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乾清宮的宮婢王夭灼在大火燒起來的第一時間,就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剛搬到了乾清宮內王夭灼還有點睡不著,註定要侍寢的她多少有點激動,她總是睡不安穩,聞到了味道就睜開了眼,她稍微迷茫了一下,面色劇變如同驚醒的兔子一樣,穿著褻衣就要闖皇帝的寢宮。
乾清宮一共有九間房,這九間房裡都可以住人,東西兩梢間為暖閣,暖閣的地下設置火炕,而在東西有廊廡有穿堂和左右廊房相連接,整個大明皇宮都是這種木製的樓堂宮軒很容易燒起來。
王夭灼在門前大吵大鬧,朱翊鈞從裡面穿好了衣服走了出來,看著王夭灼光著腳、穿著褻衣滿臉驚慌的神情,令人拿來一件鶴氅給王夭灼披上,笑著說道:「慌什麼慌。」
王夭灼看著皇帝有些不敢置信,面前的人,似乎早有預料,宮裡起了大火,皇帝居然還把衣服穿好了,才從寢宮走了出來。
「走了。」朱翊鈞揉了揉王夭灼的頭髮,走在前面走,乾清宮算上王夭灼一共八個內侍,走出了乾清宮。
火光沖天。
萬曆四年四月十四日,剛剛引雷成功的朱翊鈞,終於得罪了天人,招致了天火降臨,起因不明的大火,從金水橋西側的歸極門驟然騰起,蔓延至皇城的皇極、中級、建極三大殿。
狂風裹挾著烈焰,捲成幾丈高的火舌,但凡舔到木質結構的樓堂宮軒,就迅速燃起一片火海,屋瓦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爆炸,滿天紛飛。
火焰炙熱,照亮了一個個驚恐萬分的面孔。
朱翊鈞剛走出乾清宮的殿門,就看到恭候在宮門外的馮保等人,馮保自從被拿了乾清宮的職務後,就不得擅入宮門,有什麼事兒外面遞紙條,老祖宗對這件事沒什麼不滿,畢竟張宏和馮保的鬥爭,維持在一個斗而不破的局面,張宏專門安排了婢女和徐爵互通有無的傳遞消息。
此時的馮保再也顧不得宮禁什麼的,急匆匆的跑到了皇帝跟前,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馮保握著宮裡的舉報箱,酉時二刻,馮保點檢舉劾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紙條上,寫的是:宮中或有大火。
馮保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情報這個東西就是這樣,越簡單越真切,越是複雜,細節豐富,越是不可信,有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甚至是各種細節對話,這種情報不看也罷,但是字越少事兒越大,馮保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嚴陣以待。
當時馮保就安排了人做處置,準備應急方案,當聽聞走水之時,立刻就通稟了皇帝,大火已起,請皇帝避難。
所以才有馮保匆匆趕來,萬曆元年正月二十九日的刺王殺駕,也是先縱火,然後行刺。
馮保最擔心的還是皇帝,但是皇帝好好的出現在了馮保的面前,讓馮保長長的鬆了口氣,馮保差點就嚇死了,這次得虧是救駕得力,否則腦袋不保。
宮裡換了主子,馮保這個奴才必死無疑,哪個皇帝不換自己人上台?
避難的地方在慈寧宮,慈寧宮的設計,沒有穿堂和廊房相連,所以小皇帝可以前往慈寧宮避難,宮裡的大火不會蔓延到那裡。
「馮伴伴能提前示警,大火燒起就趕來救駕,火離乾清宮還有幾丈遠呢,馮伴伴免禮免禮。」朱翊鈞的心情並沒有太差勁兒,還叫馮保為馮伴伴,證明心情不錯。
大明皇宮失火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這個權力的正中心,就是矛盾相激最劇烈的地方,張居正和皇帝師徒二人,搞得天怒人怨,甚至打算對天人感應說發起了進攻,那還得了?
相比較上一次馮保姍姍來遲,這一次馮保在大火沒有蔓延到乾清宮前就已經示警,這個老祖宗已經非常合格了。
「讓人把宮裡貴重的東西都搬出來,送到慈寧宮去,朕先在慈寧宮短住幾日。」朱翊鈞有條不紊頗為平淡的下著命令,說道:「給王妹妹拿雙鞋出來。」
「臣遵旨。」馮保再次俯首說道,帶著宦官入殿開始搶救,把宮裡值錢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打算搬去慈寧宮,在馮保帶著人入殿之後,趙夢祐帶著大隊的緹騎數十人衝到了乾清宮前,大火燒了宮殿可以再建,大火燒了皇帝,那可萬事皆休。
皇帝的陪練們也隨即趕到,這十個陪練現在也開始實習,帶紅盔,在宮內負責戍衛,而火光一起,當值的五個陪練,駱思恭等人,直接腳不沾地的衝到了乾清宮前,駱思恭一路上把自己的盔甲都脫了,跑得快,入火場救人的時候,也方便。
只是趕到了乾清宮,就看到了小皇帝站在廣場上,負手看著火光沖天的方向。
「臣救駕來遲。」趙夢祐身上也沒有鎧甲,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他看到皇帝沒事,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裡,以當下大明朝廷的收稅能力,就是整個皇宮燒沒了,也能再建一個,可是陛下沒了,就真的沒了。
張居正要死,馮保要死,廷臣大半都要更換,一朝天子一朝臣,剛有振奮之意的大明,將會再次陷入泥潭之中。
「不遲不遲,緹帥免禮。諸位緹騎免禮,進去幫忙,把貴重的東西搶救出來,那可都是錢啊,沒了都要花錢造的!」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緹騎入殿幫忙。
尚節儉的小皇帝可是很節儉的!
再趕來的便是李太后和陳太后了,兩宮太后,幾乎是前後腳趕到的,見到了朱翊鈞站在乾清宮前的空地上,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皇兒,你有沒有受傷?」李太后仔細查看著小皇帝,相比較上一次的刺王殺駕案還碰了頭一下,這次完好無損。
朱翊鈞笑著說道:「沒有,現在的大臣們越來越無能了,上次縱火還送了人到乾清宮來刺殺,現在連個人都送不到朕面前了。」
「人為的?」陳太后面色劇變,她一直認為小皇帝就是真龍,只要真龍在朝,大明就沒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但是這個真龍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殺死這個人,大明剛剛恢復的元氣,都要散去。
只要是人,被殺就都會死。」
朱翊鈞點頭說道:「有人檢舉,說或有大火,果如是,自然是人為的了。」
「該死,該死!」陳太后直接生氣了,她多少有點想不明白,朝臣們不天天吵吵嚷嚷著,說要一個明君嗎?明君就在眼前,若是害死了,天下再出一個明君的幾率會多麼的渺茫?
真的是太該死了!
乾清宮貴重物品被送到了慈寧宮,朱翊鈞看著火光,眼神晦暗不明,他在思索很多很多的事兒,並沒有多麼生氣,這都是傳統藝能里,朱翊鈞也有防範,火勢越來越大,朱翊鈞也不在讓宮人們繼續救火了,就這麼燒的乾乾淨淨也好。
損失是極大的,右順門開始,大火燒到了武成閣、皇極門、左順門、文昭閣、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乾清宮和坤寧宮,等於說把大明皇宮中軸線上的建築,一把火都給點沒了。
大火席捲之下,燒光了能燒光的一切,火勢才慢慢的降了下來,緹帥已經給宮門落了鎖,任何人不得出入宮廷,準備大肆清宮,宮裡所有的宮婢都要過關,勢必要把這個歹人找出來,給陛下一個交待。
朱翊鈞在慈寧宮寫了個紙條,上面內容是:明日如常廷議。
失火歸失火,上班歸上班,廷議還是得廷議,文華殿停擺一天,朝政就不能正常流轉,大明諸事就得耽誤一天,新政就要耽誤一天,大明振奮就要耽誤一天。
張居正在大火一起就匆匆的趕到了午門外,要求打開宮門,進宮覲見,這是非常違禁的事兒,但是張居正也顧不得了,他就是要夜叩宮門見一見皇帝,最少要確定皇帝沒事。
而後大明的廷臣和百官都雲集在午門外,等待著皇帝的昭命。
徐爵是從籃子上被放下去的,宮門是絕對不能開的,徐爵只是將陛下親筆手書的紙條給了張居正,而後坐著籃子回到了宮裡。
徐爵沒有說一句話,在徐爵看來,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連張居正都是嫌疑人。
要知道,張居正可是文官魁首,在宦官眼裡,這些文官統統該死。
張居正看到了皇帝的親筆書信,才算是緩過神來,陛下沒事,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但是皇帝的御旨,又讓張居正有點呆滯,發生了這天大的事兒,皇帝第一時間居然是要求廷議如常!陛下勤政如此,本該是一件幸事兒,這是從公的角度去考慮,但是從私的角度去考慮,皇帝可是他這個首輔最出色的弟子!
太歲頭上動土!不知道他張居正是如何心狠手辣之徒嗎!張居正和仁義禮智信根本就不搭邊。
這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朱翊鈞卻睡的很安穩,火勢減小後,他就打著哈欠直接睡了,而李太后和陳太后急的一晚上沒睡,讓馮保必須把這個賊人抓到,而且要瓜蔓找到背後的真兇。
王夭灼伺候在皇帝近前,她看著小皇帝的那張臉,多少有點痴迷,她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事兒發生了,這個小皇帝居然還能如此淡然,還能睡的這麼香。
這可是人禍,面對如此驟變,居然面不改色,還把衣服傳的極為規整。
人禍,紙條的出現就是最大的佐證,這件事一定是人為,而不是天災,現在大明皇宮裝著避雷針,哪來的天人震怒!
宮門一鎖,與世隔絕,大明朝的皇宮內就是個典型的零和博弈,零和博弈之下,想要找個人易如反掌,很快馮保就找到了檢舉的那個小黃門,這小宦官說自己也是偶爾聽說,順藤摸瓜,找到了放火之人,但是找到的時候,此人已經懸樑自盡了。
馮保不是來遲了,屍體已經涼透了,此人放火之後,畏罪自殺了,線索似乎到了這裡就斷了。
似乎如此,但其實線索完全沒有中斷,這個放火的內鬼雖然物理死亡,但是他的一生已經被東廠番子們完成了側寫,一個活在紙上的人,出現了。
內鬼一生的軌跡變得格外的清晰,而後從各方各面開始入手盤查,讓人格外意外的是,所有的線索,再次指向了一個人,人在新鄭的高拱。
馮保人都傻了,他和高拱有仇怨,二人的關係就是恨不得對方第二天就直接死掉的關係,搞得他馮保要刻意製造冤假錯案一樣!
可是所有的線索,目標是格外一致的,馮保知道不對勁兒,趙夢祐也知道不對勁兒,最重要的是高拱沒那個本事,人失去了權勢,鬼都不會上門去,高拱就是個有點本事的縉紳,但是想在京堂翻出點浪花來,還是做不到的。
上次高拱回京,除了葛守禮和張居正,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這就是失去了權勢的結果。
一切都不對,這就是查案的方向不對,而這一次,趙夢祐開始了進一步的追查,高拱做不到,那就是有人頂著高拱的名頭在做事。
陰謀這個東西,想做成,那麼牽連的人越多,只要想查,總能搞明白真相。
次日的清晨,朱翊鈞的精神還算不錯,群臣們再次來到文華殿前,看到了一個滿是灰燼的火場,按照嘉靖年間三大殿著火的處置方法,京軍開始進宮處置火場。
嘉靖三十六年,總掌五雷大真人的嘉靖皇帝,雷雨大作,火光驟起,三殿兩樓十五門俱災燒毀,第二天軍工三萬人開入、五千輛車開始入場,每天寅時,小時辰是凌晨三時,就開始入宮,一直到晚上酉時,小時辰就是十九時,足足幹了十多天,才把火場清理乾淨。
萬曆四年四月十四日,大明皇宮中軸線所有建築物,全都被燒沒了。
張居正看著火場,愣愣的出神,太糟糕了,眼前的場景,和他的心情一樣的糟糕,他昨夜才夜叩宮門,今天直接幹了件更僭越的事兒,阻攔了廷臣入殿,單獨奏對。
「臣拜見陛下,臣愧對先帝所託,陛下所倚重,致使陛下深陷困境,而無計可施,臣有罪。」張居正跪在地上,話音剛落,就已經潸然淚下。
「哎呀,先生快快請起,何罪之有?」朱翊鈞依舊帶著笑意說道:「只要沒有殺死朕,先生就無罪,免禮免禮。」
「先生啊,從永樂十九年遷都起,大明北衙皇宮失火四十二次,平均每五年一次,其中火災最大的是永樂十九年遷都北衙,成祖文皇帝剛遷都到北衙,四月份皇宮就被點了,這一次失火,一直到正統六年,三大殿才開始重新修繕。」
「永樂二十年,乾清宮再次失火,成祖文皇帝寢宮又被點了。」
「正德九年正月,乾清宮再次失火,火燒了整整三個時辰,乾清宮、坤寧宮燒光了。」
「嘉靖元年,世宗皇帝剛入京還沒一年,清寧宮等三宮失火,四年三月仁壽宮失火;八年十月,乾清宮大火,十年正月宮裡再次失火。」
「嘉靖三十六年四月的一場大火,三大殿、文武二樓、左順門、右順門、乾清宮、坤寧宮、午門全都燒的一乾二淨,爺爺能怎麼辦呢,也不能怎麼辦,只能下詔重修。」
朱翊鈞又不是不讀國史,他清楚的知道,處於權力鬥爭正中心的皇宮,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大火隨時都有可能要了他這個皇帝的命。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說道:「臣懇請徹查兇手!」
「先生認定是人為的?」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平靜的問道。
「絕不可能是天災,中午暴雨,陛下引雷塔功成,臣雖然不懂,但是臣自己家裡也搭了一個引雷塔,確實可以…遮蔽天機,可避雷震,臣雖然不懂,但是這引雷塔避雷,絕無可能是天災!」張居正立刻回答道:「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張居正不相信任何人,皇帝宮裡種地,他在朴樹下種番薯,宮裡搞色散實驗,他非要親自查看,宮裡搞千里鏡觀星,張居正也有兩台,他不相信皇帝身邊的宦官,就像徐爵連張居正都懷疑一樣,張居正是生怕小皇帝被蒙蔽,而宦官是覺得張居正也是嫌疑人之一。
這避雷之術,太像那些個法術了,張居正也是怕小皇帝誤入歧途,沉迷於道法之類的東西,所以自己也搭建了一個引雷塔和宮裡的是一樣,而且避雷針,他也安裝了不少,就是為了做對比實驗。
結果就是確實可以避雷,所以,這雷震絕對不是什麼天人示警,只是還沒有弄明白的萬物無窮之理罷了。
那這場大火,就不是雷擊天災,而是故意縱火。
「還以為先生又要說息事寧人呢。」朱翊鈞是有些意外的,他還以為張居正會像上一次一樣,把這次的失火案作為政治籌碼兌換出去,即便真的兌換出去,朱翊鈞也不責怪張居正的選擇。
萬曆元年正月那會兒,給先帝修陵寢,就只有不到40萬兩,大明都快散架了,只能如此交換。
現在大明新政正在推行,把宮中失火作為籌碼交換出去,朱翊鈞也是認可的,委屈這東西,誰還不受一點?不如意十有八九。
脫離任何時代背景去討論政令,都是不度世勢的賤儒,是違背自然發展規律的。
「臣死罪!」張居正自己都眥睚必報記仇的很,當然知道自己的徒弟也記仇,所以他去年冬天,才把高拱拉到京師來,要重啟刺王殺駕案,哪怕是牽連廣眾,也不能讓陛下受這個委屈。
但是皇帝的選擇是,不重啟舊案,翻舊賬,而是為了國朝的穩定,為了新政,選擇忍受這份委屈。
委屈多了去了,朱棣興高采烈的從南衙遷都北衙,剛住了三月的新房子被人點了,還不能發作,過了一年,自己住的寢宮又被點了,五次北伐、六下西洋(第七次是宣德年間)的文皇帝能能怎麼辦呢?
只能修省,是自己招致天怒云云。
「先生就不要一直死罪死罪的,搞得跟言官一樣。」朱翊鈞再次糾正了張居正,大明新政轟轟烈烈的展開,朱翊鈞和張居正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朱翊鈞死了,張居正必然下野,甚至死的不明不白。
朱翊鈞雖然沒有兒子,但他有個弟弟,把朱翊鏐抬上來做皇帝就是,可張居正這首輔、馮保這老祖宗必死無疑。
皇帝根本不懷疑張居正,即便是最後查出來真的是張居正做的,朱翊鈞當然會殺了張居正,但也只怪自己識人不明,輕信他人,張居正的政令,他是絕對不會取消的。
朱翊鈞比張居正更希望大明再興,讓大明再次變得偉大,是高於自己生命和榮辱的使命。
張居正如此,朱翊鈞更是如此。
「徹查是一定徹查的,先生,咱給先生講個笑話,這次還是高拱,哈哈哈!」朱翊鈞說完自己都笑了,馮保和趙夢祐都不信,高拱那個倔老頭,膽子很大,手腕狠辣,但是他現在沒那個能力。
張居正聽聞已經查到了兇手,立刻振聲說道:「陛下,臣請緹騎立刻前往緝拿要犯回京,徐行提問。」
「高拱,朕見過了,朕覺得不是他。」朱翊鈞搖頭說道。
「兇手既然想要追查高拱,那就追查,自然會露出馬腳來。」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懂了,這就是常見的政鬥手段,敵人使用了陰謀詭計,順水推舟,皇帝似乎上當了,但其實就是為了讓敵人放鬆警惕,然後打伏擊戰,如同戚帥在青龍堡搞得這一出兒,誘敵深入。
「嗯,馮大伴、緹帥,發兵新政,把高拱逮…請回來詢問吧,是請,不是逮,高拱舊疾纏身,可不要把人綁在馬背上,萬萬使不得的,朕雖然不喜歡高拱,不認同高拱的新政,但是他還是有功於社稷的,慢慢進京就是。」朱翊鈞不是陰陽怪氣,他不贊同高拱的做法,不喜歡高拱,但高拱畢竟是有功於社稷。
在朱翊鈞這裡,但凡是做個人,那皇帝就會把對方看成是個人。
「臣等領旨。」趙夢祐直接點緹騎發兵新鄭,那是高拱的老家。
「陛下,臣請戚帥回京。」張居正再次俯首請命,請戚繼光回來的意思很明確,張居正打算大開殺戒了!既然要掀桌子,張居正和小皇帝的處置方案都是如出一轍的,超級加倍!
直接點兵圍殺,把反對者物理消滅的乾淨,就徹底解決問題。
張居正發現譚綸的激進是很有道理的,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為譚綸,張居正打算掀桌子,殺他個血流成河,殺他個天朗氣清出來,敢對皇帝出手,那就要承受皇帝的怒火。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大寧衛呢?不要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可以給土蠻汗讓步,不封王給互市,將大軍調回京師。」
「朕不給土蠻汗讓步,大寧衛軍事調度,仍按舊令,大寧衛不容有失。」朱翊鈞非常不贊同的說道,相比較大寧衛,清算之事,可以延後進行。
「陛下!」張居正端著手,這次他非常的固執。
「先生,國事危險!」朱翊鈞仍然不贊同。
張居正再搖頭說道:「王者無私!」
「國事有輕重緩急,矛盾有主要次要,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乃《孟子·盡心章句下》之法,先生怎麼能分不清楚輕重緩急和主要次要呢?占領大寧衛為國之長策,絕不容失。」朱翊鈞非常堅持,他也非常的固執。
「臣沒教過這句話,洪武年間,這句就被刪減了。」張居正立刻反駁說道。
朱翊鈞正襟危坐,開口說道:「大凡國之所恃以立者有三:曰民,曰社稷,曰君。人皆知君為尊,社稷為重,而不知民之所系更甚切也。」
「以我言之,民雖至微,然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何也?」
「雖無可尊之勢,而有可畏之形,民其至貴者也;社稷雖系一國之鎮,然民以土為供,而報祀為民生而報也;民以食為天,而祈谷為民命而祈也,不可與民而並論矣,所以說社稷次之。」
「至於君,雖為神人之共主,然臨撫兆庶,皆由於民心之愛戴也;保守疆土,皆由於社稷之安寧也,又不可與二者而並論矣,所以說君為輕。」
「夫君、民、社稷輕重之等有如此。為人君者,可不以民、社為重,而日兢兢以計安之乎?」
朱翊鈞直接來了一段全文背誦,笑著問道:「先生教過。」
張居正驚疑不定,這的確是他的批註,討論民、社稷、君的關係,但他記得非常清楚,他講筵從來沒講這段,按照皇明祖訓,這是被刪掉的內容,他自然不會教授,他驚訝無比的說道:「這是隨筆註解,不是四書直解,臣沒教過!」
「是不是先生說的話?」朱翊鈞頗為淡定的說道。
「臣在嘉靖三十五年回京的時候,的確批註過這段,但是,臣沒有呈送御前。」張居正印的四書直解里沒這段。
「朕讓禮部尚書馬自強給朕找來的。」朱翊鈞頗為確定的說道:「這的確是先生教的道理。」
「朕意已決,戚帥仍在大寧衛,等他回來再清算也不遲。」朱翊鈞用張居正的道理反駁了張居正。
掀桌子自然是要掀桌子的,但是要到大軍凱旋,永平衛軍兵接手大寧衛防務為止,這是國之長策。
「宣大司寇進殿來。」朱翊鈞讓張宏把王崇古叫進來。
王崇古入門就跪,膝行到御前,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有罪,臣愧對陛下聖恩。」
「還請陛下念在臣西北主持封貢、安土牧民、安置十九萬流民、開墾荒田、推廣番薯生民、督辦毛呢官廠的微薄功績上,饒臣一家老小性命。」
王崇古很清楚宮中大火是誰幹的,朝中有能力、有膽量、有動機做這件事的範圍真的很小很小。
這次,已經沒有楊博出來平事了,王崇古根本不打算平事,這天大的事兒,他哪有遮天的本事,他只求自己和兒子能夠不被牽連其中。
王崇古只恨自己毒蛇放的晚了,沒把張四維直接毒死。
朝中最激進的是譚綸,其次才是王崇古,而後是皇帝,最後是張居正,最保守的是吏部尚書萬士和。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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