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開了這個口,你們以為呢?你們是朝貢,但也是交易,其他的事最好不要多問,明白嗎?」章鉞後一句話等於是警告了,不過生意具體怎麼做,他才不會過問。
&就多謝章相!我們會把貨物轉託給江南商人,但在東京交易可行嗎?」鍾謨聞言臉色一變,他年已六十多歲,人老成精,一下看出了這樁交易的關鍵,那就是雙方都繞開官府。而聽章鉞這麼說,他一下就明白,惠和商行的背景可能很複雜,能量也非常巨大,竟然能吃下一國的財貨。
&數額太大就自然不合適,你們住在哪兒?到時會有人上門來求見,你可以與他們談!」章鉞尋思著,與江南的交易一直是李德良在做,但他人在岳州。張全緒在東京駐了一段時間,他還兼管關東各地分行之間的運輸匯總,平時是到處跑,只有讓李多壽先接單,貨物送去河陰交接。
&是太感謝章相了!」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談妥,二人對視一眼,皆面露大喜之色。李煜提起茶壺再續上一盞,發現茶水已經冷了,便高興地回頭喊道:「來人!喊娥皇出來給章相公敬茶!」
&必了!如此禮遇章某擔當不起啊!」章鉞本來準備告辭了,聽了這麼話便坐著沒動。李煜竟然喊他的王妃出來給自己敬茶,不過隨之恍然,心中後悔剛才沒狠敲一槓子,不過還可以授意李多壽討價還價,還來得及。
這事在他看來是一樁交易,可在李煜來說,卻是一次意義重大的出使任務,辦好了太子之位塵埃落定,辦不好的話可能就會遭到其兄李弘冀的攻訐,也會令其父李璟失望,對他來說很重要,禮節隆重一點也算正常。而淮南戰後,南唐使者時常來大周朝貢,每次的使者職位規格都很高,這本身就低聲下氣了。
鍾謨在旁聽了一陣愕然,喊王妃出來敬茶,這稍微有點過了,但章鉞的身份也不低,還說得過去,他便沒說什麼。
&得起!當得起!說來章相也是上國勛貴,卻不知緣何與中書諸位相公們不睦啊?」正事談完,鍾謨又開始打聽東京朝局了。
&呵……卻不知鍾學士如何看?」看情況,這個鐘謨顯然知道了前因後果,章鉞當然無所謂,便有意考校。
&雖不知章相公是否還有外力,有何後手,短期看來收穫良多,至少能爭回樞密應有的大權。不過若往前看,恐怕於國於民沒什麼好處。」鍾謨委婉地說。
&學士說得也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若真是不爭,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這事章鉞豈會看不透,但是不能說漏,言多必失。
&啊!兩難!便如我唐國,失江北再難重振國力,民心士氣皆喪,勉力圖存而已。」鍾謨看似心灰意冷的樣子,但這些話不過拋磚引玉。
&倒未必!雖說橫掃江南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但若要復振也很容易,先解決清源,再吞併吳越,之後就不用章某獻策了。」章鉞話是這麼說了,但南唐根本做不到,別說即將為太子的李煜在旁,他知道這些也沒用。
鍾謨點點頭,表示認同,李煜正要開口,這時外面一陣有節湊的細碎的腳步聲,伴著環佩叮咚聲響,大方格子門被向一邊推開,一名頭梳高髻,身姿嬌小玲瓏的年輕婦人,身著有牡丹圖案的藕色貼身交領短衫和略顯寬大的束腰襦裙,外披了一件淺水紅的寬邊直領寬袖外袍。
領口和腰間繫著的絲帶很長,與狹窄細長的鵝黃色畫帛環繞於臂彎。她蓮步輕移間,帔帛飄舞,與拖地兩尺余長的寬鬆的外袍下擺拂動,別有一番飄逸靈動。
而看她容貌,完全是宮庭貴婦的妝扮,高約五寸的發鬟梳得很別致,乍一看像兩隻歪倒而又向上的兔耳朵,以鑲著珍珠和幾顆紅寶石的玳瑁釵、花鈿什麼的綰起固定,走路時晃動不已,很讓人擔心下一刻那兔耳朵倒掉。
她雙手縮在衣袖裡,攏在腹間,略施薄妝的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如畫般的纖眉秀目和小巧鼻形,以及淡抹胭脂的櫻唇顯得精緻而美艷動人,下巴圓潤而微微有點尖,但與俏麗婀娜的身姿十分協調。
&身周氏見過章相!」娥皇是她的小字,據說名叫周憲,但婦人的名或字都是不輕易示人的,一般只稱自己本來的姓氏。而不隨夫家,就算嫁入宮庭的女子也是一樣,從這一點來說,這時的女人比後來地位要高得多。
她步入雅間正中,盈盈一福間,衣裙飄動著一陣香風迎面襲來。章鉞看出她的身材其實也很矮,但微步向前時,裙擺拂動帶著一種特別的節湊感,這是常練舞的女子才能有的,就像卞鈺會幾支粗淺的舞蹈也會有,但她走動時就沒那麼有韻味。
&妃請起!」章鉞笑了笑,端坐著身子微微前傾拱手還禮,說起他最尊的身份也只是國公,但上國的威嚴氣勢可不一樣。
周憲又再一一向李煜和鍾謨兩人見禮,這才從身後侍女手中托盤端起茶盞底碟,手提細頸大肚的青瓷茶壺倒了淺淺的小半盞,合上蓋子,移步至章鉞案前,目光忽閃著瞥了章鉞一眼,微微躬身雙手呈上,微帶淺笑道:「章相公請用茶!」
敬茶是一種非常細微嚴謹的隆重禮儀,如果上者在前,得親至案前,一般貴客的話就不必了。而且倒茶時,只能小半盞,這也有淺茶滿酒的講究。
&常感謝王妃的招待!」章鉞不能再坐著無動於衷了,他是盤膝坐著的,這有點不合禮數,但也不是什么正式場合,連忙提起一膝然後起身,拱手一禮雙手十指併攏,以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接過那小小的茶盞底碟,見那兔耳朵發鬟顫動著,不由笑道:「敢問王妃!這就是你自創的首翹鬢朵麼?」
周憲一怔,停步看了章鉞一眼,不由秀眉舒展,略有些自衿地輕笑道:「也算是吧!這有三種呢!章相應該沒到過江南,卻不知是如何得知?」
&來如此!聽說的……」章鉞是後世看過一些有關軍事的資料,正好有五代的提到了這個,這時代他當然沒聽說。
周憲一一給李煜和鍾謨上茶後,便行禮退去,但雅間小廳內仍縈繞著一陣淡淡香味。三人又就糧食與金銅的交易細節商談了一會兒,章鉞便起身告辭。
李煜和鍾謨換留了幾句,見章鉞執意要走,便起身相送。進來時是走內部樓梯,但出去時,卻是走東側依臨街道州橋的外側棧梯,不過有護欄和朱紅立柱,及雕花的大翻窗。
&送!二位太客氣了,請回吧!」走到樓前一側的轉角棧梯口,章鉞謝絕了兩人再送。
&家王上仍是住在這兒,不過我是住鴻臚寺館驛,章相公若派人過來,可先到這明月樓約見,不知是否方便?」見章鉞謙禮,鍾謨也就順勢停步了。
&午未時吧,會有人前來拜見!」見他們事無巨細都要問清楚,章鉞乾脆把時間都約好,到時派李多壽過來面談。
章鉞說完一轉身,目光剛好透過翻窗,就見樓下汴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以及有漢白玉石雕護欄的州橋。千餘披甲士兵簇擁著一支車馬隊浩浩蕩蕩上了州橋,前面的儀仗旗幡上隱隱有「魏王府」字樣。
魏王符彥卿進京了?難道是為昨日之事……章鉞不由一陣驚訝,隨即自失一笑,消息傳遞沒那麼快,應該是為先帝將下山陵的事,可這樣一來,會不會壞了自己的大事呢。
章鉞沉吟觀望著,帶著楊玄禮等親兵飛快下樓,到東大院裡乘馬車出街道轉上州橋,再進汴河大街向東一路回家。
就在他前腳離開,後面十餘名精壯騎士身著布衣,在明月樓前勒馬仰望著樓上,前面領頭並騎而立者有四人,中間是一名頭髮花白,臉色紅潤,卻一身半邊黑、半邊白的太極圖案八卦道袍,身後背著一柄長劍,顯得仙風道骨的樣子。
而左側兩騎挨在一起,似是一對二三十歲的中年夫妻,一身苗彝西南蠻的打扮。男的約四十來歲,頭上戴著黑布繡著紅綠花紋的大黑筒一樣的帽子,頂心處還有一根高高翹起而慢慢變細的尾巴,下著肥大褲腳有一圈藍底紅綠花紋的黑長褲,背上也掛著一柄狹長的銀刀。
而女的也是頭戴筒狀的銀飾,檐下垂著一圈細小的銀串遮額,晃動的時候反射著閃閃銀光,與那黑底紅花紋點綴的勁裝短衣和肥大燈籠褲相映成趣,唯一的不諧之處,就是那背上一柄細長的短劍,劍柄也是閃著銀光。
而那道士右側一人,如果章鉞在這兒就能認出,正是中等身材,長得精瘦的王彥升,一身風塵塵朴朴的樣子,似是遠行歸來。
&月樓!格老子的硬是要得!就是這兒嘍!二位師兄!師嫂!請讓師弟一盡地主之誼,然後再去我家主公府上安頓!」王彥升也是腰懸長劍,右手緊握劍柄的樣子看上去大拇指的傷勢完好如初。
這四人怎麼看都有一種江湖中人的感覺,尤其是那一身苗裝的夫妻二人,讓附近來往行人紛紛行注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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