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綜合醫院不同,精神科醫院有著十分系統的陪護制度,什麼患者需要陪護,什麼患者不需要陪護,都有著非常明確的規定,當然,再明確的規定,在某些現實面前,也只能是狗屎一堆,說到底,所謂的那些個條條框框,也只不過是給平頭百姓看的而已。
就丁鐸眼下這種情況,其實早就應該撤掉陪護了,可人家就是不走,你又有什麼法子呢?
「丁姨,我剛聽說今天等著做ECT的可有二十來號人呢,您趕緊去占個好位置,不然丁鐸還指不定啥時候能吃上飯呢!」
做ECT需要禁食水達八小時以上,所以過了午夜十二點後患者就必須空腹了,因為做ECT的診室只有一個,一旦患者多起來,難免就要多等些時間,真趕上特別忙的時候,一直等到中午也是有的,而且這期間還啥也不能吃,只能餓著乾等著。
要說這滿病房裡頭,也只有張小帥敢叫丁母丁姨了,沒辦法,誰叫人家長得好,嘴又會說,饒是丁母再撒潑犯渾,也被他安撫得老老實實,這就是本事,誰不服都不好使。
丁母一聽說今天患者竟然這麼多,當下二話不說,擼胳膊挽袖子就沖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拉著張小帥的手,千恩萬謝的感激了一通,張小帥目送著丁母肥碩的背影漸行漸遠,扭過頭時,正對上丁鐸充滿審視的目光。
「你找我有事?」
怎麼說也是上過大學的人,丁鐸再傻也比他那又肥又蠢的老媽有眼力得多,這個病房裡他唯一看不透的就是張小帥,這人看著就跟個沒脾氣的橡皮泥似的,整天笑呵呵的,捏扁了搓圓了全沒半點火氣,可他就是覺得這人才是最危險的,尤其當他笑吟吟望著你還不說話的時候,簡直教人渾身沒一處是自在的。
呦!這防備心可真夠重的!
張小帥兩手叉在白大衣口袋裡,未語就先笑了三分。
「不是我找你有事,而是有人想要見你。」
「見我?是誰?」
丁鐸定定望著張小帥,眼睛裡滿滿都是質疑,什麼人?竟還要避開母親才能見。
張小帥咂了砸嘴角,漫不經心道:
「你也不用防賊似的瞪著我,是那小姑娘非求著我幫忙支開你母親的,要不是看那小丫頭病怏怏還怪可憐的,我才懶得管這閒事,你到底見不見,不見我就打發她走了。」
丁鐸心頭猛的一跳,幾乎就要叫囂著蹦出喉嚨,會是她嗎?可能嗎?她來看他了?不,不可能!醫生已經說過了,她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怎麼可能還來看他。
「這麻煩勁兒,得得得,我直接去回了她算了。」
張小帥一臉不耐煩著扭頭就走,倒是丁鐸急忙跟了出來,神情怪異的問道:
「她呢?在哪裡?你帶我去。」
張小帥抽了抽嘴角,還真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話說他們有錢人家的少爺是不是都這一身的賤骨頭?怎麼脾氣個頂個的擰巴,就沒一個是順毛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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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還真是你。」
在此之前,丁鐸曾幻想過無數次,假如再見到櫻蘭時,自己該如何表現,痛哭流涕?幡然悔悟?深情表白?還是乾脆什麼也不說,直接衝上去抱住她狠狠的吻下去。
萬沒想到,真的見到她時,自己竟會如此平靜,也說不上萬念俱灰,就是覺得疲憊,特別特別的疲憊,感覺一輩子的力氣都好像用盡了似的,除了無力,還是無力。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
經過半個多月的休養,櫻蘭臉色明顯好了許多,雖仍顯得過於清瘦了些,但也總算是弱不勝衣別有風情了。
丁鐸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本想笑笑的,可惜還是作罷,只得乾澀道:
「你能醒來,我其實特別高興,真的,特別高興。」
「高興?呵呵,是嗎?」
櫻蘭臉上似是蒙著一層薄霧,朦朦朧朧的竟有些看不真切她此刻作何表情,丁鐸強忍著想要衝上去抱住她的念頭,死死攥著拳頭,眼睛略顯貪婪的死盯住她的臉。
「我以為你將我們全家趕盡殺絕,是存了心思永不相見了呢!看來是我想錯了。」
「我沒有……」
丁鐸騰地站起身來,辯白的話卡在喉中,支吾了半晌兒,竟再吐不出半句話來,他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櫻蘭父母要告他故意傷害,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沒了消息,他早該想到的,唯一的女兒被害得摔成了植物人,為人父母的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可捫心自問,他真的一點也沒想到嗎?丁鐸苦笑著坐回了原位,他其實是想到過的,只是那時他心太亂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聯想到自己老媽那刻薄的嘴臉,他幾乎可以猜到,為了逼著櫻蘭一家就範,她都用了怎樣卑劣的手段。
「爸爸被莫名打斷了腿,媽媽被老闆冤枉偷東西,不僅丟了工作,還賠了一大筆錢,我因沒錢看病,被直接打包扔出了醫院,說起來還真要謝謝丁夫人的吉言,我就是賤人命硬,禍害遺千年,竟然又活了過來。」
櫻蘭眉目含笑的望著丁鐸,仿佛她說得並不是自己的事,只是在講一個無趣的故事而已,丁鐸只覺得自己渾身發冷,骨頭縫裡都好似結了霜,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只是也從沒想過要卑劣到這種程度。
「聽說你得了精神病?很好奇,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櫻蘭說著,突然兩手撐在桌上,整個身子越過桌面,雙眼直勾勾的望向丁鐸的眼。
「你相信報應嗎?」
丁鐸顫著嘴唇,根本說不出話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竟有些不敢去看櫻蘭的眼,那種感覺無法形容,羞愧、自責、難過,還是不忍,總之無顏面對。
「呵呵,等著吧!你會有報應,你們丁家都會有報應,你們一個都跑不了,統統都會遭報應的,哈哈哈……」
櫻蘭大笑著離開,丁鐸卻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爛泥似的,站都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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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想不到,事情最後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丁鐸作死一般的折騰著要出院,丁母不肯他便以死相逼,為了給他定這個診斷,丁家人不可謂不費盡心機,可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非要出院,那豈不是之前的所有的努力都要功虧一簣白費勁兒了嗎。
事情越鬧越大,到後來不僅丁鐸那素未露面的老爹親自登場,當眾上演了一出李靖教子,差點直接大義滅親,就連藺主任都趕過來親自拉架,一時間雞飛狗跳,場面之熱鬧,簡直堪比孫猴子大鬧天宮。
而至於鬧到最後的結果嘛?自然是丁鐸如願辦理了出院手續,都說了,老子是永遠鬥不過兒子的,因為無論是誰跟誰斗,先心軟的那一方便註定了是輸家。
眼見著一家子呼呼啦啦的出了病房,趙新不由抱著膀子,倚在張小帥身邊,嘿嘿笑道:
「想不到這姓丁的竟還是個情種。」
出院就意味著丁鐸放棄了靠精神疾病診斷逃避刑事責任的機會,啥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可不就是嘛?百分百的有圖有真相啊?
「情種?」
張小帥冷笑,就他?呵呵,他也配?
「不然呢?」
趙新吊著八字眉,不咸不淡的瞄著張小帥,後者則一捋頭髮,滿臉風|騷道:
「小爺才是真正的情種好嗎?」
弱水三千,爺只取一瓢飲,女神三萬,爺只要一個葉驚鴻,這世上,還有比老子更痴情的情種嗎?那根本不能夠啊!
「嘔————」趙新立即擺出一副幾欲作嘔的姿勢,捂著嘴巴迅速離開。
情種?呵呵,說起來這世上還真沒幾個比他更情根深種的人了!只是,那些個前塵往事,他都已經忘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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