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婀荷冷淡的道:「葦葉也是巧啊,今晚剛好回家探親去了。」
鱗龍車這等操控繁瑣的坐駕一個人難免顧此失彼。往常都是蒹衣和另一個叫葦葉的弟子協同駕馭的。
這次出來葦葉推說老家有急事,甘婀荷未曾多想,便准許她告假回去。現在看來極可能是畏罪潛逃了。
眼下追悔已晚,甘婀荷扭轉羅盤,尋隙要奪路而走。
片刻之間,外面的情勢又生變化。七八個勢沉力猛的火球沖天而起,砸的隨護仙車一片狼籍。
耳聽的一連串咯嚓響動,堅實的火球忽然伸臂蹬腿,猱身立起,竟然是八個身披堅甲的精剛怪人。
這些披甲士都高達丈余,精甲上釘滿突起的暴栗,一拳一腳都有開碑裂石的力道,舉手投足間將幾輛隨護仙車踩踏的稀泥。
車中的青衣社弟子即便僥倖逃脫出來,也萬萬不是敵手,披甲士出手狠辣,又有意要斬盡殺絕,一招一式都帶著血雨橫飛,場面十分慘烈。
甘婀荷面色凝重,操縱法陣加快靈石的鍛化速度,鱗龍車響起劇烈的嗡鳴聲,疾箭一般飛馳而去,整個車廂都生出顛簸不安的顫抖。
「不要讓神智夫人跑了。」
披甲士一眼瞥見,連忙就地一滾,摶成幾個鐵球軲軲轆轆的緊追而至。
明欽這才發覺原來火球只是一種錯覺,堅甲之中可能設置了什麼精巧的法陣,在他們集聚力量的時候渾身彤紅欲燃,儘管不見明火,堅甲碾過之處都有灼痕,撞擊一般的鐵甲如擊腐朽一般。
鱗龍車已經是奔速驚人了,幾個鐵人飛竄而來,甘婀荷數度加速,整個車體幾乎要凌空騰起,都難以擺脫幾人的追蹤。
前後相銜約摸跑了頓飯功夫。居中的鐵人呼嘯一聲,幾人隨即變幻陣勢,兩個鐵人急速向中間靠攏,照著鱗龍車的側翼猛力衝撞。
甘婀荷臉色大變。渾身衣裳幾乎濕透,手心裡汗津津的,穩固著羅盤半點不敢放鬆。
現在車速已經快到極點,慢說鱗龍車的掉轉不及披甲士靈活,羅盤稍一打滑都容易衝進道旁的荊棘中去。到時披甲士一擁而上,更是插翅難飛了。
可是披甲士人多勢眾,緊攆著鱗龍車緩緩靠攏過來,熾烈的鐵球不時朝著兩翼刮擦。撞的車廂急劇震動,車中三人苦不堪言。
明欽自打上天以來還沒有遇到過這般強勁的對手,若非他們有意生擒甘婀荷,沉厚的鐵甲不管不顧的衝撞過來,即便鱗龍車也抵受不住。
這時,車廂中忽然響起嘀嘀的長鳴聲,甘婀荷懊惱道:「糟了。法陣中的靈油快用完了。看來不光是儲備的靈彈,連靈油都被人動了手腳。」
三界沒有憑空生成的力量,仙車之所以速度遠勝於馬車和人力車,就是因為法陣運轉需要消耗大量的靈油。鱗龍車儘管在裹甲上超出常軌,這一點卻不能獨出眾類。
等到靈油耗盡,不需要披甲士大費周章,三人就成了瓮中之鱉。
「姨娘,找地方棄車吧。」
明欽暗暗沉吟,眼前的形勢如果硬拼的話,即便甘婀荷神通再強。恐怕也對付不了八個披甲士。他自己僅有神念化身,更加不是對手。雖說可以隱形逃遁,就這麼撇下甘婀荷可是心中難安。
甘婀荷點了點頭,把握著羅盤猛然一頓。鱗龍車搖著尾巴急速後挫,從披甲士合圍的陣勢間蜿蜒滑出,掉轉車頭衝進道旁的低地里。
披甲士咯咯嚓嚓現出人形,為首的傢伙擺手道:「追。一定要抓活的。」
這些披甲士個個身軀長大,一躍數丈,健步如飛。
甘婀荷為了隱藏蹤跡。衝進道旁泥地立時熄滅車燈,此間黢黑寂靜,全是坑窪不平的山道,隨處都是賁起的墳包,肅條的松柏間偶而傳出幾聲森然的鳥叫。
「欽之,我們下車。」
鱗龍車停到一片濃密的亂樹前,甘婀荷操控法陣開啟車門,招呼明欽匆匆忙忙的跳下仙車,回頭囑咐道:「蒹衣,拜託你了。」
蒹衣快速坐到駕駛的位置,咬牙道:「夫人放心吧。我將追兵引開。」
甘婀荷微一點頭,退開兩步。就見蒹衣開啟法陣順著山道急馳而去。
明欽大生感觸,嘆息了一聲默然無語。
甘婀荷推了他一把,輕聲道:「走吧。」
兩人徒步往密林中行去,為今之計,只有尋找到有利地形,再設法將披甲士逐個擊破。
明欽道:「姨娘,你可知道這些鐵人是什麼來歷嗎?怎麼如此厲害。」
甘婀荷搖頭笑道:「我縱橫半世,想取我性命的多了去了。這幾個披甲士貫穿堅甲,確實有些出奇之處。可能這幾年安樂的久了,不免有些掉以輕心。不過娘親不是沒經歷過風浪的人,想要算計我也沒那麼容易。」
明欽點頭道:「如果能設法破除他們的堅甲,也許便有克敵制勝的機會。」
甘婀荷頷首道:「瞧剛才的態勢,這鐵甲的堅韌似乎比起我的鱗龍車還要強勝幾分。仙車的鱗甲曾以百鍊精剛摻以金粉,足以入火不傷、入水不濡,可抵禦金鐵、靈石。這裡荒郊野地的,想要找到勝過的鐵甲的材質可不容易。說不得只好先設法困阻他們一時,暫解燃眉之急。」
兩人一路揀些僻靜的小道朝高阜處攀登,行了頓飯功夫,忽聽的背後轟隆有聲,覷眼一望,卻是四個披甲士竄高伏低的搜尋過來。
甘婀荷唏噓道:「看來這些披甲士也算精明。蒹衣只引開了一半人手。對付四個的話,倒可以行險一試了。」
「這些人如此心狠手辣,若有機會,非讓他們加倍償還不可。」明欽想起青衣社弟子遭遇伏擊的慘狀,不由的怒火中燒。
甘婀荷道:「我讓蒹衣引開追兵,你會不會覺得娘親自私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明欽猶豫道。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於一時』。吾人想有所成就,光有慈心恩義是不行的。忠勇兩字斷不可少。蒹衣跟隨我多年,鮮衣厚味。我待她不薄。這等時候還不肯奮命,難道讓我養她終老嗎?德才堪用的人我讓她生榮死哀,便算是仁至義盡了。」
作為孫滿山的胤子,江山門的少主。甘婀荷即便不要求他去衝鋒陷陣。有些天然的責任還是逃避不開的。眼前雖然兵凶戰危,處境危殆,甘婀荷卻沒有絲毫畏葸驚憂之色,大約她對蒹衣的態度也是對自我的要求,縱然命盡於此。也不會坐以待斃。
「前面沒路了。」
兩人爬上山路,眼前卻是一堵斷崖。壁立十丈,嶄峭峻拔,急切之間可不好攀爬。
「那就在這裡吧。」
甘婀荷淡然一笑,隨便揀起一塊尖石在崖壁上刻畫起來。
明欽知道她精擅符籙之法,先前在宣紙上畫了一個雲篆,連他的化身之術都躲避不過。若非譚定遠出言解救,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太容易。
甘婀荷刻寫的極快,別看她體貌柔弱,很少有嗔惱慍怒的情緒。一塊小巧的尖石在手中好似妙筆生光,刻畫出一筆筆行雲流水般的篆書,雖不見什麼靈力涌動,筆筆都深入崖壁,勾劃的牆土簌簌直落。
一股灼熱之氣逼迫而來,四個披甲士神出鬼沒,形影妖異,倏然間衝到崖前,站定四角,虎視眈眈的盯著兩人。
「神智夫人。你今晚是逃不掉的。乖乖跟我們回去面見主上吧。」
一個披甲士跨出一步,話聲中透著異常的沉悶。好像是從遙遠的地底響起似的。
這時,天色晦暗,斜月不明。披甲士近在咫尺。明欽留神觀察,只見他們堅甲浮凸,宛若寺廟的金剛泥胎一般健碩,胸口隱隱浮現著一個篆字,明暗不定。如同是心臟跳動一般。
頭頸上也戴著密實的頭盔,扭轉之時咯咯作響。狹長的眼眶流轉著赤紅的光芒,大約有夜視的功用。
「不知道這種鐵甲比起我的誅天鎧怎麼樣?」
明欽忽然想起馬骨元靈留下的五副誅天鎧,代表著為將者的五種品質,智、信、仁、勇、嚴。除了勇字夔牛鎧贈與姬寒之外。另外幾副都收在千金馬骨頸下的鈴鐺里。
但這幾副鎧甲都蘊藏著四靈的精魄,只有具備鎧甲標許的品質才有希望披掛起來。
倘若他和甘婀荷能召喚出一兩副,援引上古神獸之力至少可以多幾分自保的把握。
甘婀荷筆下微頓,卻沒有迴轉身形,冷淡地道:「你們主上又是誰?見與不見,可要看本夫人的心情?」
「那可由不得你。」
居中的披甲士冷喝一聲,伸展雙臂,渾身流轉著赤紅的光暈,頃刻間,山體劇烈搖撼,亂石驚飛,塵土飄卷,卷裹著斷枝殘葉簌簌而落。
「開——」
甘婀荷捏個法訣,揮袖在崖壁上一拂,一圈金色的雲篆浮現出來,好像一個巨大的羅盤緩緩轉動,山體轟隆劇震,似乎要被巨力擘開一般,腳下的土地坼然裂開,那個首領站在龜裂線上,打個趑趄快速向地底陷去。
「江河行地,合——」
披甲士訓練有素,眼見同伴要陷落下去,卻是驚而不亂,兩邊的甲士手掌疾探刺的一聲半截小臂頓時抓進地面,四腳凌空好像有磁力一般砰的合到一起,搭成一個堅實的橫樑。另一個甲士飛身跳進陷坑抓住陷落的同伴,雙腳堪堪勾到橫樑上。
四人胸口的篆字光芒閃爍,越發耀眼,底下的甲士並未躍身而出,反而延展著雙臂鐵掌箕張,斷裂的地面在四人的牽引下轟轟隆隆竟有合攏的趨勢。
甘婀荷微吃一驚,連忙將一股靈力送入羅盤,幾個篆字互相連屬,艱難的緩緩轉動。
明欽凝神觀察,這才明白原來四人胸口的篆字分別是江、河、行、地,另外一組披甲士多半是日、月、經、天了。
這些披甲士不但道法強橫,竟然還有合而為一的變化。單個看來或許還不及誅天鎧精奇。但若整合起來威力之強猛恐怕誅天鎧都有所不如了。
「欽之,你快過來。」
甘婀荷眼見崖壁上的法篆在披甲士的悍猛爭持下光華漸漸熹微,慌忙喚過明欽,矮身往崖縫中鑽去。
她引用法篆引動山嶽之力強行將崖壁打開一條裂縫,披甲士雖強,想要鑽進去捉拿他們可不容易。
那披甲士也見機的極快,連忙組合陣法想將斷壁強行合攏阻止甘婀荷進入。因為他們得到的命令是要生擒於她,如果任她逃入崖疑,即便大施神威將她擠作肉餅,那也無濟於事。回去仍然難免受罰。
撐持之間,到底讓法篆羅盤打開數尺深的一條裂隙,甘婀荷儘管不甚滿意,也不願再和披甲士對抗下去,以免功簣一虧。
明欽心領神會飛身掠入斷壁,甘婀荷急步跟上。這樣一來,披甲士深恐將兩人碾死了弄巧成拙,紛紛從地紋下跳了上來,盯著不足一尺的罅隙乾瞪眼。
呼嘯聲中,另外一組披甲士匆忙趕來,天甲士聲若雷動,急問道:「找到神智夫人了嗎?」
地甲士頹喪的指了指斷壁,心中不甘的道:「這個女人太過狡猾,她逃進崖壁里去了。」
「飯桶。」天甲士罵道:「逼到絕路都能讓她跑了。」
地甲士忙道:「上士息怒。咱們想辦法抓她出來就是了。」
天甲士重重哼了一聲,忖思道:「神智夫人不但智計絕倫,符籙之術也非同小可。這劈山借道的能耐真是棘手的很。」
一眾披甲士大眼瞪小眼,沉厚的鐵甲儘管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智力,但鐵甲過於追求強橫的效果,對於這一線天般的狹窄短徑反而難以為力。
方才地甲士四體而一奮力合攏地紋,其實只是和崖壁上的篆文較勁,而非真有什麼移山填海的能力。
符籙這種法門看似簡易粗疏,實則卻能調動天地神靈之力,展現出絕大的威能。鐵甲不管如何強橫,也只是人力有時而窮,離拔地搖山還有一定的距離。
換而言之,符籙代表的是勢,鐵甲表現的是力,力量再大終究大不過勢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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