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志 第1066章 刺殺

    明欽不知道慎玉是蜃樓王的姐姐，自然猜不出她使了什麼機巧。慎玉和幾位參選者交手，一直有所保留。還不如先前一口蜃氣吹散數百羅剎兵來得震撼人心。

    「這個慎玉修為如此了得，又和眠鶴是多年故交，應該不是無名之輩。」

    也是慎玉出現的太過突然，否則以金烏教的人脈不難調查出她的底細。

    由於是倉猝之際修改規則，難免有些不盡人意的地方。這五十位參選者雖然不乏武藝高明的，由於她們不是靠著武藝進入決選的，修為自也良莠不齊。慎玉戰力既強，出手頗重，四個選手雖然留得性命，卻一個個骨斷筋折，這也讓其他選手認清現實，不敢再輕易挑戰。

    慎玉連敗四人，已經獲得了參選的資格。馬如龍一一詢問剩下的選手，是否選擇棄權。如其不肯，則通過抽籤的方法再行比試。

    眠鶴和梅芳馨改動規則，明擺著是要給慎玉行些方便。五十位參選者中間雖有高手，若以武藝選拔，必是另一番光景。

    馬如龍詢問到那位能彈琵琶的三十六號選手，自然特別注意。這時參選者都洗乾淨了面孔，露出真容。這三十六號便是替換掉金烏教弟子的洛綺。她烏髮如綢，面容似玉，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馬如龍偷眼看去，暗自嘆賞，慎玉的手段他已經見識過了，甚不願洛綺跟她交手，若是落個筋斷骨折豈不暴殄天物？

    「姑娘的琵琶之聲宛如仙樂，真乃一洗俗耳。這位慎姑娘則以武道見長，姑娘非她敵手，還是不要比了吧。」

    「公子怎知我不是她對手，聖女之名乃無上光榮，自當為之力戰。「

    洛綺自知和慎玉交手沒有多少勝算，但她接替金烏教弟子進入決選，責任重大。此戰關係到金烏教起事的成敗，豈有避而不戰的道理？

    這時慎玉又擊敗了兩個挑戰者，越發神充氣滿，神采奕奕。其實車輪戰法對仙道高手意義不大，即便是丹田藏氣也能連戰幾天幾夜，更別說金丹、元嬰和大周天功法，因體力落敗可能性極小。

    剩下的參選者斷了妄念，紛紛棄權，連抽籤都省了。馬如龍看著半柱香堪堪燃盡，正想宣布慎玉獲勝。

    洛綺展動身法，躍上戲台，淡笑道：「我來領教高招。」

    馬如龍怔了一怔，見洛綺身法高明，根本不及阻攔。

    明欽和洛詠言對視一眼，心知眼下別無善法，希望洛綺能支撐一柱香功夫，作為挑戰者便可不勝而勝。

    洛詠言心情矛盾，洛綺是她的親生女兒，兩人又多年未見，讓洛綺接替金烏教弟子參選，一是洛綺的修為和容色更勝一籌，二來是帶在身邊能妥為照顧。萬料不到慎玉中道殺出，和仙道高手單打獨鬥反而更加危險，而且洛詠言無法上前援手。

    「你？」

    慎玉打量了洛綺一眼，見她眉眼精緻，纖腰一搦，透著一股妖麗之氣，似乎一陣風都能捲走，看不出多大道行。

    洛綺盈盈一笑，伸出雪白如玉的柔荑，隔空虛撥。世間音聲皆出於陰陽兩氣相激相盪，洛綺精通音聲之道，已進窺天籟境界，她得過仙師指點，連蜃龍王都忌憚幾分。

    旁人只見洛綺手指虛拈，不知有何厲害，看得莫名其妙。慎玉卻是臉色微變，耳邊莫名響起琤琤琮琮的聲音，空氣上下波動，好似狂濤巨瀾。慎玉身經百戰，識得厲害，素口一張，吐出一股白煙，朝洛綺兜頭罩下。

    洛綺娥眉微蹙，她並非蜃龍王親生，自然也沒有蜃龍血脈。但她對蜃氣頗為熟悉，慎玉的蜃氣莫可沛御，不在蜃龍王之下。蜃氣的厲害之處在於能攻入氣竅，翦斷人的靈識，使人產生幻覺。和驪山神女的風虎雲龍氣實際有陰陽之別。

    『風從虎，雲從龍』，龍、虎騰躍用的是氣吸風雲的法門，和仙家騰雲駕霧一般無二。龍族通常指的是鱗蟲之長，四靈強族，至祖龍混一四靈，成為地界之主，趨於全盛。但以形貌而論，龍是三界最古老的種類，神族中具有龍形的便有很多，相傳伏羲、女媧有龍蛇之身，八大古神中的夔龍居住在雷澤之中，出入挾風帶雨，習性亦復相類。神怪中和龍族大有淵源的就更多了，相柳、九嬰、應龍、燭龍、蜃龍皆是鼎鼎大名的角色。

    蜃龍的蜃氣也是氣吸風雲之類的法門，不同的是，蜃氣不以剛猛見長，而以陰鬱制勝。能直接攻擊神魂。

    洛綺的音聲之道雖能牽引風雲，蜃氣和雲霧相若，陰凝冷滯，便如膠柱鼓瑟，如何彈撥的動。

    慎玉吐出蜃氣，僵凍住洛綺的撥雲術，騰身一躍，疾撲而至。洛綺心知遇上了對手，指尖倏地一聲，射出一道絲弦。

    洛綺撥動不了雲氣，只得藉助絲弦，她對蜃氣頗為瞭然，雖然詫異慎玉能施展蜃氣，眼下不是追根問底的時候，只有穩住心神，沉著應戰。

    洛綺的絲弦雖然細若蠶絲，輕若無物，卻韌性十足，能刺穿肌骨，洛綺精通音律，一招一式暗含風雲變化，非一般蠻力稱強可比。

    慎玉的武藝走得剛強勇健一路，對上洛綺的絲弦登時有些縛手縛腳，柔弱勝剛強，一力降十會，剛柔只是稟賦氣質的不同，究竟誰更勝一籌，還要看哪個更造詣精深。

    洛詠言眼見洛綺和慎玉斗得難解難分，不覺手心見汗，這是從未有過之事。洛綺畢竟比慎玉年輕許多，功力遠為不如，久戰之下勝算渺茫。雖說撐過一柱香就算慎玉輸了，卻又談何容易。

    洛詠言目光一轉，落到眠鶴身上。由於慎玉的出現眠鶴提前現身，宣布加試。她和梅芳馨在羅剎兵簇擁之下觀看比試。金烏教的目標是眠鶴，聖女之爭並不重要，既然眠鶴已經現身，何不提前行動。洛綺雖然難勝，短時間內還能纏住慎玉，使她無法分身求援。

    「海少，眠鶴已經出來了。咱們動手吧。」

    洛詠言往明欽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

    「動手？就我們兩個？」

    明欽怔了一怔，他和童姣如原本只是想混入總督府刺探消息，沒想到形勢發展的這麼快。這也可見金烏教早有完備計劃，蜃龍會只是地方勢力，和金烏教難以相提並論，所謂結盟聯手只是蜃龍會一廂情願，除了提供兵械之外，金烏教也無須蜃龍會助力。

    「當然不是。」

    洛詠言解釋道：「呆會兒我放出訊號，我們的人自然會闖進來接應。咱們的任務就是不能讓眠鶴跑了。」

    「再等等吧。」

    明欽微微搖頭，眠鶴身邊護衛如雲，明顯不是動手的最佳機。洛綺和慎玉斗得旗鼓相當，一時也不至於受傷落敗。明欽知道洛詠言關心洛綺的安危，但是一旦動手，立時便會陷入重圍，眠鶴身為海市總督，身邊豈會沒有高手護衛？就他所知，龍婆師徒便在眠鶴身邊。

    「不能等了。趁著綺兒牽制住慎玉，馬上動手。」

    洛詠言也知等洛綺和慎玉分出勝負來，眠鶴必會上前慶賀甚至設宴慶功。不是沒有接近他的機會，但是夜長夢多，慎玉突然出現，加試一場，延長了大選時間。這對金烏教的計劃影響很大。其實按照原定時間，金烏教的人手都已到位，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推遲下去必然會影響到軍心士氣。

    洛詠言從身上取出響箭，拔開木蓋，響箭遇氣即燃，呼嘯一聲竄入空中，噼啪一聲炸裂開來。

    眾人注視台上慎玉和洛綺的比試，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高峻夫驚覺不妙，拔出佩刀大聲道：「保護總督大人。」

    一隊羅剎兵急忙上前衛護，「大人，有歹人圖謀不軌，請大人暫回水閣歇息。」

    「慌什麼？」

    眠鶴雖是一介文儒，到底是封疆大吏，極有膽色。他眉頭微皺，斥喝道：「只是一個煙花而已，不得自亂陣腳。小心戒備就是了。」

    梅園之中賓客雲集，刺客並非現形，如若自家先擾亂起來，自相踐踏，死傷必多。可是無法收場。眠鶴作為海市總督，撫民有責，更不能自行躲避，置賓客於不顧。

    摩吟飛身趕至，快步走到眠鶴身邊，行禮道：「大人，這是金烏教的令箭，非同兒戲。還望大人以貴體為重，先回水閣暫避。」

    摩吟在七星礁和洛詠言有過接觸，況且蒼鷹是金烏教的首領，龍婆和蒼鷹關係匪淺，對於金烏教的聯絡方式不會無所知聞。金烏教和蜃龍會結盟起事，龍婆十分清楚，她權衡再三，還是返回地行龍，扶保羅剎總督，自然是對金烏教的前景不甚看好。

    湖邊人情洶湧，這突如其來的鳴鏑響鏑，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人紛紛揣測，個個自危。

    台上慎玉和洛綺卻誰也不肯停手，她們只有一柱香的時間，余時已經不多。慎玉躊躕滿志，好不容易讓眠鶴修改規則，又連敗數位參選者，眼看聖女之位唾手可得，自不甘心輸在洛綺手中。

    慎玉的蜃氣非常厲害，她擊敗十四號選手的物事稀奇古怪，洛綺也沒有看清，不得不暗自提防。她的音聲之道固然精湛，對慎玉卻構不成太大威脅，漸漸居於退守的地位。

    洛詠言放出響箭，一是通知金烏教弟子前來接應，二來是製造混亂，伺機下手。哪知眠鶴鎮定自若，摩吟又說破了響箭的來歷，讓眠鶴心生戒備。羅剎兵四散開來，占據有利地形，一來保護賓客，使其不至於驚亂，二來防備賓客中混有金烏教黨徒，趁機製造混亂。

    令箭一經放出，金烏教黨徒便會傾巢出動，進攻總督府，總督府和梅園只有一牆之隔，眠鶴現在梅園，園中屯有重兵，總督府那邊或許防守鬆懈一些也未可知。

    洛詠言這邊尚未控制住眠鶴，羅剎兵可以迅速調兵遣將，阻擊金烏教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開弓沒有回頭箭，洛詠言展動身法暗暗靠近眠鶴，她一襲玄裳，梅園中雖然張燈結彩，畢竟夜色深沉，星月無光，洛詠言身法又快，尋常賓客只覺得耳邊風聲颯然，心疑見了鬼魅。

    眠鶴在湖心的石橋上，身邊有羅剎兵層層圍護，難以接近。洛詠言位至金箭令使，為金烏教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暗夜刺殺並非頭一遭。不過她不想取眠鶴性命，難度便大了很多。

    洛詠言修煉新文禮編纂的《滅殺經》，尤其精通幽沉掌法。這一路掌法和蜃氣有異曲同工之妙，皆能攻入靈竅，懲創神魂。不同的是，蜃氣是破壞靈識，使人產生幻覺。幽沉掌則能阻滯氣血，使人變成木石。

    洛詠言催動真氣，施展出幽沉掌，打出一陣陰風，羅剎兵首當其衝，頓覺得遍體生寒，如墮冰窟之中。

    「大人小心。」

    摩吟是龍婆親傳弟子，道行頗高。這一陣陰風來得蹊蹺，摩吟立時察覺到不妙。洛詠言身形翩飛，捷如鷹隼，疾撲而至，五指箕張，朝著眠鶴頭頂撲落。

    摩吟從身邊的羅剎兵手中拽過一把火石槍，瞄準洛詠言砰砰一陣擊射。摩吟沒有和洛詠言交過手，黑暗中也沒認出她來。但她負責保護眠鶴，不容有失，來人敢單槍匹馬行刺眠鶴，定有不凡藝業。摩吟為了萬全起見，自然竭力阻止洛詠言靠近眠鶴，火石槍的威力在常人手中要遠勝弓弩，修行者材力過人，自然另當別論。火石槍和弩的用法類似，憑藉的都是機械力，弓卻大異其趣，靠得是個人材力。是以大羿能用弓箭射落金烏十日，這是精利的槍炮都無法做到的。

    火石槍威力雖強，對付洛詠言這種高手仍嫌不夠。她身在半空，身形連閃，快如鬼魅一般。

    摩吟一擊不中，已知洛詠言不好對付，沉聲道：「保護大人和梅大家撤退。」

    「哪裡走。」

    洛詠言身上的斗篷鼓盪開來，宛若一頭兇猛的怪鳥，來勢更疾。不妨湖底砰訇一聲，掀起數丈水花，一道白影飛掠而出，截住洛詠言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