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文淵閣內,聽著內閣中書對於楊漣被處理的事情的匯報,內閣首輔方從哲不由得感嘆道。
新皇登基,萬象更始。
這最先要變的,肯定就是京官了。
本來按照他的推測,這首先倒霉的肯定是他這個倒騰出個紅丸案的內閣首輔來了。
結果呢?
皇宮大清洗,給皇帝開瀉藥的崔文升被劃入魏朝同黨杖斃了。
從新皇登基到今日,凡是上書彈劾於他或者提及到紅丸案的奏章,都統統泥牛入海,悉數留中不發。
「本以為,新皇登基,我這個被連章彈劾的前朝老臣,是第一個致仕的。」
將手中的茶水放在身前的小桌上,方從哲不由和身前之人感嘆道。
「結果,卻不曾想劉一燝是第一個倒霉的。」
「老師的意思是?」
聽到方從哲的感慨,他的學生,齊黨黨魁亓詩教有些好奇的道。
「大明這個家,六部尚書能當,內閣輔臣能當,但終歸,是要皇帝當家的。」
臉上寫滿了疲憊,沒有正面回應亓詩教的問題,方從哲又拿起茶壺給自己滿上一杯。
方從哲揮手示意哪內閣中書下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給亓詩教出了一個題。
「你覺得,皇上像我朝哪位先帝?」
「這?」
聽到方從哲的問題,亓詩教猶豫了一下,謹慎的說到。
「武廟?」
「不,憲廟。」
對於這個弟子的資質有些失望,方從哲不由得搖了搖頭。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東林黨人對此毫無自覺,自以為在當年的國本之爭時,立下了從龍之功,就能肆無忌憚,抨擊君上,殊不知,這是取死之道啊。」
「攀龍髯,是會死人的。」
「老師是說,皇上對東林很是不滿?」
稍微聽出了方從哲話語之中的意思,亓詩教若有所思的問到。
「就如同惠世揚所說,我獨相七載,妨礙賢良,禍害國家,驕橫愚鈍。」
「卻也不想想,我為何能做七年的首輔。」
從桌前站起,方從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站在窗戶前,看著窗外的景色。
「《荀子·臣道》篇有言,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諂;逆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之篡。」
「我是一諂順之臣,所以才能在這首輔之位上一坐就是七年。」
「皇帝要殺的人,你保不住。」
「皇帝要保的人,你扳不倒。」
「老師是說,皇上有主見,對朝政有自己的想法?」
聽到方從哲說朱由校和明憲宗朱見深很像,亓詩教不由的說到。
「可是,他今歲才十五啊。」
「你還差的遠啊。」
又嘆了一口氣,方從哲接著解釋道。
「從皇上登基開始到現在,死了多少人了?」
「魏朝因勾結外臣而被杖斃,皇上可有明說,他勾結何人了?」
「馮顧二人僅因彈劾熊廷弼,就被下了詔獄,昨日錦衣衛將卷宗移交刑部,已經查實了兩人受賄。而對於熊廷弼的彈劾,皇帝悉數留中不發,緣何?」
「畢自嚴、袁可立、黃三善三人,被皇帝選為講筵官,僅見皇帝一面,就官運亨通,入吏部、戶部、都察院任事,緣何?」
「孫承宗本為諭德,這講筵之事,本應非他莫屬,為何皇上讓其去了遼東?」
「還有那徐光啟練兵之事。」
說著,方從哲看向了冷汗連連的亓詩教,繼續道。
「神宗令徐光啟練兵,卻從未重視,今上登基不足五日,就令其領兵入駐南苑,自己也親自去了南苑參與練兵,聽說更是與士卒同食。」
「有如此作為之人,你焉敢視之為一束髮少年?」
「學生慚愧。」
聽到方從哲總結皇帝近些時候的所作所為,亓詩教臉上此時再也沒有了之前對小皇帝的輕視。
「記住,萬事,以為聖上排憂解難為主。」
「哪東林那邊?」
「哼哼,我走之前,會安排的。」
聞言,方從哲冷笑了兩聲。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東林,死期不遠矣。」
而與此同時,方從哲口中死期不遠的東林在幹什麼呢?
嗯,東林在內訌。
入夜,韓爌府邸的大廳內,此時卻是人頭竄動。
韓爌滿面寒霜的坐在主位上。
在他的下首,一群東林黨人看似團結,卻又涇渭分明的在議事。
以李三才為首,下面聚著阮大鉞、魏大中等搞鹽派,這些人的背後是江浙地區的大鹽商。
以趙南星、高攀龍為首的心懷鬼胎派,這些人屬於早就完成了原始積累,世代傳家的江南大族。
以楊漣、左光斗為首的二愣子派,這些人的目標是肅清朝綱、驅逐奸黨、再塑大明,這些人屬於東林黨的槍桿子,只要你說的他認同,哪你就是他的好兄弟。
再往下面,還有以錢謙益為首的後進派,這些人,在這個時間點上,在東林里還排不上字號,只是門下走狗罷了。
聽著下面眾人的爭吵,韓爌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所有的人都沒將他這個內閣輔臣放在眼裡。
內閣大臣,說的好聽點兒是內閣成員,說的難聽點兒,起草聖旨的五品官兒罷了,誰在乎你啊?
在場的諸位東林領袖,那個不比他韓爌在清流中有威望?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嚷嚷了半響,才終於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事到如今,怎麼辦?」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下方的人,韓爌冷著一張臉道。
「如今皇上駕幸南苑,除了召見,輕易不見外臣,方從哲一阿諛之徒,如今別說是眾正盈朝,能不能保住劉一燝都是個問題。」
歷史終究是發生了改變。
歷史上,萬曆四十八年到天啟三年,東林的崛起,歸根結底,是占了移宮案從龍之功的便宜,讓天啟皇帝輕信了他們。
現在,移宮案未生,新皇登基沒弄的一地雞毛,而天啟在官員任命上又非常的謹慎,對於彈劾奏章悉數留中不發,根本不輕易增補官員。
不管是對東林還是他們眼中的「邪黨」來說,這是最不願看到的情形。
大明的印把子雖然沒在皇帝的手上,但沒皇帝點頭,你就是想插人也沒法插啊。
上書勸諫?悉數留中不發。
堵門?膝蓋跪廢很舒服?
現在內閣輔臣一老一囚一廢,奏章批覆基本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來。
朝臣們困住皇帝的武器是什麼?
是筆,是紙,是奏本,說白了,就是用一個信息繭房籠罩在皇帝的周邊,讓皇帝失去同外面情況的真實了解。
這樣,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糊弄皇帝了。
但小皇帝的處理方式就很過分。
我沒法確定你的彈劾奏章是真的,哪我就不處理。
這種情況下,言官再多有個錘子用處?
「先想辦法把劉一燝弄出來。」
「劉一燝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先讓皇帝回宮。」
聞聲,吏部侍郎趙南星出聲嗆道。
「皇帝住在南海子,手裡有那支兵馬,我擔心再出一個武宗之事。」
「再出一個武宗又如何,昔年武宗頑劣,不尚有楊廷和輔弼。」
趙南星話音剛落,坐在他對面的左光斗反駁道。
「如今,我等當彈劾方從哲,迎葉公回朝,有我等正人輔政,只要驅逐邪黨,眾正盈朝,自能規勸皇上。」
「葉向高回來,就一定能做首輔嗎?」
聞言,自知自己是沒希望做首輔趙南星沒好氣的道。
「再說了,皇帝強勢,做首輔有用嗎?即便是坐到那個位子上了,還不是紙糊閣老,泥塑尚書!」
「你!」
「我覺得還是要先保住楊漣。」
「怎麼保?你也想讓皇帝見識見識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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