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徽院日常事務有下面的都勾押官處理,重要的公文才會遞到他這裡署名用印簽發,若宮內和朝中沒什麼盛大降重的典禮,或者郊祭大朝,根本就沒事可處理的,早朝時也無需上湊什麼,所以章鉞雖每天早朝多半只是旁聽。
這天早朝時,郭榮特地下詔:命樞密院掌管各地軍機圖冊的直學士邊歸讜提供資料,並派員協助章鉞重繪疆域圖,以及軍用地圖。
章鉞領旨,下朝後便隨魏仁浦到樞密院,讓他調出各地州縣節鎮地圖和實際的文字記載,又讓外面值守的禁軍士兵將李多壽找來,當天就開始著手整理資料和材料,重新記錄數據,繪圖工具主要用炭筆,木工用的墨斗、圓規等,而不是完全用毛筆。
之前樞密院的官吏繪過地圖,數據偏差不是很大,主要是方法不對,畫工不行,章鉞帶著一班人花了兩天時間才校對完畢,然後就開始動手。
關緊了門卻開著窗的大房間內,一卷長七尺、寬五尺的白絹像花崩子一樣固定在木架上,平面微微傾斜著,章鉞先是讓李多壽算好經緯線排定尺寸,以木工所用尺子在四周邊框處量好再定點,完成後再用墨斗彈線,這個線條筆直而標準,就是有些黑點要用醋一點點清除掉。
所謂的經緯線,這時代精通地理的官員們也沒這個概念,更不按比例尺,就是一麵餅,不過章鉞是心裡有數,以四千五百萬分之一的比例,永興軍府也就是西安,坐標是東經10740度10949度和北緯3342度3445度之間。
再加上幾個大城市的坐標記憶,經緯線框架基本就出來了,然後是按比例尺,並參考他自己的西北地圖在框架內填充。但這些線條非常細緻而複雜,章鉞先是以經緯線比例一點點測量勾勒出黃河、長江,再把幾個他記得的大城市與這時代地名對照定點,這就花了幾天時間,還只是一個粗坯。
樞密院的官吏們在旁按重新校對的數據報數,章鉞是站在地圖支架前,手拿炭筆一筆筆描繪,李多壽在旁幫忙,炭筆終究還是不大好用,線條很容易模糊,畫好後再用鵝毛筆醮上紅、黑、黃、藍四種顏料重畫一次,效率別提有多麼慢了。
傍晚官衙下值,魏仁浦和王朴、邊歸讜三人過來了,見確實與一般畫工所用手法迥然不同,反倒有點像木匠打制器具部件時彈線一樣,不免覺得新奇,非常佩服。
「聽他們說章太尉這副新的疆域圖,可以按圖算出各地之間的距離?」魏仁浦見地圖才完成黃河以北到長城陰山地區,似乎正在勾畫遼國地圖,目前都只有山川河流州縣,沒標出節鎮,確實比原來的清晰多了。
「你們可以試試,這是比例尺公式!」章鉞準備收工回家,正在脫下弄得滿是墨水的外袍,小吏適時端上一銅盆清水給他淨手。
「咱們也不算別的,就試試永興軍到太原有多遠?」魏仁浦饒有興趣,拿起小尺開始測量。
「不是這樣的,你若算直線距離可以一尺丈到太原終點,但若算實際距離,你得順官道一地一地往前量,這樣數據差別不大,畢竟地方上有很多是彎路。」章鉞見魏仁浦堂堂樞密,聽小吏們匯報過,但顯然還沒弄懂這些,不禁啞然失笑。
「哦在理!直線距離並不等於實際距離!若隔著山嶺要繞過去呢?或者翻越山路,這還不是偏差幾十里?」王朴反應很快,馬上就明白了。
「文伯相公請看!山嶺有兩種,這種是山尖內有虛線的,表示要繞路。這種能直接通過,但估計與實際有所出入,所以山尖內沒有虛線,若有官道相通的,會再以黃線勾勒出來。」因為是大地圖,山嶺是沒有等高線的,以後的地方州縣節鎮圖,章鉞打算標出等高線。
「這是山河湖泊森林等標誌,都註明了的,諸位不妨看看!」章鉞見天色有些晚了,反正幾人每天都會過來看,便先告辭回家,要把所有地圖都重繪出來,沒十天半月無法完工。若有時間,章鉞打算把沙盤都做出來,給皇帝郭榮一個大大的驚喜。
出了右掖門,楊玄禮趕著馬車正等在路邊,章鉞鑽進馬車卻見裡面居然已坐了一人,正是符彥琳,不由一楞,隨即笑道:「尊翁在此等著,可是有事吩咐?」
「這兒不方便說話,且趕車走著,找家酒肆小酌幾杯!」符彥琳微笑著,掀開帘子朝車窗外喊了一聲,章鉞才發出後面還有一輛車,是符家老僕。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御街轉道緩緩向南,路上行人很多,更有大量從皇城下值回家的官員,到了州橋都亭驛附近一家中等酒樓,章鉞讓掌柜在二樓靠牆開了個雅間,隨意點了幾個菜,一壺酒便罷。
到了雅間坐定,茶水糕點先上來了,符彥琳便笑著問道:「聽說賢婿與趙家大郎不和?」
章鉞聞言訝然,心思一轉頓時記起,李多壽之前自作主張,就趙匡胤為其三弟向符家提親提醒過符彥琳,回涇州後向章鉞匯報過,但這事還真不好說。是趙匡胤與自己暗中較勁,先是拉攏了慕容延釗,又借李重進、韓令坤之手打壓李處耘等人。當然,章鉞也一直提防著趙匡胤,對他的拉攏示好完全無視。
「談不上不和,沒怎麼直接結怨,但也不算友好,趙氏幽州大族出身,有自己的門望根基,想與魏王府聯姻提高地位這很正常,魏王府都已經接受這門婚事,小婿還有什麼好說得。」章鉞直接了當地說。
「趙家去年本打算與殿前司鐵騎左廂軍都使尹廷勛結姻親之好,不知道怎麼又改變了主意,竟派了人去大名府提親,四兄已經同意,最近趙家又準備敘問名之禮。適逢吾之前去信一封,四兄心下疑惑,這次便回信詢問。」符彥琳顯然也沒想明白,章鉞為何對這門婚事不看好,反以為他與趙匡胤不和,故從中作梗。
「若信得過小婿,尊翁便回信,讓魏王府找個理由儘量拖一拖!」章鉞也不好解釋為什麼,難道說過幾年趙匡胤就要陳橋兵變了?
這無論如何也難以讓人相信,但從趙匡胤在殿前司的舉動,對禁軍大將拉攏就可看出,他確實有這個傾向。不然都做到殿前司都指揮使,又遙領節鎮、檢校太保,還要以聯姻的方式提高名望做什麼。
換了別人這時候都開始低調行事,恨不得甩去聲名累贅,以免功勞太大被投閒置散,他倒反其道而行,四處聯姻,以其妹嫁高懷德,與韓令坤交好,欲結好韓通、李處耘被推脫,卻拉攏了慕容延釗,據說與向訓的關係也不錯,與趙鼎、趙晁是故交,順勢將手伸進了侍衛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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