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的眼角瞄向葉鍾氏,看到她朝她舉手示意,方才下聲音不再念,退到葉鍾氏的後面乖巧地站著,這場合還是讓給葉鍾氏處理比較好。
「這……這都是無中生有之事。」葉肖氏抵死不承認。
葉旭堯是在場惟一的男丁,這事情不僅僅牽涉在內宅,神色冷冷地道:「事實勝於雄辯,三嬸母,做了就是做了,都是有跡可尋的。」
葉肖氏猛然看向這侄子,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
葉秦氏看了眼不爭氣的三兒媳,她難道不知道什麼錢能收什麼錢不能收?這急功近利的做法,後患無窮,一時間對她失望透頂,不過再失望,這場面也不能不顧,一雙渾濁的老眼直視葉鍾氏,「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本以為你弄出這事來不過是小打小鬧,順帶處死柏姨娘這麼個不堪入目的東西,哪裡知道你還來了這麼一手?」
「婆母謬讚了,兒媳愚笨,還要向婆母多學點。」葉鍾氏也譏誚地回了一句,就因為她不按葉秦氏的喜好行事,加之丈夫葉明恂又不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兒子,所以這婆母最不喜的就是她這兒媳婦。
葉秦氏的嘴角撇了撇,為了緩和一下情緒,她端起茶盞輕茗了一口茶水,動作不快,不過她的表情仍顯示出她的內心也不是那般風平浪靜。
葉鍾氏也不在意,反正在這件事她占了上風。
半晌,老太太葉秦氏方才道:「直說吧,你想怎麼樣?」弄了這麼大半天,葉鍾氏不是單純為了弄明白老三家的都做了什麼。
「祖母,此事事關重大,還是應稟明祖父知曉為好。」葉旭堯道,看那樣子是不打算私下解決。
「堯哥兒,這事內宅之事,你不要攙和,且聽聽你娘是怎麼說的?」葉秦氏打斷長孫的話,死死地按住自己手中的茶盞,她不能任由這件事鬧大而不管,不然三兒子的前途就會盡毀。
葉鍾氏看了眼這婆母,慢條斯理地道:「等我這兒媳婦三朝回門之後,就立即向聖上上書立堯哥兒為世子,這事就不拖到年底了,婆母也要起誓往後不再打這爵位的主意,也不得從中作梗。」
這個要求並不太難,葉秦氏眼也不眨地就豎起三根手指就要發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葉秦氏發誓不再對襄陽侯這爵位指手劃腳……」
葉肖氏心下大急,這是不是表明老太太往後都不會為三房爭這爵士位?這可不行,她等了這麼多年,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婆母?」看這樣子似乎勸不住,又朝冷眼旁觀的葉鍾氏道:「大嫂,你拿這個來逼迫婆母,是不孝之罪……」
「讓婆母為你的錯失承擔責任,你豈不是比我更不孝?」葉鍾氏哪有可能會輕易被葉肖氏話語攻擊到無還手之力?不然就是笑話了。
葉肖氏頓時口啞,這會兒葉秦氏已狠狠地說道:「不然我就不得好死永無葬身之地。」
一切都完了,葉肖氏的眼神黯淡下來,沒有了葉秦氏這婆母的幫忙,她是不可能染指爵位的。
「這下你滿意了吧?」葉秦氏冷聲道。
葉鍾氏笑了笑,「婆母稍安勿躁,兒媳終歸還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哪會讓您死無葬身之地,不過?」說到這裡,她又遲疑了。
站在一旁的林瓏看到葉鍾氏這表情動作,不由得想要發笑,斜睨了一眼一言不發的丈夫,她覺得丈夫的性格肯定是來自葉鍾氏的,這點不太像公爹那般只懂窩裡橫的慫貨。
葉旭堯感覺到她的視線,墨黑的眸子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任何的表示,不過林瓏卻覺得他安靜得有些過份,哪怕他不做聲比做聲的時候多。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葉秦氏已是不悅地追問,「不過什麼?你還想要脅什麼?」
「別說要脅這麼難聽,婆母。」葉鍾氏道,「現在犯錯的是三房,可不是我這孝順的大兒媳婦,我也要求不多,婆母,還是分家吧。」
一提到分家二字,葉秦氏再也坐不住,尖叫道:「我與老侯爺仍健在,分什麼家?」
「不分家也行,我把這事揚出去,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葉鍾氏也狠聲道,一旦分了家,這三房是絕對不能再染指爵位,她有兩個兒子,林瓏還會給她再添孫子,這爵位永遠都是她大房的。
葉秦氏與葉鍾氏兩人對峙半晌,最後,葉秦氏忍著怒氣重新坐下來,「好,很好,你贏了。」
葉肖氏臉色頓時蒼白一片。
「分家的事情,我會與老頭子提。」葉秦氏的聲音很硬,手指緊緊地摳在肉裡面,心裡越發厭惡這兒媳婦,「不過成不成,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會打包票。」
「我也不急,若是這事在年內解決不了,那也怪不得我了。」葉鍾氏半分不相讓。
葉秦氏被她這一激,喉頭一甜,她強自按壓下去,微眯眼道:「你最好給我捂得死死的。」
猛然起身,身子卻是一暈險些站不住,葉肖氏忙扶住她。
葉鍾氏不動反正還有一個葉肖氏在盡孝道。
「老太太,要不要喚府醫來打打脈?」
「不用你假好心。」
葉肖氏冷冰冰地瞪視一眼林瓏。
「對了,三弟妹,你暗中使壞打碎我的綠玉鐲子,可得負責賠我一對才是。」葉鍾氏提醒道。
葉肖氏想要反唇相譏,葉秦氏卻是按住她的手不讓她隨意發飆。
「你放心,我自會賠給你。」葉肖氏忍氣回應。
葉旭堯突然出聲,「祖母,且慢。」
「你還有什麼事?」這回葉秦氏不再扮演好祖母,而是沉下臉面朝孫子。她不喜歡葉旭堯是葉鍾氏生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更不喜他的性子,這孫子有點六親不認,威脅她這個祖母也不是第一回了。
「祖母還是給我們寫個保證分家的憑證吧,這樣大家都能安心不是?」
葉秦氏神色一凜,又是被逼發誓又是寫保證書,不愧是母子二人,「堯哥兒,別忘了我是你祖母……」
「正因為您是我祖母,我才這麼好說話。」葉旭堯冷聲回應。
半晌,葉秦氏方才道:「拿筆墨來。」
屋裡沒有外人,林瓏是輩份最小的,只好親自拿出文房四寶出來,不用人吩咐,就打開墨盒開始磨墨,待墨香四溢的時候,她方才放下墨錠。
葉旭堯上前就鋪開白紙,朝葉秦氏道,「祖母,已妥。」
葉秦氏抿緊唇上前抓起筆就開始寫起來,這回白紙黑字無可抵賴,葉鍾氏覺得兒子比自己更狠,這回她放心地坐在一邊淡定地喝著茶水。
約莫一刻鐘後,葉秦氏將毛筆一甩,立即冷臉地朝葉肖氏道:「走,這個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住。」說完,毫不留情地推開門帘冷臉離去。
匆匆離開葉鍾氏的院子,老太太葉秦氏就吐了一口血,急得葉肖氏想要哭,這老太太可是她三房的頂梁骨啊。
「我沒事,死不了。」葉秦氏一把握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張。
葉肖氏接過侍女手中的茶碗,給自家婆母漱了口後,這才道:「婆母,我們真就這麼算了?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你們倆還拼命撈錢?」
「我……我……」
葉秦氏看這兒媳答不出,再度罵了一句,「眼皮子太淺。」頓了一會兒,嘆息一聲,「也怪我這次疏忽了,不然我早制止她,她也就沒有了囂張的本錢。」
葉肖氏不敢再接這話。
一路回到葉秦氏所住的菊園,葉肖氏剛扶葉秦氏進屋,就看到丈夫迎了上來,「娘?」
葉秦氏一看這無論長相還是能力都比大兒子要優秀的三兒,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3
「娘,你這是?」葉明惻不明所以。
「讓你媳婦給你說。」
葉肖氏看到婆母甩下這句話就由侍女扶進了暖閣,這才悻然地與丈夫說起了在葉鍾氏院子裡發生的事情。
沒一會兒,葉明惻掀帘子進去,「娘,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不就是這些個事情,放心好了,兒子必定能辦妥,能出什麼大亂子?好歹一筆寫不出一個葉家來,他大房還能不要臉面?」
葉秦氏狠瞪一眼三兒子,「你真是膽大包天。」
「娘,這事兒子心中有數。」葉明惻上前給葉秦氏捏肩,也不計較老娘甩的那一巴掌,「只是娘現在發了誓,只怕……」
「這事你不用操心,娘一心只向著你。」葉秦氏道,渾濁的雙眼裡面冷光連連,她也不會讓葉鍾氏那麼容易就得逞。
這邊廂母子開始商討,另一邊廂的夫妻二人回到南園,葉旭堯徑直就到了書房,林瓏回到內室看到葉蔓君與葉蔓籽姐妹倆,這才忙捂住口,半晌,朝葉氏姐妹攤攤手道:「我把這事給忘了。」
昨天葉蔓君就提到過,各房的姑娘們會上門來拜訪她這長嫂。
「她們等到晚膳才離去,可見是要生氣的。」葉蔓籽道。
葉蔓君按住妹妹的手,接著說,「我們把話都解釋清楚了,她們應不會無理取鬧……」
「就怕其中小氣的人心理不舒服,哎,也怪我,忙起來把這茬事給忘了。」林瓏道,「今兒個事情真多,我也忘了交代素紋她們先請人回去,等我哪天得閒了再宴請她們吧。」
「有大嫂這句話就足矣。」葉蔓君道,「其實出沒有必要太將她們放在心上,不過我想著大嫂初初嫁進來,還是不要傳出不好的名聲,這些個姑娘家還是應酬一二為好。」
林瓏還是蠻喜歡葉蔓君這慮事周詳的性子,拍拍她的手以示感謝,難為她能為她想得如此周到。
「我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葉蔓君起身,接過一旁侍女手中的披風,「夜深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葉蔓籽這跟屁蟲也趕緊起身告辭,她怕大哥,所以素日裡並不愛在林瓏的跟前湊。
林瓏親自送她們到院子門口,看到葉蔓君在騾車窗口處朝她揮揮手,這才揚了揚帕子返身回到院子裡。
路上走得極慢,她自然也是要思忖一番今兒個發生的事情,看看哪裡有不妥,不過她也是傾向於分家,這家一分,牛鬼蛇神會少上許多。
踏過了拱橋,看到二樓書房的燭光,她站在原地看了半晌,這才一聲不吭地轉身到小廚房去,準備親自給他做點宵夜。
廚房的婆娘們沒想到林瓏會親自過來,這小廚房的頭目陳大娘親自迎上前來,「大奶奶要做點什麼,吩咐老奴即可……」
「今兒個我想自己動手。」林瓏道。
陳大娘一愣,以為自己哪裡沒做好,忙驚慌道:「大奶奶,老奴哪兒做得不合您心意,您直白出來,老奴必定會改。」
林瓏看到她眼裡的慌張,不禁搖了搖頭,「沒有這檔事,不過是我今晚打算給爺做一次宵夜。」最後的話語氣有點重。
陳大娘這才知道會錯意了,老臉一紅,看到其他的廚娘仍愣著,忙揮手讓她們讓開,親自挽起了袖子,靦著笑臉道:「老奴給大奶奶打下手吧。」
林瓏頓時哭笑不得,這陳大娘的反應實在讓她歡喜不起來,不過也罷,就讓她打下手吧,不然她會以為自己打算攆她出園子了,畢竟在半年多前她過的日子還不如這個吃得腦滿肥腸的僕婦,遂也沒再多想就吩咐她打蛋液。
香椽也有幾分傻眼,她以為林瓏進來只打算做做樣子,可看她親自動手的樣子,她也不敢再站著,忙搶著去涮鍋子。
一旁的下人看到這陣仗,除非是蠢人,不然都開始動手找活干,好給林瓏一個好印象。有人看到香椽這大丫鬟涮鍋的動作不太熟練,心裡想笑又不敢笑,畢竟除了大爺大奶奶,這院子就數這些個大丫鬟最難纏,平日也不把她們這些個廚娘看在眼裡,要吃什麼就會遣個小丫鬟來吩咐一聲。
但有機靈的人就忙去幫香椽涮鍋,趁機討好香椽這個大丫鬟,將來好上位。
林瓏看了一會兒,對於這些個明爭暗鬥也不太記心上,看來葉鍾氏這婆母在給她這院子安排下人時是很費了一番功夫的,心下對葉鍾氏的認可漸漸加深。
她利落地弄好小菜所需的材料,這讓不少廚娘都看得傻眼了,這大奶奶真的有幾把刷子,這說要親自做宵夜並不是隨口說說的。
她系上圍裙,親自舀油到鍋里熱一熱,然後把菜按順序一一放進去,又將另一邊那打好的蛋液撒上剁碎的嚇仁、蔥等佐料,妥當後就放上了蒸籠。
一邊的香椽擠掉了陳大娘,親自給林瓏打下手。
一眾的廚娘看到林瓏炒菜那嫻熟的手法,已是看得合不攏嘴,這大奶奶實在太出乎她們的預料了,看來她可不是遠皰廚的人。
陳大娘更是看得眼也不眨,右手死死地摁住自己的左手,這大奶奶露出這一手,即見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她管這小廚房才幾日,看這陣勢,明天開始就不能再太黑這油水錢,不然這精明的大奶奶給抓辮子,絕沒有她的好果子吃。
想到這裡,她後背冒出一身冷汗。
待林瓏做好三個小菜的時候,已過了兩刻鐘,林瓏將圍裙取下,先在樓下的澡間迅速洗了個澡,換了身不帶油煙味的衣裳,重新收拾妥當後,這才親自端著托盤上樓。
葉旭堯正在與匪鑒與匪石吩咐事情,聽到敲門聲,眉尖皺了一下,這才揚聲道:「進來。」
林瓏滿臉笑意地進來,「在忙什麼?」
葉旭堯原相緊繃的面容在看到進來的是妻子時,臉色才和緩了一些,揮手示意匪鑒與匪石出去。
「夜都深了,各處都上了鎖,我著香椽與素紋關你們出去吧。」
「謝大奶奶。」匪鑒與匪石忙感激地道,還是大奶奶慮事周到。
林瓏笑了笑。
葉旭堯臉色一沉,匪鑒與匪石這倆小廝離開得飛快。
「我瞅著今兒個晚膳沒進多少,給弄了點宵夜,趁熱吃一點吧。」
林瓏上前,將托盤放在丈夫的面前。
葉旭堯聞了聞,還蠻香的,再看了看賣相,隨後嘴角微勾地一把將妻子拉抱在懷裡,「這不像府里廚娘的手藝,誰做的?」
林瓏兩手圈著他的脖子,「你猜?」
葉旭堯伸手掐了掐她挺俏的鼻樑,「除了你還有誰。」
「不好玩。」林瓏縮回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你該假意猜錯幾個,然後我才承認這多驚喜啊……」
「我若真這樣,你又該生氣了。」葉旭堯在她的臉龐上一親。
林瓏想想還真是這樣,遂掩唇笑著自他的大腿起身,「好了,還是趁熱嘗嘗我的手藝吧,可不許說難吃的。」
葉旭堯接過她遞過來的筷子,挾了一筷菜吃起來,味道還可以,「不錯,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
「那有沒有覺得娶到我是件很幸運的事情?」林瓏一副黃婆賣瓜自誇自贊的樣子。
葉旭堯愣了愣,隨後大笑起來,一把抱住她,餵她吃了一勺嫩黃的蝦仁雞蛋羹,「那會兒是誰說要與我當姻親來著?」
林瓏吞下這美味的蝦仁雞蛋羹,一副顧左右而言他道:「對哦,是誰來著?」
「你就死不承認吧?」
「原來你這般記仇?」
「……」
秋風中夫妻二人翻起舊賬耍花槍,氣氛溫馨不已。
而在寒風當中,一艘要靠岸的船正慢慢駛向岸邊,站在船頭的女子裹緊了披風抵禦那寒風的侵襲,焦急地等著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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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二更,十一點鐘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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