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風 第七七七章 忍淚吟

    那夜，秦珏幾乎整夜都在輾轉反側，後來他不想影響到懷孕的妻子，獨自到院子裡坐著，看著漫星斗，毫無睡意。

    次日，羅錦言一大早就去了她給葉氏準備的院子。這所院子與她住的地方只隔著一條夾道，羅家三房人口簡單，這個院子還是當年羅紹迎娶李氏時，給李氏的娘家人住過的地方，雖然只有三間屋子，但院子外面有棵香樟樹，院子裡種了美人蕉，此時還沒有開花，但是葉子肥綠如碧，讓人賞心悅目。

    羅家老宅里的陳設大多有些年頭，款式用料也比不上京城裡的，好在羅錦言從京城過來時，她平素喜歡的擺設字畫全都帶著，秦家已經沒有人知道葉氏的喜好，羅錦言按照自己的想像，從自己屋裡選了幾件名貴卻又低調的擺設，給葉氏布置屋子。

    可惜她從京城帶來的玉壺白已經沒有了，好在還有個人緣好得沒話的羅建昌。羅建昌用了三時間，在昌平淘換到十幾壇自家釀的桂花酒。

    這些事情秦珏並不知道，待到用過午膳，他對羅錦言：「我想我還是去趟保定吧，如果我娘想見我，那自是最好不過了，如果她不見我，我就到涿州辦差。」

    羅錦言還是第一次看到秦珏如此惴惴不安，她心裡酸楚，勉強笑道：「你不如多等一日，若是林叢還是沒有消息送回來，你再去涿州也不遲啊。」

    秦珏沒有話，下午時抱著三月去林子裡，父子二人在樹屋裡枯坐了整個下午。

    好在傍晚的時候，跟著豫哥兒去保定府的一名護衛回來了：「大奶奶，大少爺已經啟程回昌平了，是三前動身的，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半路上。」

    羅錦言又驚又喜，連忙追問：「只有大少爺嗎？還有沒有別人同行？」

    那護衛便道：「有位同住在客棧里的太太，也一起來了。」

    羅錦言的心砰砰砰地狂跳了幾下，她讓護衛去休息，自己則要去林子裡找秦珏，那片林子在半山坡上，夏至哪裡肯讓她去，自己帶了兩個丫鬟，向秦珏報告喜訊。

    聽葉氏跟著豫哥兒一起回來了，秦珏抱了三月就往回跑，夏至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聲嘀咕：「您要跑回去，也要把三月放下啊。」

    接下來的幾，羅錦言都在讓秦珏回憶葉氏的事情。

    「婆婆喜歡吃什麼菜？有沒有忌口的？」

    秦珏搖頭：「我連她愛喝酒都是聽你的。」

    葉氏離開時還是十八、九歲的年輕少婦，如今已是歷盡滄桑的中年婦人，心態和喜好想來也已經改變了。

    最吃驚的還是趙明華，她壓低聲音道：「葉夫人還在人世？啊，世子爺如果知道了，不定會哭出來。」

    羅錦言點點頭：「是啊，我婆婆要來了」

    她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有婆婆。

    除了趙明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葉氏的身份，羅建昌只知道是有一位很尊貴的女眷要來了，別的一概不知道。

    不過，羅錦言還是和元姐兒深談了一次。

    「過兩會有一位夫人來莊子裡住，你要叫人，夫人和你話，你也要回答，記住了嗎？」

    元姐兒眨著清亮如水的眼睛：「我為什麼要和她話？」

    「因為那是你的長輩，你是家裡的大姑娘，如果你到時不肯話，娘就讓妹妹做大姑娘，你做三姑娘。」

    秦家還有一個二姑娘霞姐兒，所以如果她不做大姑娘，就只能做三姑娘了。

    元姐兒歪著腦袋想了想，終於點點頭。

    羅錦言鬆了口氣。

    她把這件事告訴秦珏，秦珏哈哈大笑，道：「不定我娘看到元姐兒不話，還會心疼呢。」

    比起時候，元姐兒已經改變了很多，至少爹娘和她話時，她是能選擇性回答的，但是外人就不一定了，秦大姑娘惜言如金，是九芝胡同出名的。

    秦珏是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羅錦言卻覺得一轉眼就到了，她還沒有教會三月叫祖母，日子就到了。

    秦珏騎著馬，羅錦言帶著元姐兒和三月坐在馬車上，一家人還沒亮就在官道上等著，直到晌午時分，終於看到幾騎馬絕塵而來。

    雖然早就聽前來報信的護衛過，葉氏是騎馬來的，可是看到端坐在馬上，英姿颯爽的女子，羅錦言還是有些蒙圈。

    葉氏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身利落的男裝更襯得她容貌昳麗，身姿如松，英氣逼人。

    這是她的婆婆？

    是啊，葉氏就應該是這樣的，那個甘冒奇險，毅然決然離開秦家的女子，就應該是這樣的。

    豫哥兒大聲喊著爹爹，方金牛把他從馬背上抱下來，他飛奔著撲到秦珏懷裡，見爹爹像棵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裡，沒有抱他也沒親他，他便迅速轉換方向，重又撲進羅錦言懷裡。

    羅錦言在他的臉蛋上親了親，拽拽秦珏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傻站著了。

    秦珏這才緩過勁來，對馬背上的葉氏道：「夫人路途勞累，不如和內子到馬車上坐吧。」

    葉氏看看自己的一身男裝，又看看千嬌百媚的羅錦言，爽朗地笑了：「我這一身，還是騎馬吧。」

    羅錦言正想沒什麼，秦珏卻上前一步，走到葉氏的馬前，道：「那我給夫人牽馬。」

    一股淚意湧來，羅錦言匆忙向葉氏福了福，便帶著孩子們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而行，羅錦言從車窗里望出去，便看到那對同樣緩緩而行的母子。

    兩人誰也沒有話，秦珏牽著母親的馬，慢慢地走著，就像時候，母親牽著他的手。

    秦珏早已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他唯一還能記起的，只是母親的溫暖與包容，母親和他之間隔著二十多年的歲月，他一直都想去找母親，可是今真的母子相見，他卻不知要什麼了。

    「娘，我陪爹爹一起牽馬，好不好？」豫哥兒抬頭問道，他這時才發現娘的眼睛紅紅的。

    「不要，讓你爹自己牽馬，我們不要打擾他們。」羅錦言拍拍兒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