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凝紫幼年喪母,跟她父親譚定遠的關係一直比較緊張。她在天女門學道,不但神通法術得自穆清絕,便是性格作派也大有青出於藍的意思。
穆清絕的性情還只能算是矜高清傲,譚凝紫就簡直是冷若冰霜了。
師徒倆說笑了一會兒,穆清絕想到明欽還藏在識海里,賴在床上有所不便,連忙找尋裙裳穿系起來。
天衣門製作的天衣可是天界有口皆碑的字號,早在天皇帝俊時代,為了對抗地皇祖龍的侵擾,特地授命西王母將織女從凡間抓回天庭,裁織戰衣。從那以後,這門技術就一直淵源授受,到如今天孫錦甚至成了豪門顯貴的象徵。
雖然由於一些派中長老的偷工減料,天孫錦的品質大不如前,內門供給的大多是師姐妹練習織技的手工品,材質相對好一些。
譚凝紫在琥珀里冷凍了數月,肉身是有兩儀之氣護持,裙裳居然沒有腐化扯裂,就不得不讚嘆天女門高超的蠶織技藝了。
穆清絕飛快的套上衣褲,轉見譚凝紫裹著棉被到處尋找襯衣,失笑道:「紫兒,你的衣服太長時間沒有清洗,恐怕都要放餿了,你稍等一會兒,我給你找件乾淨的。」
穆清絕儘管不常在家裡住,但作為魘月樓的大小姐,閨房每天都有僕婦打掃,衣裳首飾更是成箱盈篋,多到數不清楚。
穆清絕不喜鋪張,襯衣多半都是天女門手工裁剪,罩衫則比較隨意一些。她喜歡中性一點的打扮,柜子里直裰、襴衫、圓領袍之類很多,至於大紅大紫的襦裙也不知是何人添置的,看見了就想皺眉。
穆清絕打開衣櫃,找了一襲淡青色的圓領袍,外面罩一件鹿絨的坎肩。又翻出幾件抹胸、衫衣、綢褲,一股腦堆到譚凝紫身邊,掠著髮絲笑道:「這些衣物都是我沒有穿過的。你看看喜歡哪件。外罩的衣裳你就自己去柜子里挑吧。我也不知道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喜歡穿什麼樣式。」
「謝謝師傅。」
譚凝紫神情微羞,抓住一件粉色的抹胸迅速塞進被底。
穆清絕莞爾一笑,叮嚀道:「你慢慢穿吧,我先去洗漱一下。」
輕輕闔上房門。穆清絕鬆了口氣,試探著問:「欽之,你還在嗎?」
過了片刻,聽不到明欽的回話,穆清絕大感失望。嘟囔道:「壞傢伙,一聲不響就走了嗎?」
「小姐,你跟誰說話呢?」一個丫鬟站到身後,疑惑的問了一句。
穆清絕訝然的轉過身來,蹙著黛眉道:「春香,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來叫小姐起床呀。」
春香來到近處就看見穆清絕神神秘秘的自言自語,穆清絕有先天頑疾她是知道的,難道舊病未癒,神經也不好了嗎?
穆清絕哦了一聲,吩咐道:「你去告訴管家。幫我備輛仙車,我上午有事出去。另外,我徒兒譚小姐已經來了,如果譚城主再上門要人的話,你讓他稍安勿躁就是了。」
「是,是。」
春香見穆清絕興致頗高,和連日來滿臉陰霾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她也不敢多問,忙把這兩件事記在心裡。
穆清絕暗自一嘆,穆公館僕從甚多,她這樣沒遮沒攔和神念中的明欽對話。的確很容易被當成瘋子。跑到盥洗室里匆匆洗漱了一番,返回房間的時候,譚凝紫已經穿戴整齊。
她換了一件淡黃色的齊腰襦裙,罩著雪白的羔裘。看起來真是端莊婉麗,和慣常的黑衣蒙面截然不同。
穆清絕掩口笑道:「不錯嘛。紫兒經過這番生死大劫,連穿著的品味都提升了不少。」
「師傅你笑我。」
譚凝紫赧然一笑,岔口道:「師傅你是怎麼將我救活的。我可是自絕了經脈呀,即便大羅金仙來救也得大費周章吧。咱們天女門的境況又怎麼樣了,師姐妹們都還好嗎?」
「這件事為師也很慚愧。」
穆清絕賦性清高。自然不屑於將他人的功勞據為己有。一五一十地道:「據我所知,宗門和長老弟子都沒有大礙。這都是雲師妹和你明師弟從中維持,就連你我的性命也都是欽之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是嗎?」
譚凝紫俏目圓瞪,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明欽的本事她略有所知,頂多不過跟她旗鼓相當罷了。原以為此番轉危為安必是雲輕素力挽狂瀾,可是聽穆清絕的意思對明欽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穆清絕素來言必有中,擲地有聲,斷然不是亂打誑語的人。
「那明師弟現在何處?」
「他……他在秦朝。」
穆清絕面孔微紅,似乎自己都覺得這說法難以置信。連忙將他進入煙波山波參加論道會的事說了一遍,感嘆道:「這件事情確實非常古怪,包括他如何救治我倆也有很多疑惑難以索解。」
譚凝紫臉容黯淡,明眸中怔怔的流下淚來,強笑道:「師傅你一向不會騙人,這點故事都編的漏洞百出,讓我如何能夠相信。你明白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把他給殺了?」
穆清絕駭了一跳,哭笑不得的道:「紫兒,你怎麼會這樣想?」
譚凝紫眸光如冰,這一念差池,便將穆清絕的詫異認作是驚慌失措,心思益發篤定,傷心的道:「我之所以能夠起死回生,箇中奧妙頗能猜知一二。明師弟得到的那塊比目玉是月老的法寶,當初我被冥界三凶中的薛惡鬼所傷,中了他的剎那余火,危在旦夕。便是明師弟進入我的夢境,將『比目玉』吐哺的『軟紅絲』繫到我的腳踝上,衍化出兩儀之氣,才逃過一劫。我自絕經脈而能夠不死,及師傅用來救我的法門都是這股真氣。自古道,赤繩一系,姻緣前定。這兩儀真氣只有我和他能夠感應,如果不是你殺了他,如何能夠救得了我?」
「月絕書是天河界六大宗派覬覦已久的寶物,雲師叔在接天崖上看守摩崖石刻七年之久,我又奉命到懸空島等候月絕書出世。無非都是為了將此寶奪到手中。當初我勸說明師弟投入宗門。一可保月老傳承免遭搶奪。二可以姐弟團聚修行本門上乘道法。三能讓紫兒功德圓滿、增強本門的實力。」
「我相信師傅、師叔宅心仁厚,又有荊師妹的淵源,定然能夠善待於他。明師弟深信不疑,欣然來投。想不到事到如今。竟然落得如此結局。紫兒有愧於心,死不足惜。師傅又何必救我還陽,你讓我有何面目再見荊師妹,明師弟英靈不遠,就算傾盡三江之水也洗不清我的污名了。」
穆清絕聽她娓娓道來。容顏悽惻,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倒像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似的。
不過譚凝紫的懷疑也不是全無道理。正像她所說的,月老紅線本是一氣所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穆清絕若想引動譚凝紫體內的兩儀真氣,恐怕也只有在比目玉上動心思了。
事實上明欽幫譚凝紫治傷只是藉助了穆清絕的肉身,神魂固然還是他自己的。另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真是深入人心。自古『勢利使人爭』,為了搶奪奇材異寶攪出的血雨腥風在三界屢見不鮮。尤其修行者道法高強。心性堅韌,感情似乎也更加淡漠,心狠手辣、殘暴無人理的不在少數。
譚凝紫少年修行,對於這些紛爭可說是耳熟能詳,司空見慣,雖然對穆清絕、秦素徽等女的品格十分敬慕。畢竟知人知面難知心,這種擔憂始終埋在心底,惴惴不安。
穆清絕百口莫辯,心底也有幾分生氣。這些天她為了譚凝紫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好容易想法設法救她迴轉。換來的卻是對她人格的質疑。
穆清絕大感難過,眼圈不由也紅了,忿然道:「好你個譚凝紫,虧我教導你這麼多年。自問也算盡心竭力,寵愛有加。你現在翅膀硬了,為了一個野男人,你竟然懷疑起我來。這真是兒大不由娘,你對得起我嗎?」
說著掏出一方絹帕,坐到床邊。揩著眼角嚶嚶啜泣起來。
譚凝紫怔了一怔,眼見穆清絕哭的傷心,心下更是惻然,堅定的懷疑不由鬆動了一些,猶豫著道:「明師弟……真的不是你殺的嗎?」
穆清絕聞言氣結,冷哼一聲也不搭話。
這一對名震天河界的道門師第,平日裡英姿秀拔,不讓鬚眉,連神光教、懸空島那等氣焰熏天的勢力都避忌三分。如今竟然躲在閨房裡相對抽泣,這真是大減雌威呀。
這時,識海中響起明欽疑惑的聲音,「師傅、師姐,這久別重逢的不是應該高興嗎?你倆哭什麼呀。」
兩女面面相覷,不由止了哭聲,譚凝紫納罕道:「是明師弟嗎?你在什麼地方?」
穆清絕接過話頭,忿忿地道:「我都說了他去了秦朝。為了幫你治傷,昨晚以神念入夢,現在藏在我的識海里。……哎呀,明欽,你這個小混蛋,剛才叫你為什麼不應,害得我被紫兒冤枉,她偏要說我把你給殺了,鬧著要跟你做一雙同命鴛鴦呢?」
「我沒有。」譚凝紫輕齧嬌唇,赧然道:「紫兒錯怪了師傅,理當領受責罰。同命……什麼的,我可沒說過。」
「你喚我了嗎?」明欽打個哈欠,苦笑道:「我可是一夜沒合眼,偷閒睡了一個時辰,還被你倆吵醒了。還望師傅、師姐體諒一下。」
「這麼說來,師傅說的都是真的。」
譚凝紫確定了穆清絕身上果然是明欽在說話。心知他有些離奇古怪的法門,神魂入夢什麼的倒也有過經驗。
穆清絕重重哼了一聲,臉色微沉道:「這些話我也是聽明欽說的。你若不信,可以到煙波山莊探聽一下。免的總是疑神疑鬼,以為我穆清絕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妖怪呢?」
譚凝紫大感尷尬,慌忙直挺挺的跪倒在地,惶恐地道:「紫兒該死。紫兒知錯了。」
穆清絕輕哼道:「你也不必跪我。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做不得你的師傅。」
譚凝紫大驚失色,只覺得手腳發冷,纖弱的香肩微微顫抖,臉蛋煞白的道:「師傅要將我逐出門戶?紫兒再也不敢了,萬望師傅開恩,饒我這一回吧。」說著以頭搶地不停的磕起頭來。
「起來。」穆清絕心腸微軟,雙手插到譚凝紫的腋下一把摟住,嘆口氣道:「傻孩了,你身子剛好,不要作踐自己。」
「師傅肯原諒我了嗎?」譚凝紫心頭一喜,淚眼模糊地問。
穆清絕撫著她的粉背道:「咱們十多年的師徒有什麼誤會揭不過的。我不是氣你,我是……我是恨那個小混蛋。」
「誰?明師弟嗎?」譚凝紫微微愕然,端詳著穆清絕的臉色疑惑不解。
穆清絕面頰微燙,做夢都想不到明欽和譚凝紫有那麼深的瓜葛,甚至還足系赤繩,牽定了姻緣之份。
而她和明欽也互生愛悅,莫說還要合籍雙*修根治頑疾,單是數度肌膚相親以穆清絕的情性也不願輕易放手。
明欽似乎自知理虧,躲在識海里一聲不吭,免得挑動穆清絕的怒火,遭受無妄之災。
穆清絕思緒起伏,轉念一想明欽聰明機敏也算是可造之材,至於年少多情又不是什麼大的過惡,他孤身闖蕩天界,無人管教,難免有一些不知輕重,對待她和譚凝紫看得出來都是出自真心。
不過這事擱她身上可深感糾結,旁人倒還罷了,譚凝紫是她寄予厚望的徒兒,何曾想到遇上這麼一樁難題。
穆清絕喟然一嘆,不動聲色的道:「紫兒,你和欽之倒底是怎麼一回事?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譚凝紫眼波流轉,這明欽就在穆清絕識海內,讓她怎麼好開口。要點頭吧,厚不起這個臉皮。要搖頭吧,又怕他聽了當真。
穆清絕見她迥異常態,哪裡還看不出來。咬牙道:「紫兒,男婚女嫁是天經地義的事,在師傅面前也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你若是心裡有他,師傅就作主將你許配給他,料他也不敢說個不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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