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欽不喜歡說謊騙人,但他和甘婀荷的身份有很多不便坦露的地方,過於切直很可能招來麻煩。
奈何江夫人對這個問題極有興趣,執意要問個究竟,明欽隨口敷衍,倒希望江水心在一旁打打岔了。
說話間,懷袖敲門走了進來,含笑道:「聽說有匪徒要來襲擊館驛,管家讓我過來看看。」
「懷姑娘,快坐。」
江夫人笑臉相迎,神情熱絡。懷袖對江家有意攀結,在江氏母女跟前說了仙娘宗許多懲惡揚善的旨趣,大得兩人的好感。
「明公子也在呀。」懷袖笑著和明欽打聲招呼。
「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明欽借著機會,起身告辭。
江夫人見懷袖前來保護,心神大定,不好再堅持挽留他,意猶未盡的上前相送。
「這是什麼道理。懷袖剛來,公子就要走。莫非公子嫌我面目可憎,不願同坐一席嗎?」
懷袖半真半假的笑道,有些代主人留客的意思。
「姑娘不要誤會,我還有些瑣事,失陪了。」
明欽和懷袖沒有多少接觸,不過她容貌頗美,言語也極有分寸,無怪能搏取江家母女的好感。比起真正面目可憎的鬼蜮客不知強勝多少。
明欽從客房出來,悄然鬆了口氣。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針』。這些女流的心思總有些難以捉摸的地方,倘若碰上工於心計的人,簡直摸不著頭腦了。
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他走到靜僻無人之處,打開樓道間的窗戶,往外面觀看。
窗戶下面照著館驛的大門,四面一望,多有些星星點點的燈光,和夜幕上綴著的繁星遙相呼應,給靜默的天地添了幾分生氣。
明欽坐到窗台上閉目假寐。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月影西移,萬簌俱寂,虛空中傳來一陣衣袂破空之聲。
「來了?」
明欽心頭微動。睜眼一瞧,果見一些黑衣人手腳麻利的躍上圍牆,打著手勢往驛館衝來。
這些人個個身手了得,門口哨崗早在無聲無息中被拔除淨盡,院牆離樓館尚有二三百步。一干人互為犄角,不時變幻陣形,行動十分迅疾。
眼看黑衣人距離樓館已經只有二三十步,忽然幾個驛卒從館驛中搶了出來,裡面還夾雜著一些江家的護衛。
這是狄千鈞得到消息後,知會驛丞加派了一些驛卒巡邏。
「什麼人,站住……」
兩撥了撞了個對臉,齊齊吃了一驚。驛卒取出明晃晃的霰光燈在一眾黑衣人身上晃了晃,吃驚道:「有刺客。」
一語未了,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已經動上了手。耳聽得砰砰連響,火苗吞吐,黑衣人端著靈銃一陣猛攻。
驛卒只是充當雜役,兼有保衛的性質,雖然孔武有力,卻沒有配備槍銃。一聽到槍響便嚇的魂飛膽喪,扭頭便逃。
江家護衛雖有槍銃,驛卒既不潰軍,立時顯得勢單力薄,為首的護衛還算沉著。大喝道:「小六子,你快去稟告狄統領,其餘的弟兄,跟我退到門中防守。」
眾人站在庭院中空門大露。無論如何抵擋不住有備而來的黑衣精銳。
樓門相對窄小,若能據以扼守,等待援兵,還能將黑衣人拒之門外。
江家護衛雖然知道驛卒不能憑恃,但在人家的地頭自不能喧賓奪主,驛卒一受驚嚇。先將自己的陣形衝撞的七零八落,江家護衛更難以及時阻擊。
這些驛卒也是遭了無妄之災,滿以為這是個穩定的差事,待遇優厚,哪料到有朝一日要和一些悍不畏死之徒對陣,讓他們拿著棍棒和人家的槍銃搏殺,實在也有些強人所難。
雙方一接仗,就成了一邊倒的局勢,黑衣人信心大增,為首的金面人哈哈笑道:「弟兄們,衝進去,不留活口。」
黑衣人會意的點點頭,那邊眾驛卒爭先恐後,堵作一團。原來到了這時候樓門已經關閉了,只打開一扇偏門供一二個人出入,後面的人一擠頓時堵的水泄不通,直接破壞了江家護衛防守樓門的計劃。
「別慌,我來幫幫你們。」
黑衣人停到十步之外,饒有興趣的看著亂作一團的驛卒,銃聲漸漸疏落下來。兩個黑衣人從衣下掏出兩個拳頭大的鐵狼頭,拽開引線,奮力擲了出去。
鐵狼頭裹著堅厚的鐵甲,裡面填充著靈石,份量著實不輕。
黑衣人識得厲害,擲出之後便伏下身體隱蔽,眾驛卒只顧吵鬧,全不知禍在眉睫。鐵狼頭落到地上,冒出滾滾濃煙,只聽得兩聲砰訇巨響,火光沖天,如同野馬狂龍,望而生畏。
霎時間,山搖地動,氣浪掀天,堪比仙家的厲害神通,離得近的立時被轟擊的血肉橫飛,樓門也炸得片板無存,看起來極為慘烈。
明欽站在樓道口,和樓門並不太遠,他先前見識過鐵狼頭的威力,對這種局面絲毫不覺得吃驚。
他有神遊鏡護持,儘管鐵狼頭構不成太大威脅,見樓下死傷大片,不由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觸。
兵燹宗下手極為狠辣,衝進樓館中見人便殺,這一通靈銃、火器甚是猛惡,對樓館的防守無疑是一個沉重打擊。
兵燹宗準備充足,火力強猛,遇見散兵游勇就用靈銃,碰上大隊人馬就擲出鐵狼頭,闖進樓館後就分成數股,分頭抄擊,如入無人之境。
江家護衛的精銳都布置在樓上,狄千鈞聽到動靜,立即分派護衛扼守樓道。
這些護衛頗為精幹,即使面對威力奇大的鐵狼頭也能鎮定如常,鐵狼頭拽開引線之後,需要一個短暫的間隙才會炸裂,這就給了對手應變的機會,高明的護衛往往能接過鐵狼頭反擲回去,這就讓黑衣人不敢輕易使出這種霸道火器,而改用火力稍遜的靈銃。
幸好有這些精銳之士支撐局面,兵燹宗才沒能攻上樓來。不過江家始終居於劣勢,若是沒有郡兵支援,仍然是凶多吉少。
鐵狼頭不啻是一件仙家法寶。區別是法寶可以反覆使用,鐵狼頭只能祭用一次,但製作費用和材質要遜色許多,所以又可以批量煉製。這種火器對道術士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威脅。相比之下,兵燹宗的門徒倒沒那麼可怕。
明欽估摸著兵燹宗一時半刻還攻不上來,便從碎裂的窗戶踴身落下,台階上到處都是殘缺的血塊和硝煙的痕跡,一具具屍骨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烈火侵蝕,已然面目全非。
明欽潛運神念,獬豸精魂從識海中翻覆而出,赤紅的甲冑包合肢體,鋒利的吳鉤幻化在手。大步衝進銃聲砰響的樓館中。
耳聽的一陣鼓譟之聲,四五個黑衣人將一干驛卒、丫鬟和江家逃散的護衛驅趕到一間廂房中,端著靈銃堵住門口一陣疾射。
哭喊驚叫之聲不絕於耳,黑衣人毫不手軟,鳥形的眼罩下面孔有著奇異的扭曲。
明欽聽到叫聲再展動身法大概已經遲了,等他趕到近處。慘叫聲已經稀落無聞,幾個黑衣人收起靈銃,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不知什麼時候江湖上開始流行一種觀念,正派多是偽君子,魔道反是大丈夫。這種觀念也不足為奇,古人早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兩種觀感可說是一脈相承。
其實這些說法不盡公允,因為人們對正派、邪道,屠狗輩、讀書人往往在用不同的標尺衡量。以此來論定是非難免黑白不分、以偏蓋全。
自古道,『盜亦有道』。哪怕是魔道中人行事能稍有底線,總還有可以諒恕的地方,不至於屏棄了人道之外。淪落入禽*獸之列。
但魔道之所以是魔道,就註定他只以一己好惡為準,枉顧於世間公理的。如果先前明欽還覺得兵燹宗襲擊館驛,屬於他們和江家的私人恩怨,現在見他們這樣慘無人道,方才恍然有悟。這可是真正的魔道中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完全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人就像莊稼里的雜草誅鋤的越乾淨越好。
「這裡還有一個活的。」
黑衣人望見明欽大感驚訝,尤其讓人納罕的是他穿了一件彤紅的甲冑,看起來甚是怪異。
「朋友是哪條道上的?」
黑衣人端起靈銃微一遲疑,他到底有一些眼力,覺得還是問個清楚再動手不遲。
「森羅殿,勾魂使者。」
明欽一字一句的道,獬豸鉤呼嘯一聲打著盤旋,好像一個灼炙的火輪,讓人無法招架。
「殺了他。」
黑衣人驚覺不妙,有的轟擊剽疾的吳鉤,有的直接攢射明欽。
明欽身形微晃,踏著『雲梭玉步』,身法之快遠非靈銃可以企及。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靈銃勝過弓弩,無疑是制遠的利器。但若侵身近斗,明欽就當仁不讓了。
獬豸鉤盤旋不定,神出鬼沒,一個黑衣人仗著利落身手側身避過,不妨獬豸鉤在半空打個盤折,迴旋著打了過來,速度比先時陡快數倍。
那人慘叫一聲,大好頭顱被火輪掃落,頸腔中污血飛濺,帶著一股濃郁的焦臭氣。
明欽接過獬豸鉤,身影電閃,手起刀落,斬落一個黑衣人的臂膀。
剩餘的黑衣人急忙環成圓陣,照著他後背一陣轟擊。明欽身形微頓,冷笑一聲,不閃不避。
獬豸是火靈神獸,靈銃中填充的雖然是威力強勁的黃色石,對獬豸鎧來說也如同隔靴搔癢,造成不了什麼實質傷害。
火籽打到身上,只聽得卟卟連響,寶鎧上光暈閃爍,好像石子投進湖心,激起陣陣漣漪。
三個黑衣人面色大變,挪動腳步緩緩退卻。
明欽手臂一長,扼住斷臂黑衣人的脖頸,掌心炎氣滾滾,那人頓如抽乾了精血,迅速委頓縮小,成了一具焦枯的骷髏。
「都要死。」
明欽將骷髏隨手丟開,身形閃動,勢如流星趕月,刀光霍霍,快的肉眼難以辯識。宛若一輪日影倏忽往來,只聽的慘叫聲起,三人盡都不是三合之將,一個個腸穿肚爛,當者立靡。
黑衣人在樓下並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阻力,除了仙娘宗的人還能稍事對抗,其他的人都被黑衣人趕盡廂房,亂銃打死。
大部分人手都在金面人的率領下強攻樓上去了。
明欽清理掉一隊黑衣人,很快就聽到樓道另一面傳來稀稀落落的槍聲,那邊有仙娘宗的廂房,也是他和朝雲仙子、蓮香先前住的地方。
方要趕過去查明情況,忽聽的樓上傳來一聲雷霆炸響,接著便是慘呼叫罵之聲。
明欽預感到樓上可能守不住了,微一猶豫,飛身往樓上掠去。
奔到樓道口一看,兩邊到處都是血污的肢體,其中以江家護衛為多,黑衣人也偶爾可見。
看這情景,雙方必是經過慘烈的搏殺,然後引爆了鐵狼頭轟擊出一個缺口。
黑衣人排闥大進,江家護衛抵敵不住,都退守到江老爺住的客房中。
明欽走近了一看,黑衣人將樓道圍得密不透風,金面人堵在門口,揚聲道:「江老爺,咱們弟兄聽說你家財萬貫,只想借倆錢花花,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
江老爺這會兒已經醒轉多時,知道醉酒誤事後悔不迭,狄千鈞親自督戰,黑衣人用鐵狼頭轟擊,江家護衛死傷慘重,連他也被炸掉一臂,差點丟了命。
大戰起時,鬼蜮客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溜了出來,但他不肯上前,守在江老爺身邊美其名曰貼*身保護,江老爺一家戰戰兢兢,只盼齊善聽到動靜調派郡兵,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耳聽金面人索要錢財,江老爺心頭稍寬,忙道:「尊駕要錢這個好說,勞煩你將人撤到樓下,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如何?」
金面人嗤聲笑道:「江老爺,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可是死了好幾個弟兄才站到這裡的,豈有乖乖退走的道理。」
說著朝身邊的青面人遞了個眼色,兩人心領神會,砰然一聲撞開門戶,一干黑衣人端著靈銃一擁而入,嚇的江家上下心驚膽顫,一個個面如土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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