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無夢 第三十四章 好夢太匆匆

    「你說不出來了吧。你說愛我，其實愛的不過還是她的一個影子。但我曾道芝不稀罕做這個影子，也不稀罕你這樣的真心！」

    道芝說完這番話後，衝出了房間，這一次陳仲錫確實沒有再攔住她了。直到出了房間，道芝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流了出來，她故意走得很慢，希望他能追出來解釋，說她說得都不對，可是他沒有，這讓道芝終於明白自己確實是說中了他的心思。

    道芝回了房間，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她決定今晚就走，即使被父親責罵，被道覺笑話，她都要回家去。

    先前自己真是被虛情假意蒙了心，現在想來也暗自嘲笑自己的單純和傻氣。他陳督軍是什麼人物，有過多少女人，要是沒有沾上那個女人的光，恐怕他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

    道芝現在最怨恨的是這個不開竅的腦袋，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看清楚自己的這點能耐，非要鬧個大笑話之後，才追悔莫及。

    她開始想念珍妮，想念道覺，尤其還有那個好久沒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身影，何雲堂。道芝打開了行李，找出了那枚蝴蝶胸針，用手撫摸著上面明亮的寶石，輕輕地嘆了口氣。

    「督軍，道芝小姐正在收拾東西，要準備離開了！」康平急忙跑來向陳仲錫匯報，此時陳仲錫手裡正拿著那張照片，看得入神。突然聽到道芝要走的消息，他把照片隨手丟在了桌上，立馬起身去找她。

    陳仲錫以為道芝方才的話不過是些氣話，卻沒想到她是認真的，他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留住她，無論用任何的方法。

    她此時已經整理完畢，正拎著箱子準備下樓了，迎面卻碰上了陳仲錫和康平趕來。這倆人正好擋著了她的去路，讓她沒法向前再走一步。

    「道芝，不要這樣。有任何問題，只要你留下來，我相信最後都能解決。」

    陳仲錫看著道芝，還是往日裡那深情的眼神。這種眼神，差一點讓道芝心軟，但很快她就想到這個眼神包容的不過是和自己相似的那個女人，她真的懷疑陳仲錫到底是在看著自己，還是透過這張臉看的是她。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問題，我想你需要解決的是和照片上那個人的問題吧。」

    「道芝，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了？其實她是……」陳仲錫剛想把關於她的一切都告訴道芝，卻被她打斷了。

    「我一點也不關心。陳督軍，不用給我解釋了。」

    即使陳仲錫向她解釋向她示好，可是都沒辦法填補她心裡那份缺失和傷痛，現在她只是想用最難受的話刺激這個男人。

    「反正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你。一開始我只是想利用你供我讀大學，後來留在這裡也只是為了和家裡人賭氣而已，他們越不想讓我做的事情，我就偏要去做。」

    陳仲錫瞪大了眼睛看著道芝，他實在不敢相信道芝先前對他的柔情蜜意全是欺騙，可是這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好像在他的心頭剜下一了一塊肉，生疼的想捂住胸口。

    「道芝，我是不會相信你現在的話，如果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你剛才何必那樣生氣！」

    「陳督軍，我生氣只是因為我發現一直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像您這樣有權有勢的男人肯追求自己，年輕的女孩總有些虛榮心。很不幸，您現在打破了我這份虛榮，讓我回歸清醒了。」

    道芝笑了笑，輕輕抬手理了理自己鬢角的碎發，她那故作輕鬆的樣子徹底惹怒了陳仲錫。

    他雙手抓起了她的肩膀，把她狠狠靠在了牆邊，「道芝，我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你現在告訴我，你剛才的話全是假的。」

    「我說的全是實話。看來不光是我，您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道芝揚起了頭，笑著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怒氣的男人，她心底湧起了報復的快感，彼此傷害，卻又無比痛快。

    看到他還是緊抓著自己不放，道芝終於下了狠心說出了那句話：「您也知道，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何雲堂。要不是他去了美國，我也不會來這裡了。」

    聽到何雲堂這三個字，陳仲錫確實鬆了手，他的那份自信是徹底被打敗了。因為道芝對何雲堂那份情意，他也是看在眼裡的，他也一度懷疑過道芝是否真的忘記了何雲堂，投入自己的懷抱。

    現在想來，自己所有的猜測全是多餘的，因為道芝的感情世界裡根本沒有自己的位置。

    「道芝小姐，您何必說這麼重的話傷督軍的心了！他對您的感情，連我都看得出來！」

    「康平，我這不是傷害，是一種坦白。你懂嗎？彼此把話說清楚，從此不再糾纏了。」

    「那好，曾小姐。我尊重你的意見。」陳仲錫很快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恢復了以往督軍的氣魄，「我知道曾小姐一直都在負責文件管理的工作，即使你要走，我也希望你能把手頭上的工作先完成，不要因為自己的私事，就半途而廢，留下一個爛攤子。」

    道芝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反客為主，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批評自己，她也不甘示弱的說：「您放心，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只是我不會再住在督軍府里。以後我們就公事公辦好了！」

    道芝拎著箱子大步的從他倆身旁走過，陳仲錫給康平使了個眼色，康平便追上去要送道芝回去。

    看著他倆逐漸遠去的背影，陳仲錫久久地佇立在原地。他終於說服道芝為了工作能留下來幾日，但不知道接下來他還能不能說服她的心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難道她真的一點都沒愛過自己嗎？

    道芝剛才那些話著實刺痛了陳仲錫的心，這些天他好像恍恍惚惚做了一場美夢，他現在還能感受到她在自己懷裡時的溫度，她那唇間的滋味，還有那日他們意亂情迷時的纏綿，這些點滴都讓他越陷越深，也越來越痛苦。

    可為什麼道芝會突然知道照片的事情？只是個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他想到這裡，便握緊了拳頭，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實在太該死了，讓他這麼多天的心血付之東流，讓他和道芝的關係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道芝拎著行李站在曾公館的門口，曾老爺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反倒有些高興。道芝看見父親的神情也猜到金露露早和父親串通好了，特意來告訴自己這個秘密，而這個結局不正是他們想要的嗎？

    道芝靜靜地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回憶曾經她和陳仲錫一幕幕的過往，忽然意識到他的愛確實太突然太不真實了，沒有任何感情鋪墊的一見鍾情，自己應該早點發現這個問題，活在別人影子裡這麼久，卻還一直沾沾自喜，簡直就是個傻瓜。

    從憤怒到心酸，現在她的感情里只剩下絕望了：她愛的，愛她的，最終都走了，一個也不剩。

    打開柜子，看著曾經陳仲錫送給她的那些禮物，道芝拿起了手裡的剪刀，開始剪這些衣物，整個屋子的地上全是各種凌亂的布條、布塊。親手摧毀掉這些美麗的東西，道芝心裡確實得到了發泄，她想那個金露露不就是要用那張照片來摧毀她與陳仲錫之間的愛情，發泄她自己的苦悶嗎？

    金露露不安好心，但她可恨也可憐，因為她和自己一樣，被陳仲錫玩弄於鼓掌之中，曲終人散才發現自己的可悲之處。

    她是第一次掉入這精心布局的愛情陷阱里，感覺自己被人愚弄了，她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不會再被男人的花言巧語哄騙了，也不會再被所謂的愛情牽著走。

    第二天，道芝如約出現在了督軍府的辦公室里，她埋頭在厚厚的文件里，這些繁雜的工作可以讓她的頭腦不停運轉，暫時忘記那些傷心的過往。

    陳仲錫知道她就近在咫尺，卻不敢再上前打擾，她放佛就像停在自己手中的蝴蝶，輕輕一碰，只怕她展翅飛走。原本他自以為道芝是愛著他的，照片的誤會也是可以解除的，但當道芝臨走前脫口而出那些話之後，他也深陷了愛情痛苦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現在他只能用各種藉口把道芝留在身邊，多一天是一天，但他也真的害怕道芝倘若有一天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頭了。

    忙碌了一天，道芝想儘可能快的把這批文件整理出來，但她發現一時間確實很難全部完成，畢竟督軍府這邊剛剛接手了省政府的很多文件，很多東西都是要重頭做起。她看著這批文件發著呆，終於她決定起身去找陳督軍。

    陳仲錫聽著門外有人敲了幾下門，隨口說了聲進來，只是當門推開的那一剎那，他卻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道芝會主動來找自己，他心裡有些期盼道芝是來和自己重歸於好的，眉眼間有些藏不住的喜悅，卻聽她緩緩的開了口：「陳督軍，這批文件實在太多，我真的一時間整理不出來。我覺得您還是另請高明吧。很抱歉，我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

    半晌間，彼此無話，道芝一臉平靜地看著陳仲錫，眼神里已經沒有昨日的怨憤，傷心，什麼也沒有了，這是陳仲錫最害怕的那種眼神，她仿佛對自己沒有恨也沒有了愛，他們好像從來都是陌生人，不曾熟悉過，也不曾相愛過。

    「道芝，」陳仲錫忍不住輕喚著她的名字，想喚起她對自己還殘存的一點感情，「你不想做這份工作，我會另外安排人手。我只求你一件事情，留下來陪著我。」

    「陳督軍，我是個人，不是你的玩偶。我真不明白，你與其找一個替代品，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你想著的那個人呢？」

    陳仲錫從道芝臉上看到的只有對自己的嘲諷，沒有他幻想的半點溫情，只是她的話確實讓他陷入了思考，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

    自從知道芸夢成親之後，他就再也沒回去過。這些年來，他不停的在各種女人身上找尋芸夢的影子，但他心裡分得清楚這些女人仍然及不上芸夢的一根頭髮。

    直到他遇上了道芝，那命定的緣分，她有著和芸夢極為相似的模樣，連年紀也與他們分別時相仿，種種的因緣際會讓他再一次沉淪，那段失去的時光，好像是上天特意為他保留著，等到他現在重新開啟。

    與其說道芝是芸夢的替身，倒不如說他根本已經分不清誰是道芝誰是芸夢了，只一心一意沉醉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