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撫熊奮渭,由於山路難走,又怕半道被埋伏,不敢朝著杭州方向回兵。
於是,這位軍事嘴炮家,帶兵去追殺趙瀚分出的偏師。
自己有一萬五千士卒,再配合淳安守軍,肯定能將三千大同軍的偏師殺敗!
離開嚴州城的時候,熊奮渭又強征兩千民夫。
行不到十里路,全軍已然怨聲載道。這些士兵實為鄉勇,都是從杭州、湖州、紹興三府徵募,現在趙瀚帶兵殺去他們老家,眾多鄉勇怎麼可能心裡不著急?
而那兩千嚴州民夫,多為城市遊民,同樣對熊奮渭強烈不滿。
全軍上下,都不想去淳安縣!
熊奮渭對此毫不知情,似乎忘了有「軍心」這個詞彙。他覺得避開趙瀚大軍,全體將士應該高興才對,這樣就可以不用打硬仗了。
「撫帥,學生腹瀉,肚疼難忍。」心腹幕僚說道。
熊奮渭行軍還坐輿轎,他讓家奴落轎下地,說道:「已行軍近十里,全軍喝水歇息片刻,你快去快回。」
心腹幕僚是個紹興師爺,做出拉肚子的模樣,慌慌張張跑去蹲草叢。然後,拎著包袱就跑,他才不跟著智障巡撫送死,那些武將明顯已經蠢蠢欲動了。
熊奮渭坐在輿轎椅子上,正喝水間,幾個武將走過來。
「撫軍,下官有軍情稟報。」甘欽蔚邊走邊說。
熊奮渭沒有多想,只是說道:「有何軍情,速速講來。」
甘欽蔚道:「軍心不穩,須得想法子穩住。」
熊奮渭問道:「那你說說,該如何穩定軍心?」
「只需一物,軍心可定。」甘欽蔚越走越近。
「何物啊?」熊奮渭還是沒意識到危險。
「撫軍的人頭!」
甘欽蔚猛然拔刀,另外幾個武將,也一起拔刀劈出。
堂堂浙江巡撫,就這麼被亂刀砍死,甚至都沒來得及叫喊。
全軍士卒,歸心似箭,都想趕緊回老家。看看家裡究竟是啥情況,說不定趙天王已經在分田了。
浙江官兵主力,就這樣殺死巡撫投降。
至於那些武將,由於主動反正,而且約束大軍,在回鄉途中沒有大肆劫掠。因此可以全部免死,在分田之後,抄沒一半家產,再挖礦半年就可獲得釋放。
趙瀚得到這個消息,再次哭笑不得。
自起兵以來,浙江巡撫熊奮渭,是他所見過最搞笑的地方大員。
能如此快速殺穿浙江,巡撫熊奮渭當論首功!
趙瀚坐鎮杭州沒有立即出發,而是派出三支部隊。
五百正兵取紹興府城,再統合本地起義軍,拿下整個紹興府。
一千農兵取餘杭、臨安。
一千正兵、一千農兵,作為開路先鋒直取崇德。
趙瀚身邊,只剩一千親軍,還有一千民夫,東征部隊已經分為無數股。
這種星散分兵的戰法,純粹不把浙江官兵當人看。
就拿紹興來說吧,五百士卒殺過去,已經讓城內守軍心驚膽戰。孔貞運再出面勸降,知府、知縣立即放棄抵抗。孔夫子的後代都降了,咱們跟著投降不寒磣。
「聽說先生懲治豪強,頗受百姓擁戴,」趙瀚問道,「這杭州府,還有哪些豪強惡霸需要嚴加懲處?」
石萬程說道:「杭州府的豪強很多,但鬧得民怨沸騰者,當屬海寧吳氏。我只殺了吳中彥,此獠的兄弟和兒子,卻依舊還在作惡。」
「他背後的靠山是誰?」趙瀚問道。
石萬程回答說:「海寧吳氏的靠山,是德清蔡氏。德清蔡氏的靠山,以前是首輔溫體仁,現在是首輔薛國觀。德清蔡氏的蔡奕琛,目前官職是大明吏部左侍郎。」
趙瀚笑道:「果然靠山強硬啊。」
「吳中彥的案子,之所以鬧得那麼大,其實牽扯到溫體仁與復社之爭,」石萬程嘆息說,「我頂著都察院的壓力,強行砍了吳中彥,正好遇到溫體仁罷官。否則的話,必被溫黨報復,早就做不成官了。不過也因為此事,我被皇帝視為東林黨。」
趙瀚有些無語,打擊地方豪強,居然也能牽扯出朝堂黨爭。
趙瀚已經調查過了,石萬程確實又清廉又能幹,就連知府常例銀子都不收,把銀子全部上交給中央朝廷。
常例銀子有很多種,最普遍的一種,是徵收賦稅之時,不小心多征了幾千兩。既然都征上來了,那就不好意思再退回去,各級官吏分一些,其餘全都孝敬給主官。
這種官員,又有獻城之功,趙瀚認為可以超擢提拔。
趙瀚微笑問道:「先生想不想狠狠懲治杭州豪強?」
「受了他們許多窩囊氣,自然想要好生收拾一番!」石萬程毫不掩飾。
「那好,」趙瀚說道,「先生既然熟悉杭州,那就留在此地,做幾年杭州府同知。懲治豪強之事,就交給先生了,一定要把大族治理得服服貼貼。」
石萬程連忙站起:「定不負所托!」
趙瀚笑道:「不要心軟,該抄家就抄家,我地盤裡的礦山多得很。也不要顧及禮教,被抄家的婦人,強令她們改嫁。江西、江南、廣東等省,近百年來溺斃女嬰成風,有錢人又多納姬妾,許多平民男子都娶不到女子成婚。」
石萬程欲言又止,他覺得強令婦人改嫁不妥。但想想大明的政策,那就又不算什麼,因為如果放在大明,這些婦人都得打入教坊司做妓女。
一個是做妓女,一個只是改嫁,自然要人道得多。
而且,浙江確實溺嬰現象嚴重,遍地都能看到單身漢。
南直隸、浙江、江西,這三個地方,是溺嬰最嚴重的地區,尤以溺斃女嬰的數量最多!
上百年來,很多官員都想扭轉風氣,嘗試著做出了許多努力。
趙瀚沒有刻意去扭轉風氣,儘量讓百姓日子過得更好,農村的女人也能分田。幾年下來,溺嬰現象自動消失,只要日子過得去,哪個父母願意把孩子溺死?
特別是江西,已經出現一股嬰兒潮。
最近三四年,大量新生兒呱呱墜地。估計十年之後,江西人口就要炸裂,到時必須大規模移民,否則人地矛盾加劇,必然造成諸多社會問題。
趙瀚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院子裡那棵紅楠,自言自語道:「根深葉茂,需要修一修枝丫了,否則會遮擋太多陽光。」
驀地,趙瀚扭頭問道:「同一姓氏,若在某村超過三成,就強行與鄰村交換遷徙。可行否?」
「這……這要生出不少亂子吧。」石萬程驚道。
「趁著給農民、佃戶分田,他們是願意搬遷的,反正只是搬去隔壁村,」趙瀚微笑道,「不趁著分田做事,今後就更不容易做。」
江南的宗族勢力,比江西更加恐怖,分田都不能讓趙瀚放心,必須把同姓氏的民眾打亂混居。
明代初期,江南地主有多恨朱元璋,今後就會百倍憎恨趙瀚。
就連大明開國第一文臣宋濂,都在文章裡面,暗戳戳的追思元朝。此人告老還鄉之後,多次在文章里使用元代年號,以大元至正二十八年,代替大明洪武元年。
其中,《孔公神道碑》最為惡劣:「(至正)二十八年,皇上(朱元璋)手詔趣公入覲……」
這是什麼意思?
元代的年號之後,緊接著就寫朱元璋,朱元璋究竟是元代的臣子,還是大明的開國皇帝?
這是大明開國第一文臣,退休之後寫的文章!
宋濂位極人臣,為何退休以後,還在念著元朝的好?
因為元朝在長江以北,各種燒殺搶掠,強行兼併土地,由此引發許多起義。於是進攻江南的時候,就採取溫和策略,對江南地主各種優待,賦稅甚至比宋代還輕得多,並且官方保護江南地主的非法特權。
元朝時期的江南地主,簡直生活在天堂。
朱元璋取消了他們的特權,提高了田畝賦稅,你說江南地主會向著誰?
趙瀚突然明白,朱元璋為什麼占據江南之後,要把大量江南地主打為賤籍。為何大量抄沒江南土地充公,實行畸形的官田制度,最終導致明中期的變法。
黃宗羲回老家了,勸自己的族人投降並配合分田,趙瀚於是把吳應箕單獨叫來。
整個復社,吳應箕屬於第三號領袖,影響力只在張溥、張采之下。
「同姓異遷,此法可行,」吳應箕點頭說,「肯定要鬧出許多亂子,但亂在一時,能夠免去今後許多麻煩。」
趙瀚說道:「參與投效的士子,還需先生去安撫一下。」
吳應箕拱手道:「願為總鎮奔走效命!」
等吳應箕離開,趙瀚招來隨軍官吏,要求加大力度打擊士紳豪強。
如何加大力度?
多抄幾家!
肯定不會抄錯的,那些士紳豪強,總能找出各種罪狀。
只要刀子鋒利,加大力度打擊豪強,不但不會逼反地主,反而會讓未占領區的地主更加踴躍投靠。
因為趙瀚一路殺來,沿途主動投靠立功的士子,趙瀚都會給予優待只是分田,不會抄家,而且直接轉為吏員。
有了這些人做榜樣,還狠狠打擊一批,其他地主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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