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志 第755章 災變
「其實這次我引你們前來，除了告訴你們長春經的下落，還有一件事關係到大家的生死，也不應該瞞你們。」
眾人從冰宮中退了出來，公孫臨穎喚住大家，鎮定如常的道。
「什麼事，還請大姐明言。」
樓雪晴娥眉微蹙，意識到公孫臨穎有些不對勁，她不是喜歡危言聳聽的人，明月樓金碧輝煌，衣食無憂，大家生活的太安逸了，根本察覺不到危機的存在。
「明月樓歸根到底只是一種製作，時間太久了，機陣會慢慢出現問題，據我觀察，銀月護陣的性能已經大不如前，到時將會是極端危險的事。」
公孫臨穎是龍明皇時候的人，她對明月樓的了解非眾人所及，明月樓經過龍明皇的修繕，才能夠重新浮出水面，那些能工巧匠都是龍宮的的精英，久已經煙銷水逝了。現在沒有人能夠修復仙宮的機陣，明月樓時常要面對仙魔兩道的圍剿，法寶器械對機陣損害很大。這樣的結果雖在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的事。
「銀月護陣一旦失效，仙宮將會向深海一直沉陷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如果想活命的話，還是儘快離開這裡，言盡於此，你們看著辦吧。」
公孫臨穎把話說完，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意識到情況的嚴重。
「銀月護陣最近好像是有些問題，仙界廣大，難道就真的沒人能夠修繕？」
諸女在明月樓居住多年，習以為常，就算機陣偶爾出現異常，也並未放在心上。
機陣失靈的確是很危險的事，雖然可以提前找一個停泊的地方，但明月樓一旦失去行動能力，仙魔兩道的對頭必會接踵而至，還不如沉入深海，一了百了。
「大家不必過於擔憂，機陣雖說年久失修，支撐三五十年應該還不成問題。這段時間咱們可以想一個妥當的對策。」
樓雪晴自然也不知道機陣還能使用多久，這事太過複雜，還是先穩住人心再說。
修緣公主點頭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拿到長春經。姐妹們等了這麼多年，豈有無功而返的道理。至於機陣的事，可以另想辦法，枳蛇島的海寇剛被咱們剷平，實在不行就把仙宮停到那裡去，再尋找高明匠人修繕。」
明欽也想不到剛剛坐上明月樓主的位置，仙宮就要沉了。長春經是至關緊要的物事，修行者延年益壽本來就是與天抗爭，知其不可而為之，沒有什麼好懼怕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幾人從長生殿出來，心情都有些沉重。銀月護陣不知不覺黯淡下來，外面的海水深藍如墨，奇奇怪怪的魚類游來游去，好像曳尾流星一般，別有一番奇趣。
眾人聽了公孫臨穎的話，增了幾分擔憂，對護陣的觀察也仔細了幾分。只見頭頂的海水緩緩震盪，似乎在醞釀著一場風暴，忽然啪啪嗒嗒下起雨來。
銀月護陣是一種材質特異的水精泥凝結而成的，黏性比海水高一些。一般海水是滲不進來的，更別說像豆子大的雨滴一般泄進仙宮。
「看來護陣真的出問題了。」
樓雪晴臉色大變，想不到危機來得如此之快，海水中出現了巨大的風暴，這可比圖謀不軌的修行者可怕的多。
海洋中的風暴和潮汐威能強大，以前人們智識有限，認為是神靈的驅遣。
神靈是一種強大的族類，不論靈智還是法力都比四靈五蟲強大的多。龍是鱗蟲之長，能夠呼風喚雨，神靈的威能自不在龍族之下。
但風暴和潮汐並不全是神靈發威，潮汐是地星在旋動時海水出現的波動，風雷則是陽陰兩氣的流動和撞擊，風暴有海面上的，也有來自水底的，一般來說，山石要比水氣穩定，但山崩地裂也並不鮮見，鱗、介兩族絕大多數生活在河海中，毛族生活在平陸、森林，羽族生活在峰嶺、樹梢，都有不可避免的災禍。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仙家有前知之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有些災難突如其來，幾乎毫無徵兆。或是尋常六識感知不到的。
人類製作器物，宰制萬族，號稱萬類之靈長。但人本身的六識卻在鈍化之中，反而不如一些勇捷的鳥獸。這也是有得必有失，無可如何的事。
這場風暴來得太過迅烈，海水撞到護陣上傳出砰訇巨響，狂風暴雨衝破護陣霰珠似的打落下來，整個仙宮顛倒過來，朝著水底滾去。
銀月護陣是一個圓珠的形狀，宛如一個顆星體，和商道清製造的魚龍舞頗為相似。
商道清是龍湖派的傳人，龍湖派以奇技淫巧著稱。也是圍攻公孫家族的仙魔道派之一，可能得到了不少好處。
魚龍舞極可能是龍湖派的仙道看到明月樓之後設計出來的仿製品。
宇宙中的星體大多都是圓形的，究其原因，星體都不是靜止不動的，月亮繞著地星轉，地星繞著太陽轉，太陽又繞著銀河系別一星體轉動。
球體無異是最適合轉動的形狀，星體形成這種形制可說是自然選擇的結果。包括陸行車的車輪也都是圓形的。
魚類的升沉大都通過調節體內水量的方式，魚能水，鳥能飛，這是盡人皆知的事。但魚下潛的深度，鳥飛翔的高度卻是大不相同的。燕雀不知鴻鵠之志，鴻鵠又豈能測大鵬之量。這是飛行的能力有高低。
羽族善飛的無過於大鵬，然而還脫不開羽翅的羈絆，像龍和神仙高蹈入雲，騰雲駕霧，並不依賴什麼羽翼，靠的是氣吸風雲，這種飛行方式可說是另闢蹊徑。
龍同時又是鱗魚之雄長，不但能升天入雲，也能翻江蹈海。龍躍於淵的法門也不是鱗魚吃水的方法。
鱗魚潛水的方法有些笨拙，鳥是負雲氣，上青天，飛的越高，翅膀越大。大鵬是一個極致，莊子說他翼若垂天之雲。同樣的，魚要潛得深，就需要吃水多，體積自然也大，但食量太大，恐怕也不容易生存。最大的魚要數鯤魚，據說長几千里，而且鯤和鵬有親戚關係。
有道是，龍生九子，鳳育九雛，第一是孔雀，其次是大鵬。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那是同父異母。鳳育九雛可能也是這種性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大鵬大概是鳳凰和鯤魚化育的，所以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育之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大鵬這種體格是從鯤魚遺傳來的，羽族飛行能力最強的要推大鵬，連鳳凰也有所不及，究其原因，鯤魚本來就是鱗族最大的魚類，潛水能力最強，這種天賦也是得益於鯤魚。
明月樓的規模比起鯤魚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既有鯤魚的潛水能力，又有大鵬的飛翔能力，這就不能用鱗魚和鳥類的單一法門了。
龍族和神仙上天下海，氣吸風雲的法門，其實就是星辰運行的方法。宇宙中繁星無數，體積大小不等，比鯤魚和大鵬更大的比比皆是，然而在浩茫宇宙中安之若素，這裡面的道理就太玄妙了。
神族的能工巧匠能仰觀俯察，模仿星體運行的機制建造出一座仙宮，真是絕世稀有的大手筆。後來躲避龍族建造的五艘仙葫也是絕大製作，仙葫放入海中成為大洲島，承載著億萬神族，形制要比明月樓龐大的多。是以雖能入海，卻不能上天，可見神族的製作終究到不了宇宙造物的水準，後來神族和龍伯國交戰，五艘仙葫損傷過半，子弟死傷無算，倘若仙葫能飛往天界，說不定可以避免這種慘劇。
明月樓用的是星體運行的方法，最是穩當不過。就算有風暴漩渦也能巧妙的避開。但是仙宮距離龍明皇修繕之後又過了數萬年，機陣在不知不覺中一天天沉舊，性能已經大不如前。
由於銀月護陣是一個平滑的圓球，遇到風浪可以很容易彈開，像今天的這種八面來風、暴雨傾盆的情景還從未遭遇過。
明月樓中狂風巨浪交織的漩渦中四處翻滾，朝著海底迅速沉陷。
眾人站立不穩，根本難以自主，仙宮中風雨飄搖，河池倒瀉，宮殿東倒西歪，亂作一團。富麗堂皇的仙宮霎時間滿目狼籍，冰冷的海水打在身上，頓有窮途末路的感覺。
仙宮在海水中來回翻覆，攪得眾人七葷八素，樓閣宮室或者拔地而起，或者中腰斷裂，風聲呼嘯，草木橫飛，侍女從宮室中衝出來，痛哭聲此起彼伏，情狀悽慘。
銀月護陣雖然還能勉強維持，恐怕也已是強弩之末，不然縱使風浪再大，也能保持一個平衡。星體運行有一定的規律，若是忽然顛倒失序，必然是生靈塗炭，無處遁逃。相比之下什麼天崩地裂，狂風海嘯究竟威力有時或窮，不至於殃及全體，還有僥倖逃生的可能。
不知是今天倒霉，剛好遇上惡劣的風浪，還是銀月護陣效能減弱後，危機凸顯。護陣無法維持仙宮的平衡，帶來的災難是毀滅性的，護陣驟然失靈，眾人甚至也無法打開護陣逃出去尋求活命的機會，仙宮被狂風巨浪卷沒，朝著海底無止境的沉陷下去，海水中巨大的壓力不斷擠壓著銀月護陣，等到海水將護陣擠破，大家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美輪美奐的明月樓轉眼間成為一片廢墟，銀月護陣黯淡無光，濕冷的海水瘋狂的肆虐，護陣的裂紋越來越大，海水不可遏止的灌了進來。仙宮中沉積的海水越來越多，沉陷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
明欽借著神遊鏡的防護還能保持神識的清醒，明月樓好似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所有的東西都失去平衡，隨著海浪的衝擊翻滾傾倒，最為可怕的是修行者未必能像鱗魚一樣在海水中呼吸，護陣被破壞之後，陽氣將會越來越稀薄，這是極為致命的。
鳥獸和草木在呼吸上剛好是一個循環，周天五仙也不例外，陰鬼和草木習性相似，人、神、妖、龍則無甚區別，食物和水還在其次。
不過龍和神都能氣吸風雲，呼吸能力極為強大。修行者比凡夫強一些，卻未必能達到龍和神的境界。
如果仙宮中陽氣微薄，絕大多數人都會死於非命。
仙宮中風雨交加，雷鳴電閃，天旋地轉，所有的磚瓦、草木、綢帳、雨水全都無差別的匯融到一起，成為窈深晦暗的一片混沌，似乎要恢復到天地未辟之前的情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萬物生成的次序，等到毀滅的時候，豈不正是逆數而返，匯合成一種混沌未分的狀態。
明欽閉上眼，又睜開眼，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金玉琉璃的顏色漸漸黯淡無光，混合到濁流中。草木花草的艷色慢慢污濁混垢，沉溺到海水裡。朱門繡戶，園宇棟樑，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一片混沌。
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的力量終究還是微不足道呵。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只聽得轟隆一響，海水壓破了護陣，好似決了堤的洪水，霎時間變成一片汪洋。
這種天旋地轉的巨變，自然是誰也顧不上誰，明欽早看不到樓雪晴、修緣公主她們都到了何處，災難簡直就像一場噩夢，任何的神通法術都無濟於事。
明月樓不知沉陷了幾尺幾丈，幾世幾年，深海的壓力足以將肉身凡骨擠壓的腸穿肚爛，明欽雖有神遊鏡的防護，也覺得呼吸不暢，洶湧的海水仿佛要浸透到神魂中，周圍是茫茫黑暗，沒有半點光亮，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夢魘壓在心頭，靈台中沒有一絲清醒，更不知身在何處。只有一點恍惚的意識，似乎在向著無盡的黑暗中的沉陷。
這就是命運的歸宿嗎？
人類是靈智極高的種類，注重精神似乎也遠超過肉身，古人說，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都和精神脫不了關係。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