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帥趙夢祐、緹帥駱秉良都查不到的消息,為何王收買一直能夠得到這些消息?
因為王崇古也是勢要豪右富商巨賈之家,他自然有些渠道可以聽到那些傳聞,這是趙夢祐和駱秉良作為緹帥觸摸不到的領域,如果他們觸摸到了這個領域,皇帝就該擔心自己的命了。
紅盔將軍和勢要豪右走的太近,皇帝就應該警惕了。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經費問題。
趙夢祐和駱秉良調查,都是需要走賬的,每一分銀錢都得花的明明白白,這是為了組織度健康,防止貪腐將組織度徹底腐化的必然措施,而內帑太監和戶部都要對賬目進行核算,所以,趙夢祐和駱秉良只能走正道,走不得歪門邪道。
而王謙則完全不同,他作為老王家唯一的繼承人,他能動用的銀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以這次收買仙姑侍女的事兒為例,王謙直接花了一萬兩銀子買通了對方,而後立刻安排其從南衙去了兩廣,甚至還給對方做了新的戶籍,搖身一變,對方從伺候人的侍女,直接變成了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
這一萬兩銀子,就買了一條似是而非的消息。
趙夢祐和駱秉良是花不起這個錢的,他們要解釋這一萬兩的去向,尤其是萬一得到了假消息,就更加難以解釋,一個是公款,無數人盯著,一個是私財,對老爹負責就是,而且老爹對王謙毫無辦法,這是完全不同的責任。
對於西山襲殺案的幕後主使,王謙一直認為是復古派搞的鬼。
因為僭越派的張四維已經用同黨和同党家眷的命,用血的代價證明了,皇帝是不允許僭越的,不允許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不允許地方擁兵自重,更不允許藩鎮割據的局面發生。
而復古派到現在就死了一個王錫爵,還是被自殺,留下了體面,這復古派還沒有付出足夠的代價,想的還不夠清楚,等挨打挨夠了,就想明白了,陛下到底要什麼,勢要豪右應該做什麼。
復古派還是挨打挨的少了。
王錫爵的女兒王燾貞有充分的動機,因為王錫爵死了,被自殺,那麼她和朝廷就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
王世貞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和張居正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都是庶吉士,而王世貞這樣的膏粱子弟,對泥腿子出身的張居正,自然是瞧不起的,但是張居正不僅不幫他,還降職,還奪俸,還讓他回籍聽用。
而這個王燾貞還有個信眾超過了十萬的教派,還有個別號共工的首席弟子。
「你說的這個情況,還有別人知道嗎?」王崇古的面色格外的凝重,平日裡說要手刃親兒,但是沒一次真的下得去手,王崇古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萬曆朝的嚴嵩,今天這個事情,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不能胡亂處置。
王謙立刻說道:「讓南衙緹帥駱秉良去一趟,即便不是他們,這一幫蠱惑鄉民的邪祟,也是該死!爹,你都不知道他們幹了什麼惡事,簡直是禽獸不如,他們搜集了四十九個孕婦,而後開宮取出了胎兒,用臍帶血養顏,說是可以青春永駐!」
「我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都覺得他們這些人死後下十八層地獄都是太厚待他們了。」
「我問你還有旁人知曉嗎?」王崇古看王謙已經有點急了,這完全符合這個年紀的做事風格,衝動易怒,明明知道這個世間如此的醜陋,依舊對這些惡事,深惡痛絕,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我知道你的想法,這些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但是旁人知道,很有可能給他們通風報信,旁人知道的太多,陛下就不得不處置,你要知道,現在戚帥在東北謀求會寧衛,兩線作戰,兵家大忌,總不能把戚帥掰扯兩半吧?」
「我不是包庇他們,你爹我有什麼立場包庇他們?他們憑什麼奢求大明次輔包庇他們?不過是合適的時間處置為宜,你明白了嗎?」
十萬的信眾,鬧不好就要搞出民亂來,這可不是什么小事兒,戚繼光在東北征戰,京營不在家。
「現在只有我和咱們家的劉叔知道。」王謙回答了這個問題。
「王謙,你劉叔和你爹我過命的交情,當初讓劉大教你習武,你怕疼不肯,現在把劉大,派出去做這種事?你虧心不虧心啊?」王崇古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好大兒,到底派誰去執行這些事兒了。
王謙口中的劉叔,是蒲城人,王崇古年輕時候還行過商,這劉大、劉二、劉三,三兄弟都是他們家的鏢師,劉二和劉三被山賊給殺了,還是王崇古幫忙,劉大報了兄弟的仇,自此之後劉大就一直在老王家當教習。
這是老王家大教場的總教頭。
他要走的商,都是陰結虜人的商路,馬匪山賊數不勝數,有的給面子,有的不給面子,江湖也不總是人情世故,也有打打殺殺,王崇古和劉大的確是過命的交情。
結果王謙使喚劉大做這種收買人的髒活。
「劉叔乾的還是很順意的,不是我攔著他,他得去找王仙姑拼命去了,那乾的是人事嗎?」王謙說起了王燾貞乾的那些惡事。
這種邪性的教派做點什麼天怒人怨的事都不稀奇,王崇古素來不喜歡教派,比如那個黎牙實信奉的景教,那些個神父們拿孩子乾的髒事,在大明的王崇古,都有所聽聞。
「不要外傳,我現在進趟宮。」王崇古披上了自己的鶴氅,帶著五爪金龍的龍氅,急匆匆的入宮去了。
王崇古很清楚,這個案子茲事體大,大明京營不在家,處置的不夠謹慎,這些個邪祟,真的會煽動百姓,發動民亂,當下的大明,人地矛盾、窮民苦力和勢要豪右的矛盾已經到了一個閾值,稍有不慎,就是蔓延整個大明的動盪。
朱翊鈞在畫畫,確切的說,他手裡有一大把的鉛筆,這些鉛筆的顏色有七種,他就是隨手畫畫,這種專業的工具,還是交給大明的畫師才能發揮出它的能力。
這是王恭廠在鉛筆之後,發明的彩色鉛筆。
鉛筆里沒有鉛,之所以叫鉛筆,是因為這是硬筆,古代的硬筆其實是鉛刀,懷鉛提槧,就是拿著鉛刀在木板上雕刻,所以鉛筆的含義只是相比較毛筆這種軟筆的硬筆。
王恭廠隸屬於皇宮內衙,專門建了一個筆廠,生產鉛筆,主要就是將石墨研磨成粉末,加水凝結成小塊,跟和面一樣加入白土,讓其變得勁道,再上專門的機器螺旋軋機進行擠壓,軋機的對面有個細孔,可以將石墨麵餅擠壓成一根根如同麵條一樣的長條,將長條綁在一個圓盤上,用刀裁切上定長刀繼續裁切成段,這是芯胚。
這個時候就有了兩種工藝,如果要大規模量產的鉛筆,芯胚就會進行入窯烘烤,直接定型放入鉛筆架中,如果是要小規模的使用,則要在松油里浸泡,進行低溫烘乾後,再入窯烤定型。
第二種主要用來製作眉筆,成本上,就多個松油的錢和石墨篩選上,眉筆不加太多的白土。
其成本是大約相同的,價格上卻有些差別,比如一根眉筆要賣二十七銅錢,而一根鉛筆只要三文左右。
皇莊賣二十七文一根,能用一年左右,就這,宦官還擔心被朝臣怒噴聚斂興利,不敢往高了賣。
鉛筆的出現,讓讀書識字更加簡單了一些。
「王次輔,身體可好些了?朕誠知次輔忠君體國,日後不要這麼拼命了,有的時候適當的交給手下人做,出了簍子再修補就是,沒人能保證自己不犯錯,連先生都錯看了高啟愚。」朱翊鈞示意王崇古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龍氅已經拿回來了,按道理來說,這也是黃袍加身,卻沒人會解讀為王崇古想做皇帝,只會當做陛下體恤大臣,有仁君典範。
趙匡胤能黃袍加身,是他有實力做皇帝,黃袍加身只是最後一哆嗦而已。
那些個外官入朝後,都覺得萬士和好欺負,其實王崇古最好欺負,皇帝真的要殺王崇古,只需要拿這件事稍微鼓譟一下,王崇古就得被逼到自殺。
「臣就是乏了,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王崇古還是當面解釋了下自己為何會睡著,大朝會一散會,緊繃的那根弦兒斷了,就直接睡了。
「無礙,無礙。」朱翊鈞拿出了一盒彩色鉛筆和一盒普通鉛筆,遞給了馮保,笑著說道:「近來宮中得了好物,送給你的孫兒當做塗鴉之物,不貴重,不必推辭。」
「謝陛下隆恩。」王崇古接過了恩賞,東西貴重不貴重,那得看誰送的,這可是御賜之物,陛下總是這麼精於世故,知道怎麼樣讓朝臣打消心中的顧慮,這兩盒不貴重的鉛筆,表明了皇帝真的對殿前失儀之事不在意。
圓滑的就像一隻老狐狸。
王崇古不由得想到了王謙,那麼大歲數了,還在喊打喊殺,一點都不穩重,更不圓滑。
彩鉛就是加入了各種染料的鉛筆,張居正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宮中好物,朱翊鈞得了好東西,第一個不會忘記的就是張居正。
「陛下,臣入宮來,是有要事稟報。」王崇古面色凝重。
「細細說來。」朱翊鈞還以為王崇古這夜裡入宮從吊籃里上來,是為了歸還龍氅,看起來還有大事。
大明皇宮有著嚴格的宮禁,但也不是沒有變通之法,下個吊籃把人接上來,也是有的,明確記載的就有,朱棣夜見禮部尚書胡濙說是商量建文君之事,也有景泰帝召見宣府總兵、昌平侯楊洪為邊方畫策,因為茲事體大,整整徹談了一夜,也有嘉靖皇帝夜見張璁,詢問機要。
具體談的什麼,只是一筆帶過,但是夜裡拜見,在大明也是有祖宗成法的。
「王錫爵之女,王仙姑。」王崇古事無巨細的進行了稟報,將所有的線索告訴了陛下,連劉叔的身份和遭遇都沒有任何的欺瞞。
「令郎真的是…好手段!」朱翊鈞情不自禁的給王謙點了個贊,這個傢伙真的是讓朱翊鈞意外,這個收買的神通,把朱翊鈞看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等戚帥大軍回京再議。」朱翊鈞沒有過多的猶豫,做出了決心,不是朱翊鈞怕了這個王仙姑,而是這個王仙姑是挾民自重,所以處置起來,就比較棘手。
「百姓們為何什麼要訴諸於神佛?還不是朝廷指望不上?如果朝廷能夠指望的上,十萬信眾,也不至於信那些虛無縹緲之物了。」朱翊鈞清楚的知道這些傢伙的難纏程度,遇到事就會把小民推到前面。
大明京軍組建的核心綱領是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如果不僅不救黔首,還要對黔首動武,京軍的凝聚力就會降低。
在京軍組織度和凝聚力下降的時候,只能採用明堡宗的辦法,解散京營了,堡宗復辟之後,京營被解散,完全是于謙被殺,景帝屈死,京營根本不屬於堡宗。
朱翊鈞是願意等一等的,對付這種邪祟,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五雷正法,堂堂正正。
「陛下,臣觀察到了一個現象,毛呢官廠周圍的匠人們稍有餘財,就會將手裡的余財供奉給儒生,因為要繳納束脩,就一點盈餘,省吃儉用也要供孩子上學,官廠配有社學,但是只有毛呢廠子弟可以上學,窮民苦力整日做苦工,都被這些個儒生給拿了去。」王崇古入宮第一件要事,還龍氅,這玩意兒在手裡一刻,都顯得多餘,第二件事則是報聞情報,第三件事,就是說毛呢官廠的現象。
這種現象格外的普遍,王崇古在說,大明縉紳的社會地位的由來,百姓就是稍微有點余財,就會供奉給儒生,因為要讓孩子讀書是一種普遍的、共同認知。
毛呢官廠的匠人,因為官廠有學堂,自然不必顧慮,一直到考舉人之前,一應的花銷都不需要太過於操心,可是永定毛呢官廠周圍聚集了數萬匠人,做的是毛呢廠配套的買賣,這些家裡的孩子,就只能把錢交給儒生,換取孩子上學的機會。
「次輔的意思是?」朱翊鈞十分好奇的問道。
「擴建官廠學堂,收少量的束脩,只需要有三成以上的工匠在我們官廠學堂上學,那就足夠影響周圍學堂的束脩了。」王崇古知道以官廠的能力,完全不足以讓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的接受教育,能做到影響周圍束脩,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王崇古這些話,其實和張居正那一句可替代,是異曲同工之妙。
賤儒為何能夠在大明的生態位中竊據高位,甚至從地主變成了門閥?就是因為對知識的壟斷,對知識解釋的壟斷,進而實現對政治的壟斷,而王崇古擴建官廠學堂,可以讓更多的人讀書,賤儒們超然的地位,就會被逐漸的瓦解,甚至是取代。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瓦解賤儒的地位不可能短期內有效,這是百年大業。
「要的。」朱翊鈞點頭首肯開口說道:「擴建所需資財,就從內帑出吧,朕那麼多錢,在手裡放著,放著也是放著。」
「這不合規矩。」王崇古搖頭說道:「陛下准許,臣就能做了。」
王崇古只要是要政策支持,至於成本,也就是擴建的費用,官廠還是能夠負擔的,大明勢要豪右對精紡毛呢的熱情不減,那毛呢官廠除正常盈利之外,還有額外的盈餘,這些都可以用來擴建官廠學堂。
官廠學堂的擴建,由大明勢要豪右贊助擴建。
陛下內帑的錢,主要投資方向還是海貿,營造船廠、新建織造局、籌措海船出海等等,陛下的錢很多很多,但大部分都在海貿上放著,官廠擴建的資金,還是不勞煩皇帝的內帑了。
主要跟宦官討飯,宦官真的會騎臉羞辱,王崇古寧願多花點錢,也不願意跟修煉《氣人經》的宦官打交道。
馮保送走了王崇古,看著他下了吊籃之後,才回到了寶岐司廣寒殿。
這就是住在西苑的好處了,如果住在皇宮內,王崇古是無法在宵禁之後入宮的,宮門森嚴,但是西苑,不屬于禁城,屬於皇宮的外圍,王崇古才能進出。
住西苑,少走二十年的彎路。
朱翊鈞將王仙姑、王世貞、王錫爵、宿淨散人、共工的標籤,貼在了畫板上,面色凝重,而後親手寫了個十萬信眾,貼在了畫板上。
挾民自重,尤為可惡。
朱翊鈞用一塊朱紅色的綢布,蓋住了畫板,大明軍在東北征戰,等騰出手來,朱翊鈞一定給這些傢伙一個天大的驚喜出來。
三娘子是對的,大明皇帝是個小肚雞腸的人,讓皇帝忍一忍還不如讓皇帝直接發泄出來,這賬本記在心頭,那是越積越厚。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朱翊鈞用了早膳之後,就去了廷議,和陛下一道吃飯的王夭灼,則前往了慈寧宮,去見大明兩宮太后。
「皇兒把大婚遴選側妃之事,交於你了,皇帝是很信任你的,不要辜負了這份信任。」李太后首先開口警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本來是李太后做主,李太后讓皇帝做主,大懶推小懶,皇帝推給了王夭灼。
「兒媳知道了。」王夭灼點頭稱是。
「這就自稱兒媳了?」陳太后樂呵呵的說道,這王丫頭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完全發生了改變,已經在逐漸適應自己的身份了。
「坐下說話吧。」李太后示意王夭灼不必拘禮了。
「皇帝,中意你嗎?」陳太后有些疑惑的問道。
李太后也坐直了身子,她和陳太后一樣好奇,少年老成的確是個好事,先生離朝數月,陛下處置國事一切井井有條,張居正的丁憂和西山襲殺兩件大案,皇帝都處置的遊刃有餘。
可是,皇帝實在是太老成了,感情完全內斂,完全不知道皇帝對大婚的態度,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是中意的。」王夭灼的表情帶著淺淺的笑意,她很確定,她不是自己騙自己,根據她長期的觀察,皇帝還是很中意她的。
「陛下把精力都給了國事,可就是再不喜音樂,每五天也願意抽出點時間到偏殿去,聽我彈奏,大抵是是陛下唯一放鬆的時候了。」王夭灼每次去彈琴,皇帝都是什麼都不做,專門留出時間來,也不是欣賞,就是單純的放鬆下來。
王夭灼一直跟著朱翊鈞,皇帝真的很辛苦,這個年紀,整天跟一群老妖怪勾心鬥角,只有在偏殿聽曲的時候,才會放下心防,這是信任,這就是中意,不是王夭灼自己騙自己。
王夭灼對朱翊鈞很了解,比朱翊鈞本人了解的更加清楚。
皇帝就是個無情的政治機器,在無數的抉擇中,不以自己的好惡來決斷,即便是表露了自己的好惡,都是出自政治立場,無一例外,向一個無情的機器,奢求喜歡、愛之類的情緒價值,那是無稽之談,可是皇帝願意放下心防,那已經是感情內斂的陛下,最好的表示了。
再求更多,那就是奢求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太后反而是鬆了口氣,心中的一顆大石頭落回去了。
李太后一直擔心少年天子,因為疲於朝政,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的確,那對大明是一種天大的幸運,可是對皇帝本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不幸?
而且在帝制之下,皇帝不幸,就會變成天下的不幸。
幸好,皇帝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因為國朝多事,極其收斂而已。
「那這次選側妃,丫頭打算是選什麼樣的?」陳太后對王夭灼遴選側妃的標準十分好奇。
「好看的,賞心悅目的。」王夭灼十分確信的說道:「陛下累了一天,回到宮裡,全都是平庸姿色,這不是給陛下添堵嗎?至於爭奇鬥豔,那都是後宮必然。」
王夭灼說到這裡的時候,是十分自信的,自己是正宮,還怕這些個妖精跟她鬥法?
再說了,她對自己的樣貌身段,是極有信心的,陛下之前嘲諷她是個豆芽菜,大婚那天,她到底要讓皇帝知道什麼是細枝結碩果。
豆芽什麼豆芽,沒見過憑什麼說她是豆芽!
她九歲入宮後,可不是作為宮婢入宮,而是作為準皇妃培養的,讀書識字,一日三餐,可從來沒短過她,現在她還跟著皇叔一起盤賬,在算學一道上,和陛下能夠坐而論道。
她對自己的樣貌、對自己的身段,對後宮宮斗,也很有信心。
就皇帝這個全心撲向國事的架勢,後宮爭鬥自然有,但絕對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畢竟宮斗都是為了皇帝的寵愛,皇帝獨寵國事,哪來的那麼多的鬥法。
所以,怎麼漂亮怎麼來,主打一個漂亮,好看,最好能把皇帝迷得五迷三楞才好。
朱翊鈞人在前朝廷議,用力的打了個噴嚏,他看著群臣停下了廷議,搖頭說道:「朕龍體無恙,繼續說事。」
「南京前軍都督府僉書王世科,充總兵官鎮守廣西,廣西總兵李錫、副使趙可懷,嶺西參政劉志伊,僉事石盤等將會跟隨凌雲翼前往山東。」兵部尚書譚綸說起了人事安排,廣西總兵由王世科擔任,原總兵李錫跟隨凌雲翼。
縉紳宗族是如何把持地方的權力?通過吏員。
無論是知府衙門還是知縣衙門的三班六房,其頭頭腦腦都是由縉紳宗族出身的人充任,官員任免到地方,這青天老公爺,老爺們給面子,叫你一聲青天老公爺,老爺們不給面子,就叫你聲外鄉人討飯的,所以是做青天老公爺,還是做討飯的,完全看你這個官員,上不上道了。
就像是馬縣長要看黃老爺的臉色一樣。
吏員架空官員不罕見,凌雲翼前往山東是要做事的,所以一些個幕僚和下屬都要帶去,這是亮刀子了。
「凌雲翼會答應嗎?」馬自強略顯有些擔憂的說道。
「大宗伯所慮,朕之前就想到了,上次山東因為兗州孔府罷免了大量官員,朕就問過凌雲翼了,凌部堂是樂意的。」朱翊鈞回答了馬自強的這個問題。
凌雲翼好殺人的惡名,是在鄖陽巡撫、江西巡撫落下的,到了兩廣,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凌雲翼面對皇帝的詢問,沒有任何的猶豫,就是單槍匹馬,那山東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
殷正茂在離開兩廣的時候,就反覆提醒凌雲翼,拆門搬床就夠了,少殺人,他的名聲已經比殷正茂還要惡臭了,這樣是升不了官,入不了京堂的,凌雲翼很清楚自己一直做巡撫入不了京堂的原因,可是面對糟糕的局勢,他還是殺人了。
重大人事任免,自然要徵詢本人的意見。
「那就好。」馬自強鬆了口氣,搞孔府是要被讀書人生生世世的罵,凌雲翼很清楚,但仍要前往。
「太后昨日下懿旨到禮部,詢問祖宗列聖婚期多在十六歲,今皇上齡方十五,中宮亦止十四,若是來年十二月,則已過選婚之期。若即用今年十二月則又太早矣,詢問禮部辦法。」馬自強說起了婚期之事。
婚期定在萬曆五年婚期,則有違祖宗成法,選在明年十二月,就過了選婚之期。
「欽天監丞報聞,一年之間,止利十二月,余則有妨礙。」馬自強補充了為何婚期難選,欽天監說只能定十二月,其餘時間天子都不應該成婚。
萬士和立刻說道:「胡說八道,時日禁忌乃民間風俗,在民間,尚然亦有不盡驗者,況陛下為天地百神之主,一舉一動,百神將奉職而受事焉,豈陰陽小術可得而拘禁耶?」
什麼鬼神影響陛下大婚,陛下想什麼時候大婚就什麼時候大婚,百神將只能配合,妨礙不過是謬聞而已。
皇帝,就是人間至高,這才是皇帝的正確理解,神鬼統統靠邊。
「萬太宰果然擅長禮法。」朱翊鈞由衷的說道,萬士和對禮法太精通了,在吏部的位置上,顯得格格不入。
「母親和娘親之前跟朕說,明年二三月萬物發生之時,考之古禮以仲春會男女,今若定以春時,則既有合於天地交泰萬物化醇之意,且當聖齡十六,又率遵累朝列聖之規,不遲不早最為協中。禮部以為如何?」朱翊鈞這話看似詢問,其實是交待。
明年三月大婚之期,不違背十六的年齡祖宗成法,也不過婚期。
「臣謹遵聖命。」馬自強選擇了屈服,皇帝大婚,欽天監說了不算,太后說了算話,三月春暖花開,萬象更新,的確是個好時節。
馬自強一臉為難的說道:「禮部請四位貞節牌坊,一位是祀縣民女鄭氏,許配王氏,王氏病故,鄭氏女絕世而亡,追隨夫去;夏邑縣儒士劉浚源的妻子楊氏,劉浚源以病卒,楊氏遂自縊而死;儀封縣張戍妻戴氏、張啟寅妻侯氏,守節四十年;」
「各縣令請旌表請牌坊,以示其烈。」
「陛下昨日已經否決此議,批覆曰日後貞潔牌坊一律不准,禮部知道,勿議。」首輔呂調陽看著馬自強說道:「陛下已有聖斷。」
朱翊鈞已經明確表態不許立貞節牌坊,禮部仍然拿到廷議上,顯然是想要陳情,把這個牌坊申請下來。
馬自強其實很少和皇帝意見相左,但是這一次,他顯然是膽子很大。
「陛下,臣還是覺得應該給。」馬自強非常倔強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臣知陛下聖意,這貞節牌坊,自然是苛責朘剝小民的工具,但依矛盾說而言,一體兩面,並非完全如此。」馬自強要給貞節牌坊這種朱程理學的糟粕之物洗地,這個在當下的風力輿論之下,其實很犯忌諱。
但是馬自強還是很強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陛下,要不要聽聽大宗伯的理由?」萬士和罕見的出面求情,顯然馬自強就這個問題跟萬士和這個帝黨溝通過了。
「說說理由。」朱翊鈞看馬自強如此堅持,詢問究竟。
讓人說話,天塌不下來。
古代貞潔牌坊是時代背景下的產物,不是為封建糟粕洗地,而是那個年代,貞節牌坊大抵是對當事人的一種保護。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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