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本人並不懂得棉紡織業中的相關技術原理以及如何改進,雖然的意識里類似珍妮機這種紡織設備都代表著落後,但他還是造不出來。燃武閣 m.ranwuge.com
不過這並不致命,改良織機這並不是什麼只有外國人會而中國人不會的天頂星科技,技術能否發展,其關鍵在於需求。
就像一場慘烈的戰爭可以促進火槍火炮的技術進步。
一旦開展貿易,那麼貿易本身就會自發性的產生改善生產技術的動力。
再說了,僅僅把織機改良其實只是一個很有限的改變。
剩餘的,例如航海技術要不要提升?造船技術要不要提升?燒陶瓷、制茶葉這些有沒有改進地方?
這些如果都靠朱厚照自己點科技樹,那他得帶個人工智慧才行。
而且如果商業的環境不改變,貿易的理念不改變,生產力提升的動力消失了,那怎麼辦?
商業嗨是個競爭的事,你不可能改良一次後面就一招鮮吃遍天了,後續的改良誰來做?
所以最根本的方法肯定是從底層邏輯對大明的商業環境進行重塑,發動人民的力量,讓出海貿易開放到民間。
這是區別於海禁以前,明朝早期的朝貢貿易的地方。
過去三四年,凡是王瓊、梅可甲送往京師的奏疏,朱厚照都會強調,浙江、福建多山少地,商業雖為末業,但對農業是重要的補充,要注意鼓勵並規範。
浙北的鄉村老百姓慢慢的也把織綿、織布當做是種田之外的重要副業。
杭州城裡掛起了好多織機作坊,從最普通的織機工匠到經營作坊的大戶、小戶,街頭巷尾的熱鬧景象已經將正德元年開海時的血跡擦洗的乾乾淨淨。
巡撫衙門裡傳出了消息,杭州鈔關取消、朝廷要建水師保護大明的商船……這些以往聽著都有些科幻的說法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沒有資格進衙門的小戶們也派了人在門口探聽消息,一聽說是這樣,滿大街的家丁哄一下散開,隨後各找各路,各回各家。
「你說的可是真的?」
一座平常的一進院落里,一個老人家扶著拐杖站起來。
這家人姓宋,也有十多架織機,在這杭州城裡不算小,當然,也不算大。
「小的不敢撒謊,現在外面都傳開了。」
宋老頭一輩子經驗豐富,對於這種純粹的好消息總是會懷疑,「那麼建水師的銀子呢?官府有沒有讓商人認捐?」
稟報的小廝這下傻眼了,支支吾吾的,「這……倒沒人說起。要不小的再去打聽一下?」
「好,你去伱去。」
宋老頭的邊上還站了一個他的孫女,二八年華,眼睛水靈靈的,皮膚特有江南女子的白皙和軟嫩,給人一種非常乾淨的感覺。
「爺爺的意思,官府是藉此機會讓商戶出銀子?」
宋老頭略有嘆氣,「只是說有這種可能。不過如果那些水師真的是保護商船的,認捐些銀子倒也無妨,只怕最後這水師再向咱們收一回保護費。」
話這樣攤開來說,確實有些像官府以往的作風。
「應當不至於……孫女聽說聖上英明神武,絕對不會允許下面的官員這樣胡亂作為。」
「大明朝啊,大著呢,聖上是好心,但揣著壞心的人多的是,有的時候顧得了北邊,便顧不了南邊。不過操那等心也無用,朝廷既然鼓勵絲紡經商,咱們這生意就還能做。現在一切都還好吧?」
「爺爺放心,桑絲、匠戶都一切正常。只要今年南洋公司還照常出海,那咱們的貨也都賣得出去。只不過孫女覺得也不能一直就這麼守著這十幾台織機。」
「你心倒是野。你爹要是能守住,我死也瞑目了,多少人連守都守不住。」
姑娘名宋溫雪,她生得一雙黛眉,跳動起來有種智慧染出的鋒利,「爺爺,孫女兒自從接手經營這織機作坊,便時時刻刻心都懸著。果不其然,正德四年的收益就照去年下降了兩成,若是孫女兒經營不善倒也罷了,可大明南洋公司的收益也下降了,雖說現在還行,但這生意……總是有些令人擔心。」
「做生意就是這樣,步步都不容易。不過又能怎麼辦?」
「能不能想個辦法?讓咱們家織出的絲綢和別家不一樣?」
「什麼意思?」
宋溫雪伸出素手從袖口裡拿出個不一樣的東西,「杭州城裡也有海外來的人,聽他們所說,那邊的建築、街道、城市都和大明不一樣。那咱們可不可以織出一些他們更能接受的圖案?」
他們兩人討論的時候,剛剛出去探聽消息的人也回來了。
小廝氣喘吁吁的,又過來回稟,「老爺,鈔關取消肯定是真的,絕對錯不了。至於籌建水師是否認捐,現在是自願原則。官府不強制,不過也有人與老爺是一樣的想法,主動認捐了。最多的是張佑容家,認捐了五千兩銀子。」
宋老頭嘀咕起來了,「自願?」
「嗯!是這樣。」
「嘖。」
這就討厭了,別的家認捐,你說他們認捐不認捐?不認捐的話,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官府不給你保護,那不是歇菜了。
當然了,官府還是會說話的,這叫自願,沒人強制你。
……
……
巡撫衙門裡,章黎、梅可甲以及谷大用都在。
他們是蠻開心的。
「……商戶反響熱烈,主動納捐,襄助朝廷。」章黎手中提著毛筆,笑著說:「這封奏疏就這樣寫如何?」
梅、谷二人都覺得沒什麼問題,「陛下此番降下善政,商戶們感念君恩,合情合理。」
「接下來,便是今年的商船出海了。」
現代人可能不理解,在風帆時代,人類要在大海上航行,一定要注意一個東西——季風。
所以明朝的倭患很多都集中於三至五月,因為這個時候從日本出發可以藉助季風抵達中國沿海,搶完一波之後,季節轉換,風向改變,倭寇又能直接回去。
對於貿易來說,大明現在的路線主要是兩條,一條是在上半年這個時間段出海,往日本去,然後在冬季風向再改變時回來;
另一條是在10月份,長江口以南開始吹東北季風,這個時候商船滿載貨物可以一路向南,甚至能夠穿越馬六甲海峽。等到來年的夏天開始刮西南季風的時候,就可以起航北上。
所以再過兩個月回來的船隊,就是去年出去的。
章黎將最後的字落筆,然後說:「這也是封報喜的奏疏,還是得快些遞給陛下。至於接下來的事,平海伯,什麼時候咱們去看看那兩千料的寶船?有了商人納捐以後,這銀子便更加充裕了。」
為了籌建水師,皇帝在大朝會上已經先期撥下四十六萬兩白銀,其中二十萬兩用於建造大船,這些船隻的售價在兩千兩一艘,已經不便宜了。
不過皇帝現在有錢,大手一揮就是二十萬兩,先造100艘再說,這要是拉到海上去,那船隊的規模光是嚇就得把倭寇嚇死。
當然了,有錢是一回事,花三年還是十年才造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原料、工匠、船塢數量都是限制因素,章黎提出這個時候要去看,也並非只是參觀。
如何有效的緩解各種限制因素才是關鍵,所謂務實而具體的工作指的就是這些。
「只要中丞有時間,隨時都可以去看。」
「那就後日?到時候讓布政使司的人一起,那宋衡原先是掌過京城規劃司的人物,咱們都去見識見識。」
「好!」
梅可甲走出巡撫衙門以後還是有些不習慣,畢竟換了人了嘛。不過……章黎似乎也並不遜於王瓊多少,無論怎樣,這也是個實幹家。
在他走後,巡撫衙門裡也牽出一匹駿馬,隨後帶著那封奏疏迅速北上,被它一路甩在身後的就是那座所有人都身在其中,又眼見著它越發繁榮的杭州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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