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無夢 第四章 做媒記

    道芝察覺到他神色有異，想來是自己言語有失，惹得他不快了，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圓，只得嘴角慢慢向兩邊伸展，擠出些假笑緩解氣氛。道芝又東扯西拉與他閒聊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生怕自己多說多錯，惹人心煩，又惹人笑話。

    其實道芝多想與他聊聊小時候，這個話題一直捂在心口，卻不敢開口。這個庭院他們曾經在這裡鬧的翻天覆地，那邊的假山他們曾經在後面躲過貓貓，還有在池塘邊一起去捉蜻蜓，紅蜻蜓會咬人，小堂子害怕，總求著自己幫忙抓一個。

    還有次剛學會吹笛子，偷偷躲著吹了一首亂七八糟的曲子。小堂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臉認真的說，原來小芝姐姐喜歡這樣的曲子啊，讓自己哭笑不得。

    這一幕幕畫面仿如昨日，當時間過去太久，再美好的事情又好像從未發生過，那一切不過是自己空虛中的臆想罷了。現在的道芝只敢在心裡輕輕的喚著那聲小堂子，她會永遠記得的小堂子。

    何雲堂在曾府這一呆便呆了三日，雖然第一天過後身體已恢復。只是天公不作美，這一會兒小雨一會兒大雨，氣候陰冷極了，也不太方便四處遊玩，還是呆在屋裡人比較舒服。就這樣的鬼天氣，倒還真有人走動到曾府來拜訪了。

    曾家二娘有個妹妹嫁到了隔壁麗水鎮，自從大夫人過世後，這家人倒往曾府跑的格外勤，儼然成了曾家的一份子。今年本來是說曾二娘的妹夫年前閃了腰，走動不便，就不來曾府過年了，可一聽說曾府又來了貴客，這鬼使神差又能從床上爬起來下地走路了，還能一路奔波過來拜訪。道覺對這家人最為厭煩，起因是這姨媽曾經半開玩笑要把女兒嫁給他，而他娘也滿口答應，當時正在飯桌上，道覺又氣又急差點想掀了桌子。這表哥與表妹聯姻，在道覺這樣的新青年眼中，那是荒謬至極，違背科學的封建思想。當然拋開這些，就算只是兄妹往來，他對這個妹妹也是厭煩的，這女孩被他姨父姨媽寵愛至極，成天嬌滴滴的，他形容就像牛皮糖一樣，又甜又纏人，最好的辦法是一看她就離得遠遠的。不過她父母倒是請了位先生給她取了個有書卷氣的好名字，叫靜姝，取自詩經中的靜女其姝，雖然與本人是大相徑庭。

    這次靜姝一家突然來訪還真讓道覺嚇了一跳，本來他故意挑了這個時間回來想避開他們，沒想到這家人得了消息還是來了。不過靜姝一家這次可真不是為了道覺，其實二娘也早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也不願意強求，當初口頭上答應後，也沒有再去找媒人提親。從此心裡又覺得對親妹妹有了些愧疚，正巧這何公子來了，她倒覺得要是能把自己侄女靜姝撮合給何公子，也算是有個交代。

    這靜姝平時對人總是一副嬌滴滴討巧撒嬌的模樣，但偏偏她就不喜歡道芝，從來就愛和道芝作對。道芝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妹妹，道覺倒是一語中的，說她是嫉妒，這女孩之間看起來沒來由的怨恨不過都是嫉妒作祟。只是道芝從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任何讓人嫉妒的東西，也不知道靜姝嫉妒的是她曾家三小姐的名分，還是她擁有的某件漂亮的裙子衣服？

    當道芝這次又看到靜姝出現在曾家府里，想來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在大廳，二娘拉著靜姝一陣寒暄，而靜姝也是姨娘長姨娘短的撒嬌，又眨巴著她那雙大眼睛惹人憐愛。二娘也是為了這個侄女費勁心思，竟自作主張又請來了何公子，想著靜姝美貌，何公子見了一定會喜歡。道芝和道覺此刻倒是站在一旁，即是無奈又是覺得好戲開鑼，他們暫且作壁上觀吧。

    二娘首先拉著靜姝的手走到何公子旁邊，明明心裡盤算著作媒的事，可嘴上說的冠冕堂皇：「我們家靜姝是道覺的表妹，還正在念書。聽說何公子去國外喝過洋墨水，靜姝平時啊最佩服這讀書好有文化的人，非要來見見您，說是要向您學習討教。何公子，要是您得空，就指點她一二吧。」

    二娘把這高帽子已經疊好，直接就往何雲堂腦袋上一戴，也不管不顧人家是否樂意了。何雲堂只好笑笑說：「曾夫人這話太見外了，要是這位妹妹在功課上有了難題，儘管來找我，只是我這糊塗老師未必稱職。」

    靜姝躲在二娘身後，早已經羞紅了臉。先前和道覺的事情也算被她娘半推半就，可這何公子卻不一樣。不僅家世了得，確實也是一表人才，讓人一見就喜歡。這道芝都見了傾心，更不外乎她。二娘掐了一下靜姝的手，靜姝會了意，羞答答的從二娘身後出來，一副小女兒姿態，柔聲說了句：「謝謝何公子。」

    道覺看到這一幕，總算鬆了口氣，原來他們打得是這個主意，但轉而又對她娘怒視一番，心想這何雲堂豈能看上靜姝，這事他娘要是真攤開說了，只是自取其辱罷了，豈不也連帶著是讓他丟人。

    而道芝倒是頗為玩味的看著這一搭一唱，心想現在這靜姝的心思撲在了何雲堂身上，看來也沒工夫和自己抬槓作對了。先前這家還要靜姝做曾家的媳婦，現在來了個何雲堂，他們馬上就變了風向，也還真是勢利小人。不過這二娘居然給他倆牽紅線也還真是她一貫沒有眼色的風格。

    自從初見了一面之後，二娘覺得何雲堂既然願意和靜姝接觸，她就不免開始推波助瀾，大大方方的拉郎配了起來。連吃飯都故意安排靜姝坐在何雲堂旁邊，惹得道覺對她直翻白眼，而何雲堂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芝坐在他們對面，看著靜姝和何雲堂並排坐著，覺得他倆面相上似乎也還登對，心裡有那麼點悵然若失，總之現在是不會有自己什麼事了。因為她比何雲堂年長些，家裡人自然是不會為她和何雲堂像靜姝這樣牽線了。

    正想著發著呆，一抬眼卻不經意對上了何雲堂的目光，她便沖他微微一笑。何雲堂見她微微一笑，突然開口與她說話：「道芝，今天這枸杞烏雞湯不錯，快來嘗嘗。」本來喧鬧的飯桌上，瞬間變得安靜了，此時二娘正一臉狐疑的看著何雲堂和道芝。道芝自己更是莫名其妙，這何雲堂私下裡明明只喚過自己三姐或是三小姐，這當著一屋子的人面前卻親昵的喚自己道芝，這算是什麼意思？不過她馬上就猜到了，該不會這何雲堂看出來二娘的意思，在拿自己當槍使。想到這一層意思，道芝倒有些惱他了，於是收起面上的微笑，只是客氣的答道：「確實不錯，何公子還請多吃點。」

    沒想到道芝忽然給了他冷臉，何雲堂的眼神突然頓了一下，只在那一瞬間眼睛裡略過幾分失望與詫異，但頃刻間又一如常態的笑著，好像剛才一切都不曾發生。於是整個桌上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二娘看了看道芝，神色也似乎放心了許多，而坐在何雲堂身邊的靜姝也看了道芝一眼，準確來說應該是白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嘲笑她不識抬舉。整個席上的人似乎都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了心上，道芝也算鬆了口氣，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攙和進她二娘和靜姝的大計里。反倒是道覺看著何雲堂和道芝這一來二去的，心裡卻暗暗有了點想法。

    本來這幾日陰雨綿綿，靜姝一家來了反倒開始放晴。二娘一看天氣轉好，又開始攛掇道覺明日領著何雲堂和靜姝出門遊玩。道覺壓根不想帶上靜姝，回了他娘說靜姝跟著去幹什麼，她來了咱們秀德鎮多少次了，哪裡沒去過。二娘看自己兒子如此不開竅，一著急便與道覺攤開了這件事情說。總之，道覺要是不肯幫忙，讓靜姝誤了好人家，她就要去靜姝家提親，把自己兒子配給侄女。道覺一聽他娘開始胡鬧，只好暫且應允下來，但這帶上靜姝不又變成是自己在給何雲堂做媒，思忖一番，他想到了道芝。他隱隱覺得道芝與何雲堂在飯桌上有些古怪，如果明日帶上道芝，是他們四個人一起出遊，倒也說得過去。想到這裡，道覺終於可以安心入睡了，至少他娘為他攬的苦差事，他總算用自己的辦法解決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