窿用的木料和長釘,必須從貨倉深處挑出一些來放到明處……
而最重要的是祈禱。
他的行船風格頗為謹慎——不謹慎的船長活不到他這樣的年紀,如果是自己熟悉的船員,他會立刻下達上述全部命令。
但現在他不想小題大做,如果風暴來了還好說,但風暴沒來的可能更大,就難免會有些不滿和抱怨,甚至是對他能力的懷疑。
在之前的戰鬥中,他剛剛建立了一些威信,不想隨意浪費,因為接下來的航程還長呢。
他沒有結束分發,而是讓閒著的人先把炮彈都收拾起來,然後繼續站在弦牆邊望天氣。
年輕的貴族見習生來到雪貂身後,謹慎問:「艦長,風暴要來了嗎?」
「還要再看一看,就算來了也不用擔心。」雪貂白石沒有回頭,抬了抬手吩咐道:「去檢查一下船尾的那個裂口。」
「那裡不是早就補好了嗎?」
「再去看看,我教過你的。」老頭回過頭,目光掃過見習生,讓那個年輕貴族不由低頭垂目避開,雪貂這才繼續道:「船就像人,處理好的傷口可能就此沒事了,但更可能惡化,你得不停的盯著。」
「是!」見習生沒再疑問,領命而去。查看之後,帶回了好消息,裂口狀況很好,保持著之前修復後的樣子。
等到燒制酒分髮結束,風已經很大了,還夾了雪花。
他終於下達了準備對抗風暴的命令,並收起了多面上桅風帆。
境界號趕了上來,雪貂讓人喊話通知他們,風浪很大,為了蓋過嘈雜的風浪聲,負責喊話的水手幾乎叫破了嗓子。
隨後,後方的深菲號也得到了通知。在甲板上指揮青蛙人的二十二得到了消息後立刻千萬船尾,敲響了船長室的艙門,咧著大嘴以青蛙人那種黯啞的聲音在門後喊道:「艦長,艦上,很抱歉打擾你們,主君通知我們做好抵抗風暴的準備。」
「進來。」
推門而入,它向艙中的深灰鴉渡和蔬菲行禮,深灰坐在椅子上,坦開了半邊肩膀讓蔬菲檢查他的傷口恢復情況。
二十二低了低頭,繼續道:「主君說風暴要來了,讓我們也做好準備。」
「知道怎麼做嗎?」深灰道。
「知道一些,雪歌艦上教過我們。」
深灰點了點頭,但他準備再次開口時,二十二搶著補充了一句:「但是其他青蛙人不太熟練。」
「以後不要搶話。」
「對不起。」二十二把腰彎的更低了一些。
「站直!你現在是艦副。」
「是!」二十二悚然站直,回答的聲音仿佛是被捏住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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