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非常有必要來這一趟,因為朝廷在收到前線的奏疏時,還以為遼東軍這些個妾室們,都是搶來的,朝廷要統治朝鮮半島,而不是打一下就撤,遼東軍在糧草補給充足的情況下,居然做這種事,沈鯉既然來了,自然要親自詢問。
這不是朝廷對遼東軍刻板印象,就連戚繼光都以為是強搶民女,當戚繼光準備處置,仔細了解後,才發現是當地的百姓過於熱情。
這種熱情,並不僅僅是因為大明天兵橫掃倭寇,解救萬民於倒懸,為了感恩而獻身,主要還是為了真正成為天朝上國人上人。
戚繼光曾經在街頭,見到登記在冊的頑童說,我明人,你走狗,當跪我,那頑童讓另外一個沒有登記戶口的孩子跪下,而那個孩子真的跪下了。
朝鮮的百姓們,也不確定大明軍來了,會不會走,但他們很清楚,把女兒送給他們,生下了孩子一定是高貴的大明人!
從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再到我的外孫、我的孩子是正經大明人,這種身份不要再尊貴!
這種熱情,是基於社會地位提高的熱情。
除了這種希望自己的後代過上安穩日子的動機之外,還有就是為了軍管期間的利益,這種熱情,是有切實的利益和好處。
大明軍一共就四萬京營銳卒,兩萬遼東軍兵,而這兩萬遼東軍兵,要管理這些地方,不可避免的要用當地人,那麼姻親關係,就看起來更加值得信任,也算是『族黨』的一種了。
這種熱情,是基於經濟地位提高的熱情。
社會地位、經濟地位決定了政治地位。
「沈宗伯,有個問題。」戚繼光側著身子問道:「朝廷對滅倭之事的風向如何?是否有言官反對?」
「有。」沈鯉面色凝重的說道:「蓋因征伐事,過於昂貴了,在朝鮮戰場上擊潰倭寇,打的他們不敢入寇,給夠教訓就夠了,沒必要直接前往倭國滅倭。」
戎事的昂貴,沈鯉很清楚,大明一年折銀三千萬銀的稅收,就有一千二百萬銀要養軍隊,這還是養,如果要征戰,糧餉、賞賜,那就更貴了,這都是振武代價的一部分。
邊方半農半軍的軍兵,守城有餘,攻伐不足,而要養攻伐的職業客兵,培養起來也很貴。
這不是精算之風,實在是真的貴,陛下和成祖文皇帝一樣,把內帑拿出來,才算是勉強應付。
「是呀,太貴了。」戚繼光深表贊同的說道:「要是不貴,奴兒干都司、北平行都司、河套、關西七衛、麓川、交趾十三司,大明說什麼也守下來,太過於昂貴,這些地方,斷斷續續連軍事羈縻都鬆綁了。」
「但現在,沈宗伯,打仗不貴了,從培養,到征戰,都會變得便宜起來。」
「哦?」沈鯉眉頭一挑,滿臉的疑惑。
戚繼光面色凝重的說道:「過去培養一名弓兵,需要從小開始習武,一直到十六七歲,這弓箭才能射的准,窮文富武,要麼是天賦異稟,要麼習武,所以強弓兵少,騎兵那就更貴了,但現在線列陣解決了這個問題。」
「簡而言之,火槍兵便宜實惠、簡單直接。」
戚繼光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思考,他還在朝鮮戰場,這一仗還沒打完,他的思考還沒結束,只是一個初步的、模糊的想法,但這個思路已經非常明確了。
火槍兵真的是太便宜了!
火槍兵的培養時間只需要一個月到三個月,火藥鉛子餵一下,就可以立刻上戰場殺敵;而弓兵,時間成本最少是三年起步,要是虎力弓之類的弓兵,那還要看天賦,訓練吃喝的營養費就非常高了。
如此費力培養出來的虎力弓,也就是四十步穿甲,六十步外,披甲之士就殺不掉了,但平夷銃的有效穿甲射程是一百步,優秀的鐵渾甲要到六十步內。
一個平夷銃手要比虎力弓手便宜太多太多了,十萬京營只有二百四十人能拉得動虎力弓,而四萬京營配了四千把平夷銃。
除了訓練成本低之外,就是火槍彈藥的製造成本和使用成本,都遠低於弓弩箭矢。
火槍和強弓都很貴,強弓要木、筋、膠、皮,箭矢要木、羽、箭簇等等,而火槍要鋼鐵、扳機等等,這些都不便宜,尤其是火槍要用的鋼管,民坊根本做不出來,但強弓的保養要比火槍貴的多的多。
戚繼光在東南平倭的時候,軍兵手裡的鳥銃、手銃,好多都是永樂造,皇帝曾經賞賜給戚繼光一把「天字捌萬壹千貳佰柒拾柒號永樂拾玖年玖月廿一日造」的手銃,這玩意兒是古董,但可以激發,但強弓不可能兩百年後還能使用,早就腐朽了。
成本差距還體現在發射物上,發射物是消耗品,箭矢也是消耗品,多數情況下,箭射出去是收不回來的。
一枚箭矢,造價就超過了二十文萬曆通寶,而鳥銃火藥加鉛子,一斤才二錢六分銀,而鳥銃發射一次的成本不超過五文萬曆通寶。
「最重要的是後勤補給上也會輕便許多許多,現在後勤輜重多,主要是這次征戰朝鮮,帶的火炮實在是太多了,我在出發前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野戰宜輕不宜重,最高不超過九斤炮,守城宜重不宜輕,十五斤炮綽綽有餘。」戚繼光說起了後勤的昂貴。
戚繼光對京營火器進行了減配,主要是幾千斤的重型火炮和火藥運輸,真的費時費力,這也是平壤之戰後的總結,效果極好,有效的降低了成本。
「在戰場上,一個步營,也就是三千人的全火器線列陣,完全可以壓制三萬人的倭寇了,京營更多點,能壓制五萬倭寇,放眼目光所及之處,倭寇的實力已經很強了。」戚繼光給了一個十分驚人的數字。
開城之戰中,大明以步營投入戰場,一個步營壓著加藤清正五萬人都非常輕鬆,沒人能頂著線列陣密集火力衝鋒,加藤清正訓話時,總是說,聽到槍響不要怕,貼上去,給弓兵爭取時間!
通常情況下,倭寇只能衝鋒到一百步左右,士氣就已經完全崩潰了。
倭寇也都是活生生的人,鉛子呼嘯而過,帶起的血花在戰場上綻放,亡命之徒只是願意拼命,肯拼命,而不是願意無緣無故的送命。
陛下那句排隊槍斃,過於形象了。
「三千人,壓制三萬人?」沈鯉呆滯的說道。
戚繼光十分明確的說道:「沒錯,大明徵伐的成本可以降低,陛下的確財大氣粗,總是想給軍兵最好的,但其實完全用不了那麼多人,比如綏遠,只要一個全火器的步營就可以控制,這是最大的成本降低。」
「沈宗伯,這還不是最省錢的,最省錢的是:在南洋、西洋,一個城堡,數萬頃的開拓之地,只需要兩百火槍兵就可以徹底控制,這是最大的節約,而且經過了泰西實踐的證明。」
「了解了,了解了,這省大錢了啊!」沈鯉連連點頭說道:「可靠的火器、足夠的火器等於豐厚的回報。」
正統年間,大明徵伐麓川,僅僅四萬京營,一年的糧餉折銀就高達六七百萬兩!
主要消耗就是糧餉轉運,而現在西南防線,黔國公一直在極力避免朝廷從腹地周轉糧餉,否則麓川打幾年,朝廷就被打的窮的叮噹響,那就沒法打下去了。
而現在只需要一個步營,就能有四萬京營的效果,三千人的後勤補給和四萬人的後勤,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以大明現在的積蓄,打三百年都沒有問題。
而一個步營,就可以控制一個龐大的東吁,其回報是極為豐厚的。
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就是武德,即禁殘除暴、抑制戰爭、保障安定、鞏固功業、安定百姓、調和諸國、豐富財物。
但因為戎事過於昂貴,往往因為征戰要窮兵黷武,而現在隨著籌建和征伐成本的降低,大明軍將充滿武德!
「舊港總督府水師駐防兩千人,兩條五桅過洋船,二十條馬船,一百條戰座船,就可以控制整個爪哇、半個婆羅洲,呂宋總督府一共就三千客兵,再加上林阿鳳六千眾,僅僅九千眾,就可以控制呂宋、宿務、棉蘭老島,和部分的婆羅洲。」
戚繼光十分鄭重的說道:「而南洋的回報,不說其他,就是十二個銅鎮,就已經賺回來了。」
不光是泰西西班牙的殖民經驗,大明自己也有十四年的殖民經驗了,只需要少量火槍兵,就可以控制廣闊的領土,招募一些爪牙、附庸,就能維持生產的有序穩定。
代價是土著、倭奴的命。
十二個銅鎮是呂宋總督府在呂宋統治的基石,其經濟利益回報就是一年一千五百萬斤的赤銅,這已經是極高的回報了,再加上種植園產出的菸草、甘蔗、棉花、蕉麻、橡膠、紅木等等,這就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沈鯉斟酌再三說道:「所以,戚帥的意思是,滅倭的成本並沒有朝廷想像的那麼高昂?」
「是的,在沒有見識到全火器線列陣的威力之前,我情感上當然迫切的希望滅倭,但理性考慮,過於昂貴的征伐成本,會打斷大明再興的進程,在這兩個之間選擇一個,我寧願選擇大明再興,而不是滅倭。」戚繼光非常明確的表示,他不喜歡動武,他更傾向於以戰止戰。
在戚繼光的帶領下,大明戎事戰略,是沒有進攻性的,而現在,隨著籌建、培養、軍備、後勤、統治成本的快速降低,大明軍逐漸露出了進攻的獠牙。
戚繼光想了想說道:「陛下給了一百五十萬斤火藥平定朝鮮倭寇,而現在看來,這一百五十萬斤火藥,恐怕滅倭都足夠了。」
「那確實挺便宜的。」沈鯉稍微核算了下,眼前一亮,別說一百五十萬斤火藥,就是五百萬斤,在征戰的過程中,大明也能生產的出來,確實不貴,還能養工匠。
戚繼光眼睛微眯,低聲說道:「憑什麼日不落帝國的桂冠,他費利佩帶得,陛下帶不得!」
「說的也是,日不落帝國的桂冠,合該是我大明的,寇可往,我亦可往。」沈鯉是極端保守派,認同戚繼光的想法。
當年波斯人有個萬王之王的稱號,都被唐高宗李治給奪了過來,大明天天說自己遠邁漢唐,這世界的彼岸出現了一個日不落的稱號,這就必須得拿過來。
當初黎牙實第一次覲見皇帝陛下,張居正就意識到,壞了,多了個要拿的稱號,要拿不到,那皇帝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嗎?拿不到,怎麼能稱得上是遠邁漢唐?
祖宗做得到,後世也得做得到,這越活越回去了,就是不孝子孫。
這就是保守派的基本邏輯:我不一定要比祖宗強,但我一定不能比祖宗弱。
戚繼光作為大明大將軍,奉國公,把日不落帝國稱號拿回來這件事,本來就該他主持,但為了防止窮兵黷武,導致僅有的振武成果也丟了,這十幾年來,戚繼光一直保持著基本的克制。
現在隨著成本降低,對於日不落帝國的歸屬,就要仔細討論一下了。
沈鯉在開城逗留了整整十五天,一直等到五月中旬,他才離開了開城,在臨津江乘船向著天津州而去,在這十五天的時間裡,沈鯉問了很多很多朝鮮人,充分調查之後,回到了大明京堂。
「宗伯,咱們真的要上這本奏疏嗎?」齊世臣面色凝重的看著寫好的奏疏。
沈鯉頗為肯定的說道:「對,挨罵就挨罵吧,總不能咱們大明把倭寇趕跑了,讓朝鮮王室得了便宜去。」
萬曆十四年五月末,沈鯉回到了京堂,在六月初三大朝會這天,沈鯉帶著四位清流御史,來到了皇極殿上。
「臣沈鯉、齊世臣、王國、魏允、貞孫煒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鯉再拜,俯首說道:「臣幸不辱命,領聖命前往朝鮮遍訪民情,其事一,臣從臨津江乘船入海,大明軍不僅收復了開城、臨津、仁川,還控制了臨津江兩岸,隨時可以進攻漢城;」
「其事二,大明軍軍容整齊,軍紀嚴明,朝鮮人人交口稱讚,皆言天兵;」
「其事三,遼東軍兵妾室事,並非劫掠所獲,並非強搶民女,還請陛下明鑑;」
「其事四,大軍消耗糧草、火藥等物,臣已點檢,並未瞞報,或者就地籌措補充,當地部分鄉紳主動納粟祈求天兵維持安定。」
戚繼光奏聞的糧草消耗引起了戶部的疑惑,打仗厲害也就罷了,大明京營是精銳,誇張的戰損比是因為斷代式的火器領先,這是大明對倭國實力上的碾壓,這部分是可以理解的。
讓朝中明公不太理解的是:京營消耗的糧草和火藥不成比例,糧草的消耗有點太少了,這就引起了戶部的疑慮。
在朝京營的糧草過於充足了。
沈鯉告訴大明明公,不是大明軍在搶,而是朝鮮有餘糧的鄉紳,紛紛拿出來給大明軍,就跟那些妾室一樣,不要不行,不要就是君父天兵何故忍心棄我而去。
連大明東南的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富商巨賈一聽要打倭寇,紛紛慷慨解囊,戰火蔓延的朝鮮,更是如此了。倭寇在朝鮮那是一點擬人的事兒都不干。
如果地獄只有十八層的話,那麼倭占區的朝鮮就在第十九層。
「今日朝鮮所發生的事兒,概括而言,便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沈鯉再拜,舉起了奏疏,大聲的說道:「陛下,朝鮮王室有誹謗大罪,廢王李昖、文武兩班、成均館多次誹謗我大明,面對倭寇毫無作為,甚至背信棄義,違背自己諾言數次逃跑,致使戰局一觸即潰,相反,再給大明軍潑髒水這件事上,朝鮮王室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人神共棄!」
沈鯉是個士大夫,當他在皇極殿,說出人神共棄這四個字的時候,就是最嚴厲的指控,代表著他的怒氣槽已經徹底滿了。
「五位勞苦,免禮,沈宗伯的意思是,他們不抗倭,反倒是給大明軍潑髒水?」朱翊鈞拿起了奏疏,詢問著沈鯉。
「然也,尤其是在大明開海以來,朝鮮王室明知道是倭寇劫掠襲擾,但總是用彥文張榜,認定是大明軍所為,但在漢文張榜中,就是寫的倭寇。」沈鯉站起來,從齊世臣手裡拿過了七張榜文,呈送御前。
沈鯉就沒見過這樣的!一張榜文,兩種文字,彥文和漢文,彥文說是漢人侵擾,漢文則是倭寇侵擾,這是張榜公告?朝鮮王不想幹了,就當朝庶人吧!
「朝鮮百姓怎麼說?」朱翊鈞不認識彥文,讓禮部對七張榜文進行確認。
「做大明的藩屬時,朝鮮什麼都有,倭寇來了,什麼都沒有了,現在,天兵來了,又什麼都有了。」沈鯉站直了身子說道:「陛下,田土不會撒謊,從義州到平壤,春耕沒有耽誤,從平壤到開城,夏耕沒有影響。」
「沈宗伯所言有理,田土不會撒謊。」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
「陛下,禮部確認,的確是如沈宗伯所言,一文兩意。」萬士和讓通事看過之後,回報了陛下。
不積極抗倭,就顧著給大明潑髒水,散播各種各樣的謠言,防止大明影響到了他們朝鮮王室在朝鮮半島的統治,這李昖被李舜臣關押的時候,還給小西行長寫信要到倭國京都參洛。
齊世臣一甩袖子,俯首大聲的說道:「陛下,朝鮮王室、文武兩班、成均館的謊言和誹謗無法收復故土、污衊和挑唆無法拯救黎民,企圖借謠言來轉移罪責,轉嫁責任,貽笑四方,臣以失德,劾罷朝鮮王室世勛,收回所賜印綬、九章袞服!」
「臣請廢國。」
這就是齊世臣在回到大明後,有點疑惑的奏疏,廢國疏。
大明廢掉了朝鮮王室李昖,讓李昖的兒子光海君繼位,也就是說,大明沒有廢除朝鮮封國,但現在齊世臣以失德論罪,劾罷朝鮮宗室、收回王印、袞服,廢除封國。
「陛下,朝鮮君臣失德當罷廢國。」張居正出班,俯首說道。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點頭說道:「准。」
大朝會主要是宣布,其實在此之前,廷臣們廷議已經討論過了,廷臣共議,確定要廢朝鮮國,才讓沈鯉、齊世臣在大朝會上請命而已。
敢罵大明,不給他撅了,誰還拿大明當宗主國看待?
朝鮮已經實際上亡國了,如果不是大明軍早早得到了情報,準備了很長時間,調兵遣將進入朝鮮,連平壤都要丟了,而朝鮮損失了九成以上的領土,數以百萬級的百姓,而現在,作為宗主國的大明,宣布朝鮮已經亡了,並且以恥辱性的失德為名義廢除。
這麼做有極其重要的意義,那就是大明接下來的戰爭,都是真正的收復失地的王師。
一如黎牙實說的那樣,大明做事,確實要臉。
「陛下,臣以為,應當將李昖、朝鮮文武兩班、成均館等儒生,全部移送大明。」沈鯉提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把李昖為首的朝鮮肉食者,送到京堂受審,以失土論,都該斬首示眾。
「臣以為不妥。」王崇古立刻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還是讓李昖死在朝鮮為宜。李昖的情況俺答汗不同。」
大明處斬俺答汗是為了報仇,俺答汗的腦袋送到了世宗皇帝的陵寢祭奠先王,這是因為俺答汗的確給大明帶了恥辱和十分實質性的傷害,保定府的圩主就是惡劣的影響的後續,但把李昖拿到大明來,反而是陷入了被動之中。
朝鮮打不過倭國,大明斬首了李昖,就會給一些『心懷故國』的傢伙口實,不利於大明在朝的統治。
張居正再次出班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可以移送。」
「元輔。」王崇古吐了口濁氣,才大聲說道:「我實知道你為大明中興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但也要為自己身後名,多加考慮,新政皆系,馬虎不得!」
王崇古覺得張居正瘋了,移送大明的路上,李昖等一干人等,一定會落水,十成十會落水!張居正親口說過的,他一定會做,但哪怕是殺了廢王,張居正這身後名,多少要有個以下犯上。
「元輔,不值當。」王國光出班,這次王國光沒有背刺晉黨,而是和王崇古站在了一起,李昖這種混賬,不值得張居正搭上身後名。
這不是政治操弄可以實現的,當年小明王舊事,也是弄得一地雞毛。
「除惡務盡,斬草除根。」張居正再次俯首,對著皇帝說道。
「內閣對這件事的分歧很大。」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向著皇極殿上,一臉懵逼的群臣解釋了下為何會在皇極殿吵起來,因為在文華殿沒吵明白。
話幾乎已經挑明白說了,這是吵的不可開交的情況下,才會如此說。
內閣以張居正為首,兵部曾省吾、工部汪道昆認為該移送大明,刑部王崇古、戶部王國光認為就讓李昖爛在朝鮮,不聞不問為上,除了海瑞、萬士和,明公全都明確表態,立場非常分明。
「朕以為次輔所言有理,讓李昖待在義州。」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說道:「先生,以為呢?」
「臣遵旨。」張居正抬頭看了一眼皇帝,只好俯首領命。
朱翊鈞作為朱明皇帝,因為當年小明王的事兒,其實一直不太方便表態,現在已經從文華殿上吵到皇極殿了,朱翊鈞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勿慮,矛盾說告訴朕,萬事萬物發展的過程,總是否定之否定,這是矛盾到沖和的必然過程,從矛盾重重,到大家都能接受的現狀,需要否定之後再否定。」
「李昖在義州,戰爭打完了,若是朝鮮萬民還是選擇他,朕無話可說。」
現象甲、否定甲現象得到了結論乙,結論乙過於矯枉過正,不能解決問題,就要否定結論乙,得到了否定之否定的結論丙,這是事物發展的基本規律,即螺旋上升。
朝鮮半島上,可是有不少人認為,李昖輸掉這場戰爭,不是他的過錯,這種認知的人,可不在少數,心懷故國這種事,再來一遍,就知道痛了。
真不是什麼大事,倭寇再來一次就好。
倭寇真的會再來一次,因為征伐朝鮮,是倭國用外部矛盾轉移內部矛盾,只要倭國內部矛盾解決不了,就會再做一次,大明現在征伐,只要不帶重型火炮,朝廷完全能夠承擔的起。
張居正的堅持,無外乎是,殺朝鮮王室這個鍋,他背了!
李昖何德何能,污了先生的名譽?他也配?
「臣等遵旨。」王崇古樂呵呵的俯首領命,這麼多年了,他王崇古終於堂堂正正的贏了一次張居正!
張居正總是覺得他是個臣子,或者說張居正新政可以和萬曆維新切割,但王崇古看的很清楚,萬曆維新和張居正早就是密不可分了,張居正這個人也是新政的代表人物,他的身後名,不是他自己的,是公事。
「陛下,哈密國君,遣使議內附事。」禮部右侍郎陳學會出班奏聞。
朱翊鈞點頭說道:「這件事,內閣議定,准哈密國使者入貢,禮部仔細溝通,不容有失。」
哈密,四失四得,終於在嘉靖八年,大明徹底丟了哈密衛,而哈密也成了大明在嘉峪關外的最後一滴眼淚。
陳學會所言的哈密國君,是隆慶四年大明冊封的哈密衛都督同知米爾·馬黑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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