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猛地站起來。
七十多歲的人,比李春芳、張居正、陳以勤這樣的年輕人還要反應快。
「快請進來。」
等了一會,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矩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卷詔書。
「有旨意,請四位老先生接旨。」
徐階四人噗通跪倒在地上。
「朕龍體微恙,暫罷朔望早朝.但國事不可輕廢,著太子領內閣、六部、都察院、諸寺卿與西苑太極殿朝議,會商軍國大事。
五日一朝,或事出有因,臨時加朝當克慎用心,不負朕望。
欽此!」
「臣等領旨!」
陳矩把詔書給到徐階手上,微笑著說道:「徐元輔,三位老先生,太子說了,奉皇上旨意,今兒就開始朝議。以後每五日辰正兩刻在西苑太極殿朝議。
只是今天特殊,所以太子說暫緩一個時辰後,巳初一刻請諸位在太極殿朝議。
咱家還要去六部、都察院和諸寺宣旨,先告辭了。」
「陳公公慢走。」
送走陳矩後,徐階雙手捧著這份詔書,放到一團和氣堂正中的桌子上。
「西苑太極殿朝議軍國大事,難不成皇上要以此為定製,罷了祖制的朔望早朝?」陳以勤臉色陰晴不定地說道,「這到底是皇上的旨意,還是太子的意思?」
眾人不語。
過了一會徐階悠悠地說道:「應該是太子殿下提議,正中皇上的心意。」
可不正中皇上的心意,他再也不用每月初一十五,一大早就從美人懷裡爬起來,風雨無阻地去上朝。
只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延承兩百年的祖制,就這樣被輕飄飄的一紙詔書給改了?
四位閣老默然了一會,徐階說道:「太子殿下說了,以後每五日早上辰正兩刻在太極殿朝議,今日特殊,延遲到巳初一刻。
算算時間,也快了。大家先各自回值房裡,把手頭上要緊的政事整理好,好拿到太極殿上會商朝議。
殿下做事什麼章程,六部、都察院他們可能不清楚,我們四位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李春芳、陳以勤、張居正點點頭:「徐元輔說得極是。那我們先回值房準備。」
「好,兩刻鐘後我們再會合,一起去西苑。」
巳初剛到,四位閣老,徐階、李春芳、陳以勤、張居正;六部尚書,禮部尚書高儀,戶部尚書高拱,兵部尚書胡宗憲,刑部尚書黃光升,工部尚書葛守禮(吏部尚書由李春芳兼著);都察院左都御史趙貞吉還有大理寺卿錢問真、太僕寺卿王國光,總計十五人,聚集在西苑太極殿門口。
徐階資格最老,身份最尊,大家都圍著他,向他拱手問好。
「老先生,皇上怎麼又想出這麼一招?前所未有的的。皇誥祖制沒有的的。」大理寺卿錢問真搖著頭說道,「朝議軍國事,到底怎麼個章程,元輔可知道?」
徐階打著哈哈:「老夫也是跟大家一樣,剛剛接到旨意。到底怎麼個章程,老夫跟大家一樣,也是一頭霧水。」
在一旁,高拱和陳以勤對視一眼,目光滋滋地閃電帶冒火花,但兩人都有城府,沒有出聲。
馮保走出來,笑著對眾人說道:「四位老先生,五位尚書,幾位先生,殿下在裡面等著大家,請。」
徐階轉頭看著眾人說道,「請!」
十五人很默契地按照前後順序往裡走。
四位閣老走最前面,然後是高拱、胡宗憲、趙貞吉、高儀、黃光升、葛守禮和錢問真、王國光等人。
太極殿,原名元極殿,在南海與中海之間。
進到太極殿,朱翊鈞站在正中間,靜靜地等著眾人。
徐階領著大家,先給朱翊鈞行禮。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諸位先生免禮。」
君臣之禮結束,朱翊鈞指著左邊的偏殿說道:「孤叫人在左殿布置好了,以後每五日辰正兩刻,大家就在左殿會商朝議。
要是臨時有大事,需要召集更多的朝臣,再改到正殿裡來。」
聽朱翊鈞話里的意思,以後這會成為定製,許多人心裡犯了嘀咕。
皇上這是要徹底放飛自我了,完全沉溺在後宮之內,不再理政治事了。
大家跟著朱翊鈞走進左偏殿,中間有一張長桌,兩邊對放著兩排座椅。桌子上還擺著茶杯,冒著裊裊熱氣。
陳矩、李春等人司禮監秉筆隨堂太監,上前去分別領著徐階等人入座。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門口等著,請到自己的時候再跟著進去,在座位上坐下。
這座位布置一看就有玄機,貿然落座,會鬧笑話的。
徐階坐在左下首第一個座位,他的對面,右下首第一個座位由李春芳以吏部尚書的身份坐著。
徐階下來是陳以勤、張居正、趙貞吉、錢問真等人;李春芳下來是高拱、胡宗憲、高儀、黃光升、葛守禮、王國光等人。
朱翊鈞掃了一眼眾人,在長桌子正中間的位子上坐下。
大家面面相覷,卻不覺得逾制。
畢竟太子殿下只是儲君,這樣與眾臣們對坐,勉強說得過去。
要是換做皇上這樣對坐,大家是萬萬不敢。
「好了,諸位先生,我們坐也坐好了,近期軍國事繁多,積壓了不少,我們儘快開始!首先第一件事是兩淮鹽政。」
朱翊鈞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讓不熟悉他風格的高拱、高儀等人有些詫異,連忙打起精神來。
「兩淮都轉運鹽使龐尚鵬上了一份摺子,《隆慶二年整飭兩淮及全國鹽政治事疏》。龐卿請求行新鹽法,設鹽政局,統產統購統運分銷,產鹽、收鹽、運鹽、銷鹽分開,李春,你把龐卿的這份摺子念給大家聽聽。」
「是!」
李春拿著龐尚鵬的摺子,巴拉巴拉念了起來,總計三十九條,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大家聽了,在心裡不由暗贊一聲,不愧是搞出十段錦、一條鞭法的龐尚鵬,才多久就把兩淮鹽政整得明明白白。
朱翊鈞掃了一圈眾人,開口道:「大家議一議,龐卿的兩淮鹽政新法,可行嗎?孤提醒一下大家,兩淮鹽政新法試行得力,以後要推行到全國鹽政。」
大家還沒出聲,按捺不住的高拱先開口了。
「殿下,兩淮鹽政乃戶部政務,當依例由戶部內議後再具奏上稟。現在貿然在朝議會商,是不是早了些?」
高拱反對!
他反對的不是龐尚鵬行新鹽法,他反對的是擔心鹽政脫離戶部掌控,擔心鹽政局變成第二個統籌局。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著朱翊鈞。
朱翊鈞看著高拱,他上身坐得筆直,宛如一棵青松。臉色凝重,目光凌銳,大義凜然。
這是自己和他在朝政上第一次面對面地交鋒吧。
果然,他真得如旁人所言,以才略自許,負氣凌人,銳意鋒利卻不懂得藏鋒。
偏殿裡一片寂靜,大家都在等著朱翊鈞的問答。
高拱也在等待著,他今天想親自稱一稱,這位讓徐階躺平,趙貞吉、張居正、李春芳、胡宗憲和海瑞折服的太子,到底是什麼成色。
朱翊鈞緩緩地反問道:「高部堂,兩淮鹽政是你們戶部搞定的嗎?」
高拱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髮紫,仿佛被人抽了幾十耳光。
其餘的人神情各異。
太子就是太子,順手一記反擊,把高大鬍子的臉打得!
一點面子都不給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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