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的口中,陳仲錫才知道這些年她一個弱女子是如何在這個亂世中忍辱偷生的。
在那年她不辭而別之後,便嫁給了一個藥鋪老闆的兒子,可惜好景不長,在她過門沒多久,丈夫就出意外死了。
夫家嫌棄她是白虎星轉世,將她攆了出去,她只得跟著父親來到天津討生活,想著再慢慢找個夫家嫁人。誰知這一路奔波,父親竟染上了肺癆,家計全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可她一個小鎮長大的女孩,沒讀過多少書也沒有一技之長,在大城市根本找不到體面的工作,只得去給大戶人家當幫傭。偏巧她便來了這白三太太的手下,起初確實只是家裡的傭人,幫忙端茶倒水,因為她模樣漂亮,卻被來的一些賓客給瞧上了。
為了給父親治病也為了能有口飯吃,她便聽從了白三太太的話,變成了這風月場所的嘉麗小姐,周旋在各種男人之間,卻從此失了靈魂,墮入了這無盡地風塵之中。
聽完芸夢這些遭遇,陳仲錫倒抽了口冷氣,心裡對她滿是歉疚,如果當初他能勇敢一些,堅定地回去娶了芸夢,這個女人的一生就從此改寫了,她也不會過得如此不幸了。
「芸夢,我帶你走!」她把最美好的年華,最純真的愛戀留給了自己,而自己卻還了她這十多年來的痛苦,這是他欠她的,現在必須來償還了。
芸夢聽完他的承諾,眼神里有了流星划過的光彩,她迫不及待地摟著陳仲錫的脖子,像小鳥般輕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只是她這樣的舉動,卻讓陳仲錫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換做以前,自己拉著她的手,她都會臉紅,而如今卻變得大膽又主動,讓他不得不把以前的芸夢和現在的芸夢剝離開來,否則他害怕自己很快會忘記當年那個短髮姑娘的模樣。
道芝聽聞陳仲錫從天津回來了,心裡有些按耐不住,她記得陳仲錫說過等他回來再繼續解決他倆的問題,不知怎的她現在倒是熱衷於跟他鬥氣,便隨便找個藉口回了省城。
她手裡拿著兩百塊大洋,猜想著此刻自己故意還給他時,他會是什麼表情。道芝喜歡現在這樣的局面,她已經占了絕對地上風,她隨便怎樣出手,陳仲錫都是自己的手下敗將。
只是她剛走到督軍府的門口,卻碰上了一個來送花的商販,見著自己便說道:「小姐,您正巧在門口,那我就把花給您了,我就不進去了。」道芝一臉疑惑的從他手裡接過那束鮮艷的紅玫瑰,這花她以前經常看著莫玉薇捧著,這寓意她自然也明白。
「我可沒訂過這花啊?」
「小姐,這是督軍送給您的嘛。我天天來送,不會有錯。」
陳仲錫送花給自己?道芝真是越聽越糊塗了,她今天第一天來省城啊,陳仲錫就已經知道了嗎?難道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屋子玫瑰花等自己回來?
道芝捧著這束玫瑰,想著這個陳督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浪漫了,真不像是他的風格,就算他百般示好,自己這次也絕不心軟了。
門口的衛兵看見道芝捧著玫瑰,先是一愣,很快便畢恭畢敬的打開了大門。
進了督軍府,才發現府里倒是換了些新面孔,她正準備朝陳仲錫的辦公室走去,卻聽見後面大喝一聲:「你是什麼人?」
道芝回頭看去,發現是個新來的勤務兵,怪不得沒見過自己,她剛要張口說話,這個人便說道:「哦,原來是李小姐,督軍還在後院休息!」
道芝想著這個新來的認識自己,卻又記不清自己的姓,覺得真是好笑的很。她回頭忍不住說了句:「我不姓李,我姓曾!」說完便捧著那束玫瑰花離去了。剩下這個勤務兵一臉奇怪的說:「明明昨天還姓李啊?怎麼今天就姓曾了!」
來了後院,道芝發現這裡確實有了些變化,以前自己喜歡的薔薇竟然全被拔光了,全種上了玫瑰,心裡暗暗覺得可惜,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花匠把這個院子折騰成這樣。
她快步進了後院的小洋樓,客廳里一個人也沒有,她想著這個陳督軍什麼時候這麼偷懶了,早上起的這麼晚也不去辦公了。
突然聽見二樓上面有腳步聲,一回頭是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正倚著二樓的欄杆看著自己,這個女人並不是金露露,遠遠看去,看她的身形道芝似乎從沒在督軍府見過這個人。
她似乎瞧見了自己手裡的花,便說道:「你是來送花的吧,就放在桌上好了。」
這花是給她的嗎?明明那個花店的老闆說花是督軍送給自己的!道芝想著這個女人大概又是和金露露一樣,故意來找茬給自己難堪的,便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說道:「這花是給你的嗎?」
只是等她真正走近了,抬頭一看,彼此才嚇了一大跳,兩個人長得居然如此相似,只是道芝年輕洋氣,便勝過了一籌,樓上那位倒有些像她的姐姐了。
在這一剎那,道芝腦子裡像閃電划過一般,她意識到這個女人是誰了,是照片上的那個女人!
看著手裡這束鮮艷的玫瑰花,她覺得自己又鬧了個笑話,拿著人家的玫瑰花,還在幻想是陳仲錫給自己的禮物。原來那日自己說的話,他還真聽進去了,真的去找回來了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芸夢卻是第一次見到道芝,她慢慢走下了樓梯,看著這個打扮時髦,拿著玫瑰花的女孩,心裡既有些驚喜又有些擔心。
這個女孩的樣貌確實與自己很相像,想必這些年二公子並沒有忘記過自己,連身邊的人也刻意找了和自己相像的,只是這個女孩比自己還要年輕漂亮,和她站在一起,卻把自己比成了明日黃花,心中又有些不甘。
但她畢竟是混跡了多年的老江湖,對付道芝這種小姑娘還有些自信,面上可絲毫看不出她的顧慮,「這花當然是給我的。真是奇怪,你我長得如此相像,我卻從沒聽二公子提起過你。姑娘你是?」
「二公子?」
「哦,對了。你們都管他叫督軍,我從小這樣喚著他,確實順口了。」
眼前這個女人大概就是陳仲錫的初戀情人吧,從小青梅竹馬,卻未能終成眷屬。這便是他心裡的死結,而自己也只是作為她的一個影子,被陳仲錫看上了,想來能得到督軍的垂愛,自己還要感謝她。
站在她面前,讓道芝想起自己曾買過一條仿冒的珍珠項鍊,本來也是珠光閃爍的,可一拿到了真正的珍珠面前,頓失光彩。她現在就好比那條假項鍊,一旦遇上眼前這個真的,著實要心虛了。
想了半天,道芝還是鼓起勇氣說:「我誰也不是。只是來還督軍錢的,陳督軍在嗎?
「他還沒起了,昨天睡得晚了些,要我現在去叫醒他嗎?」
這個女人站在這裡,已經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態,道芝心裡越來越慌張了,她能感覺到背上開始冒起了虛汗,今天自己冒冒失失的跑來,完全是在自取其辱了。
「不用了。我還是先走了。還有玫瑰花,我幫你放在桌上吧。」道芝轉身放下了手裡那束玫瑰,鮮紅卻又帶著點點露水,像是哭泣著的美人,而道芝的心裡卻是一片狼藉了。
她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看著院子裡那些重新種上的玫瑰花苗,讓她覺得自己就是那些被鏟掉的薔薇花,儘管它們像極了玫瑰,可當這裡有了真正的玫瑰,便將它們無情的拋棄了。
道芝能感覺眼眶有些溫熱了,淚珠馬上就要滾落出來,她只得抬頭看看天空,讓眼淚倒流回去,她絕不允許自己在這裡落淚。
芸夢敲了敲陳仲錫的房門,他一手開著房門,一手正在扣著軍裝上的扣子,「剛才我聽見樓下有人說話,是誰來了?」
「一個女孩,說來還錢的。」芸夢十分小心的說著這句話,卻一直注意著陳仲錫的表情。
果然,陳仲錫聽到還錢兩個字後,先是一愣,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儘管他軍裝上的扣子才扣了一半。等他跑下樓去,客廳,院子外已經空無一人了。是道芝來過了嗎?
他心裡反反覆覆地問著自己,回頭卻看見芸夢也跟著下了樓,他立馬轉身問道:「那個女孩長什麼樣?」話一出口,他發現芸夢的表情變得很不自然,「長得和我…..很像。」她一字一句的說著,語氣里卻有幾分玩味。
真的是道芝,她來了,她竟然主動來找自己,但她見到了芸夢,她會繼續生氣還是……
陳仲錫的腦子裡全是道芝上次生氣時的樣子,那樣冰冷的語氣,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而這一次會發生什麼他已經不敢想像了,他覺得自己必須和道芝見上一面。
看著陳仲錫匆匆遠去的背影,芸夢這才發現,她剛才完全想錯了,這個女孩並不是自己的替身,而是已經完全替代了自己在二公子心目中的位置。
難怪無論她怎樣親近陳仲錫,他現在都無動於衷了,因為他身邊已經有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女人。這個女孩有著清雅大方的氣質,尤其她那雙溫柔的眼眸里好似有連綿不絕的水雲煙,最是勾人,即便是自己年輕的時候卻也得輸給她。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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