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

    朱翊鈞始終記得自己的作為皇帝的職責,也是這個坐在這個一點都不自由的黃金馬桶上的根本原因,作為君主,為大明子民開闢更多的生存空間,讓更多的人活著,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權利的根本來源。

    責任和權利,就像銀幣的一體兩面。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萬太宰,給安東尼奧冊封王爵,會有禮法上的問題嗎?」朱翊鈞看向了萬士和,這個得問清楚,如果有禮法上的問題,那就得想辦法對禮法進行一些修改了。

    「陛下,這不是問題。」萬士和非常明確的說道:「唐高宗李治曾經冊封過了俾路斯為波斯王,波斯都護府都督,這之後,前唐皇帝一律為萬王之王、萬國之主。」

    波斯末代王子俾路斯逃亡到了大唐,當時大唐和大食國在西域的衝突日益增多,基於多種考慮之下,李治冊封其為波斯王,而後唐朝的皇帝就多了一個尊號,萬王之王,或者說,萬國之主。

    萬士和也不是胡說八道,他和一個小黃門小聲耳語了幾聲,沒多一會兒,小黃門取來一本書,將書打開,朱翊鈞看到了萬士和這麼說的歷史記載。

    總章元年(668年)夏四月丙辰日,彗星出現在天邊,群臣紛紛上奏說:「星孛於東北,此高(句)麗將滅之徵。」李治曰:「高(句)麗百姓,即朕之百姓也。既為萬國之主,豈可推卸罪過於小蕃!」

    之後李治就把當初已經被李世民打的奄奄一息的高句麗,給滅了。

    波斯王子俾路斯的萬王之王,是當初亞歷山大·馬其頓打出來的稱號,最後由波斯王子送給了李治,李治的確建立了波斯都護府,奈何一萬兩千里的陸地實在是太遠了,大唐鞭長莫及。

    明承唐制,大明律的第一版,幾乎是完全照抄了唐律,後來才逐漸修改為了現在的大明律。

    無論是哪裡的繼承法,大明也獲得了萬國之主的稱號。

    「安東尼奧的現狀,和當初的俾路斯極為相似,只不過差別在於,安東尼奧更遠一些。」萬士和頗有感觸的說道。

    歷史長的好處就在這裡,翻一翻歷史書,總能找到類似的案例,李治的確希望幫助俾路斯復國,但真的太遠了,安東尼奧也是流落在外的王子,如果葡王去世,葡王王位落到了費利佩二世手裡,那葡萄牙也等於亡國了。

    「俾路斯在大唐仍有後人,比如晚唐詩人李珣,就是俾路斯的後人,從李珣不仕他姓,可以推斷,當初俾路斯應該是被賜姓李,安置在了四川梓州。」萬士和十分感慨的說道,俾路斯這個人的存在是清晰可見的,甚至連其後人,都是可以考證的。

    歷史長,還有詳實的記錄,多方佐證之下,這件事就得到了認定。

    萬士和頗為肯定的說道:「陛下,明承唐制,即便是沒有萬國之主,永樂年間,大明在塞外冊封了許多的虜王,如果賤儒們仍然要說,那就不得不提到,永樂九年八月,文皇帝冊封了錫蘭國王耶巴乃那,天順三年,錫蘭王世子世利巴交喇惹覲見過英宗皇帝,而後王世子歸國途中染了風寒,結果錫蘭國中發生了政變,錫蘭王世子只好留居泉州,改姓為世,至今任有後人。」

    萬士和主持修纂《海外番國志》,所以他對這些非常了解,陛下找祖宗成法,萬士和真的不是胡說八道,甚至還有後人可以佐證。

    在禮法這塊兒,萬士和讀的書太多了,賤儒們根本不是萬士和的對手,只要萬士和能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是先王之法,那萬士和就可以搬出孟子來,砸死這幫復古的賤儒們。

    孟子曰:吾君不能謂之賊。

    就是言先王之道,非吾君所能行者,為亂臣自賊子,成祖文皇帝做過,現在陛下做不得,這麼說的都是亂臣賊子。

    這些賤儒總不能把孟子開除儒家至聖先師的序列吧。

    「錫蘭後來怎麼樣了?」朱翊鈞頗為好奇的問道,大明廷臣們,也都看著萬士和,興趣滿滿,聽故事,大約是一種人類喜歡看熱鬧之外的另外一個通病。

    萬士和思索了片刻,而後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札記,他翻動了下,開口說道:「天順三年發動政變的是錫蘭國王的外甥巴羅剌達,後來巴羅剌達不遠萬里,遣人來刺殺過一次錫蘭的王世子,得幸泉州府衙門把這批刺客給抓了,而後將錫蘭王子安置在了清源山麓。」

    「正德十六年,被紅毛番攻破科倫坡,錫蘭國滅,嘉靖三十六年,錫蘭頑抗者,被紅毛番在科特圍殺,紅毛番在錫蘭島上的擴張之路從未停止過。」

    正德十六年之後,錫蘭的故事,其實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國破,山河亦不在。

    國破山河亦不在,大明經歷過,胡元南下一統中原,如此百年,山河不在。

    萬士和合上了手中的札記,面色沉重的說道:「陛下,夷狄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如果我們守不住萬裏海塘,敵人就可以從漫長海岸線的任何一點襲擾大明疆土。」

    「馬六甲海峽,勢在必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泰西夷狄的手中,同樣,賜予安東尼奧王爵,把泰西的水徹底攪混!這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對於大唐而言,波斯都護府可有可無,但對大明而言,文明之敵已然出現,不得不防。」

    「陛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如此,國亦如此。」

    「萬太宰所言甚善。」朱翊鈞聽完了萬士和的故事,萬士和作為吏部尚書,很少管吏部的事兒,張居正兼領吏部,推動考成法,萬士和平日裡主要是處理禮部諸事,馬自強很強,但面對萬士和的時候,就顯得有點不夠看了。

    萬士和支持大明皇帝在萬裏海塘的政策,支持陛下收復馬六甲海峽的堅持,支持陛下冊封安東尼奧,是有自己判斷的,他的確是個牆頭草,身段極為柔軟,可是這骨子裡,仍然有作為大明廷臣的骨鯁之氣,他的支持,絕對不是毫無理由的,不是盲從。

    馬自強也是聽故事的一員,聽完了錫蘭的故事,心中五味雜陳,大明日後,會像錫蘭一樣嗎?

    不能,絕對不能!

    「那麼冊封安東尼奧為葡王之事,就暫且這麼定了。」朱翊鈞思考了片刻,做出了一個階段性的決議,安東尼奧的特使馬爾庫斯正在感慨,還要看和禮部談的怎麼樣。

    安東尼奧只有平民的支持,那些個泰西的遮奢戶、貴族們,是不會支持安東尼奧的,那麼隸屬於葡萄牙的殖民地,各大總督府,也不會支持安東尼奧,所以安東尼奧獻出馬六甲海峽的法統,根本沒有任何的顧慮,因為本就不屬於他。

    安東尼奧像誰?像石敬瑭,就是那個向契丹獻出了燕雲十六州,謀求借著北虜征伐天下的野心家,為了自己的地位,安東尼奧出賣了馬六甲海峽的法統。

    「萬太宰那本札記,朕能看看嗎?」朱翊鈞看著萬士和手中的札記,非常好奇,萬士和這本札記里寫的什麼。

    萬士和將札記交給了馮保,他既然敢拿出來,就不怕別人看,陛下要看,萬士和絕對說不出不字來,至於陛下能不能看懂,那就不是萬士和能決定的事兒了。

    張居正再次拿出了一本奏疏,繼續主持著廷議,朱翊鈞很少開口,廷議的決策,朱翊鈞很少更改,但只要他坐在這裡,張居正就有充足的底氣,去執行他的新政。

    陛下長大了,但他還是陛下支持的元輔太傅,他不是那個因為嚴格約束,導致和日益長大的萬曆皇帝,劍拔弩張的元輔太傅,張居正現在做事,底氣十足,過去沒法做的事兒,現在都變得水到渠成。

    朱翊鈞研究了下萬士和的札記,而後合上還給了萬士和,看不懂,這是萬士和做的筆記,裡面充斥著各種簡要記錄,時間、人名、出處,但這些個人名,朱翊鈞無法完整勾勒出來具體是什麼事兒。

    萬士和,萬事和。

    「哥,要不要以後,我就不來參加廷議了?」朱翊鏐低聲的問道,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胡作非為的王八蛋,御門聽政以後,他發現,自己根本就像是純潔的白蓮花,誰說他壞,他跟誰急!

    朱翊鈞搖頭,看著朱翊鏐十分確定的說道:「朕知道你不情願,但你必須在,在朕的兒子出生前,在朕的兒子長大前,你都是儲君,朕能允許伱胡鬧一些,但是有些事,作為在京的親王,你必須要去學,你不做沒關係,但是看不清,不行。」

    朱翊鏐掙扎失敗,不再掙扎,他就是這樣的人,反抗不了就享受,他看著廷臣們的背影,打了個哆嗦,愣愣的說道:「好吧,這些個大臣們,真的是壞的流膿。」

    「朕怎麼覺得你在罵朕?陰陽怪氣,指桑罵槐是吧!」朱翊鈞一拍桌子,小小潞王,安敢嘲諷大明皇帝!

    大臣們壞到流膿,他這個皇帝,是壞到了何種程度?!

    朱翊鏐見狀,猛地竄了出去,站在柱子後面,大聲的喊道:「哥!皇兄!陛下!絕對沒有!我絕對沒有說哥和他們一丘之貉的意思!」

    「成語學的不賴啊!」朱翊鈞站了起來,看著朱翊鏐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今天,加練!你不是喜歡習武嗎?朕陪你一起練!」

    朱翊鏐還是覺得柱子後面不安全,退了兩步,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哥哥哥,發發慈悲,我又不是駱思恭,哥!娘!大哥又欺負我了!娘!快救我!」

    朱翊鏐一溜煙跑去慈寧宮搬救兵了,但還是被朱翊鈞提到了武功房,好好操練了一番。

    大帆船如期到港,沒有成為大明皇權威信的黑天鵝事件,沒有引起連鎖反應,沒有導致大明皇帝的信譽直接崩潰,一來萬士和洗地洗的確是給力,硬生生的把皇帝干涉洗成了大好事,另一方面,則是大明皇帝的信譽的確很是堅挺。

    該跳河的早就跳河了,新的船舶票證生意,陛下的確還在帶著大家一起發財。

    這次費利佩二世派遣的使者,名叫迭戈·德·瑪德琳,他本人並沒有什麼傑出的成就,但他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聖克魯斯侯爵阿爾瓦羅·德·巴贊。

    阿爾瓦羅,西班牙最強的海軍將領,是士兵之父。

    那個在夏宮門前,頭銜冗長的費利佩二世的弟弟唐胡安,在阿爾瓦羅面前,也顯得極為遜色,聖克魯斯侯爵,是西班牙軍隊建設的一號人物,是西班牙軍隊的總司令,是西班牙的大將軍,約等於大明的戚繼光。

    費利佩二世派遣迭戈·德前來,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為了保證可以拿到大明的五桅過洋船,無論何等的代價,為了讓迭戈能夠順利抵達大明,費利佩二世甚至派遣了使者和安東尼奧進行了談判,讓安東尼奧的大副隨行。

    馬爾庫斯畢竟不是安東尼奧,雖然已經傾盡了全力,但是船隊在漫長的航行中,仍然損失了兩艘五桅過洋船,如果是泰西的大帆船,恐怕有來無回了。

    這不是馬爾庫斯這個大副,給安東尼奧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副,航海經驗不足,而是船隊的總指揮迭戈,實在是有些專橫,船隊的船長是迭戈,迭戈沒有航行經驗,仍然喜歡指揮,導致船隊在大西洋的航行中,誤入了風暴之中。

    自那次讓人膽寒的風暴之後,迭戈交出了艦隊的指揮權,泰西的大帆船終於安全抵達了大明。

    迭戈的父親是西班牙的英雄,迭戈本人,則顯得極為平庸了。

    馬爾庫斯已經習慣了水翼帆船的航速與顛簸,但是迭戈是第一次乘坐水翼帆船,在抵達天津衛塘沽的時候,迭戈下棧橋的時候,趴在了棧橋之上,他暈地。

    這不是什麼恥辱的事兒,陳璘作為大明水師的將領,第一次從松江府到天津衛也暈地,李佑恭作為皇帝陪練團里小黃門的代表人物,下盤極其穩健,乘坐水翼帆船前往馬尼拉的時候也暈地。

    但是暈成迭戈這樣的,實在是少見。


    馬爾庫斯也有點暈,但他還是能站得穩,他看著迭戈,無奈的說道:「迭戈,我們接下來要覲見大明皇帝,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家族的驕傲,這裡是大明,不是泰西,你的君王賦予你的使命是將五桅過洋船帶回去,你如果觸怒了陛下,恐怕,你無法活著回去。」

    「我可是阿爾瓦羅的兒子!」迭戈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看著馬爾庫斯極為不滿的說道。

    「那是在泰西的榮譽,這裡,是主都無法深入的地方。」馬爾庫斯是真的好心提醒,大明甚至處斬過葡萄牙的特使火者亞三與托梅·皮列士,大明的規矩很多很多,面聖失儀,就是取死之道。

    可是迭戈太驕傲了,他的父親成就太高了,以致於迭戈在泰西可以用鼻孔看人,即便是那些王子們,也要對迭戈尊敬有加,迭戈從來沒有意識到,那些成就是他父親的成就,而不是他的。

    迭戈終於站穩了身子,仍然不服氣的說道:「我帶來了大量的白銀,一如流浪者安東尼奧所言,大明的皇帝貪婪而吝嗇。」

    馬爾庫斯面色劇變,將自己的佩劍掏了出來,指向了迭戈,厲聲說道:「你侮辱了我的君主,你還侮辱了大明皇帝,在完成我的君主賦予我的使命後,我將在主的見證之下,與你決鬥,希望你不要逃避。」

    「你已經有了取死之道!」

    流浪者,就是安東尼奧在泰西的綽號,名字有起錯的,但綽號一般不會,安東尼奧的確是被葡王所流放,而且他在海上流浪了超過九年的時間,一個修道院的院長,最終走上了流浪的路。

    在馬爾庫斯面前稱呼安東尼奧為流浪者,就是侮辱,馬爾庫斯選擇了解決之法,決鬥。

    泰西的決鬥文化非常流行,逃避會視為怯懦。

    「咳咳,那什麼,我收回我的話,並且道歉,水翼帆船真的非常顛簸,讓我不能正確表達我的想法,請你收回你的劍。」迭戈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立刻選擇了認慫。

    馬爾庫斯在泰西被人稱之為劍聖,因為馬爾庫斯個人的勇武,是用無數挑戰者的心臟堆出來的。

    他的劍可以切穿盔甲,切到裡面的番茄。

    這句話的意思是,面對馬爾庫斯的時候,人就像是番茄一樣的脆弱,一劍爆汁。

    決鬥?馬爾庫斯真的找上門,迭戈只能被爆汁。

    在決鬥發起的時候,直接選擇道歉,那決鬥就無法成立了,馬爾庫斯遺憾的收回了劍,忽然眼前一亮,開口說道:「迭戈,我尊重你的父親,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不是那些騎士的對手,沒錯,就是你看到的那二百名緹騎,你若是觸怒了陛下,他們每一個都能把我剁成肉醬,這樣,我也保護不了你了,哪怕是有我君主的命令。」

    「他們…這麼厲害嗎?!」迭戈大驚失色,目瞪口呆的說道:「你不會是為了讓我守規矩,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馬爾庫斯鬆了一口氣,迭戈鼻孔朝天,但是對個人勇武有一種近乎於瘋狂的崇拜,甚至超過了他對主的信仰,他知道了讓迭戈尊重的陛下的辦法了,他笑著說道:「或許在覲見陛下之前,你需要到北土城去欣賞一下陛下的武藝。」

    「陛下也很厲害嗎?」迭戈呆滯的問道。

    馬爾庫斯頗為確定的說道:「是的,陛下每日都會前往北土城,那是一個軍營,進入十分繁瑣,但大明皇帝允許觀看,到時候,你就看到了。」

    馬爾庫斯對陛下的武力值,非常有信心,青年組天下第一高手,不是浪得虛名,除了陛下自己不太認可這個稱謂。

    朱翊鈞當然不認可這個稱謂,他有一次心血來潮,要跟李成梁的長子李如松捉對對練一番,只用一刀,李如松就敗了,李如松,當下京營第一猛將。

    朱翊鈞當然沒有什麼真氣外放,也沒有內力,更沒有修煉出刀氣來,刀還沒碰到李如松,李如松這個悍將就哀嚎一聲,演技極為拙劣。

    自那以後,朱翊鈞對自己這個青年組天下第一高手的含金量認識極為清楚了,恐怕皇帝二字的權重,占到了九成九。

    迭戈還是暈的厲害,他一直休息了三天,才從天津衛塘沽向著京師而去,但是很快就讓禮部陷入了為難之中,因為迭戈傲氣十足,絕不可能五拜三叩首行大禮覲見,即便是黎牙實急的團團轉,這個高傲的傢伙,仍然不肯跪下。

    很快,在黎牙實、馬爾庫斯、陳學會的運作下,迭戈被安排一同前往北大營,這是大明京營的老家,是世界上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說是北土城,土呢?這不是磚城牆嗎?」迭戈從進入北土城後,身上的傲氣就變的越來越稀薄,這裡的軍兵,實在是強悍無比,幸虧大明和西班牙路上沒有接壤,否則,在泰西幾乎無敵的西班牙大方陣,恐怕會被無情擊穿。

    很快,迭戈就否認了自己的判斷,不是被無情擊穿,而是被排隊槍斃,這是一支以火器為主的強悍軍隊,他們的野戰炮,偏廂戰車,會把大方陣徹底轟碎。

    在來到北土城武英樓的時候,迭戈身上的傲氣徹底消失不見,大明富有而強悍。

    迭戈如果七年前來到北土城,恐怕會和弗朗斯西科得出一樣的結論,大明雖大,但只需要兩萬人,就可以攻陷,但現在他看到的大明京營,實在是強悍到了迭戈心驚膽戰的地步。

    「大明軍,確定不是神在人間的神國衛隊嗎?」迭戈被宣見進入武英樓的時候,略微有些心神不寧的問道。

    「他們是帕拉丁,是聖堂武士。」黎牙實十分確定的說道,他在遊記里這樣寫,他也是真的這麼認為,他甚至在遊記里抨擊大明皇帝的貪婪和吝嗇。

    「陛下來了。」黎牙實等人只是在遠處觀望,並沒有上前見禮,未得宣見,就貿然見禮,也是失儀,忙碌的大明皇帝還沒有進行完每日的操閱軍馬,剛剛從校場歸來的大明皇帝,身邊都是京營的武將。

    似乎因為什麼事,在激烈的爭吵著。

    的確是在爭吵,李如松認為大明只需要派出一支萬餘人的精銳之師,就可以徹底征服遼東,而戚繼光則認為,至少要五十萬人,李如松甚至覺得戚繼光成為了遷安侯,就失去了武夫的勇敢,五十萬人,開什麼玩笑?!

    而戚繼光則是一臉的平靜,他現在的確打不過李如鬆了,但在戰略上,李如松和他還差著一個李成梁。

    徹底征服和克平虜寨,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年輕的李如松,他的目光還局限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之中。

    爭吵並沒有定論,因為根本說的不是一會兒事兒,朱翊鈞從一開始就認可戚繼光的判斷,戚繼光從來沒有失去勇敢,他的穩重是大明國力正在恢復,沒有必要軍事冒險而已。

    朱翊鈞開始和駱思恭對練,駱思恭不思恭,兩把丈余大槍,在短暫的接觸後分開,招招致命。

    迭戈目瞪口呆,嘴裡能塞得進去一個鹹鴨蛋。

    「再過兩年,我恐怕也不是陛下的對手了。」馬爾庫斯嘴角咧了下,這個駱思恭下手真的十分刁鑽,而且有著極為迫切的求勝心。

    迭戈把自己帶入了駱思恭的視角之下,好像最多只能走過三招,就會被捅個對穿。

    對練結束後,朱翊鈞摘了兜鍪和馮保耳語了兩句,而後坐在了旁邊的太師椅上,隨行的大醫官開始切脈,望聞問切一番後,大醫官們表示龍體健朗,陛下習武身邊跟著大醫官,是從最開始就有的規矩。

    駱思恭下手的確狠,但陛下的鐵渾甲防禦極好。

    馮保把鴻臚寺卿陳學會、黎牙實、馬爾庫斯、迭戈帶到了御前。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陳學會和馬爾庫斯首先恭敬的見禮,黎牙實從不稱臣,而是以泰西特使的身份見禮,迭戈沒有學過禮儀,不倫不類的行了個禮,迭戈到底是跪了。

    「馬爾庫斯,我們又見面了,朕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等下馬爾庫斯跟朕講一下安東尼奧在泰西處境。」朱翊鈞看著馬爾庫斯滿臉笑容的說道。

    「再次瞻仰陛下,是臣的榮幸,尊敬的陛下。」馬爾庫斯頗為誠懇的說道。

    「馬爾庫斯,安東尼奧求朕的冊封,是為了逼迫教廷的承認他嗎?」朱翊鈞笑著說道:「沒事,你如實說就是了,朕不在意,畢竟朕在數萬里之外的大明。」

    馬爾庫斯十分恭敬的說道:「陛下容稟,安東尼奧殿下並不是為了教廷的承認尋求陛下的冊封,在泰西有一句話,叫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相比較之下,安東尼奧殿下,更喜歡大明的條條塊塊,尋求陛下的冊封,是為了制度的建立,教廷的冊封與否,對安東尼奧殿下並不重要。」

    「作為一個私生子,作為憐惜平民的殿下而言,他註定不會被泰西的貴族們接受。」

    「嗯?」朱翊鈞愣了愣,這個船長,他這幾年,沒白來大明!大明的封建帝制,和泰西的封建制,完全是兩回事兒,就像是城門樓子和胯胯軸子一樣的區別,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朱翊鈞笑容滿面的說道:「朕之前斷定安東尼奧爭奪王位必敗,現在朕收回這句話,他是識貨的。」

    「作為一個船長,作為一個商人,不識貨,是要賠得傾家蕩產的,殿下是一個優秀的船長,是一個優秀的商人,在陛下的聖眷照耀之下,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殿下,這離不開陛下的恩澤。」馬爾庫斯為自己的君主說了好話,安東尼奧可能此生再也無法來到大明,那麼維持陛下的聖眷,就由馬爾庫斯來做了。

    「嗯,免禮吧。」朱翊鈞揮了揮手,這裡只有迭戈聽不懂漢話,其他人站起來了,只有迭戈還在地上跪著。

    「迭戈是吧!就是你在碼頭上說朕吝嗇又貪婪?!」朱翊鈞這句話是用拉丁語說出來的,字正腔圓,嚇得迭戈一個激靈!

    「我我我,這這這…」迭戈和馬爾庫斯的交流一直是用的拉丁語,大明皇帝是怎麼知道,他說了皇帝的壞話?!

    朱翊鈞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厲聲說道:「沒想到吧!去接你的緹騎,會拉丁語,聽到你口出狂言了!」

    「駱思恭,給朕揍他一頓!」朱翊鈞看了一圈,沒有欺負迭戈,你爹是泰西陸地戰神,你迭戈屁都不是,自己不努力,還敢在大明的地頭說大明皇帝的壞話,不教訓他一頓,他不知道大明這地頭,誰說了算。

    「陛下,黎牙實在遊記里也說陛下的壞話了!我親眼看到了!」迭戈可是見過駱思恭的兇狠,陛下身邊這些護衛,隨便挑一個,他今天能活著出門,都是神跡,他急中生智,把黎牙實拉了進來。

    黎牙實在旁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特麼找死,拉我下水?!

    「朕看過,朕知道,所以你不會死,只會被揍一頓!」朱翊鈞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既然沒有因為這事殺黎牙實,那就胖揍這個迭戈一頓好了,總歸是要跟費利佩二世做買賣的,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

    不斬,可以揍,多揍幾頓好了。

    寫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起了羅馬亡了之後,就真的亡了,朱元璋是真的猛啊。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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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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