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守欠了李朝八十四兩銀子,不否認,這是真的,有字據,按了手印的。筆神閣 bishenge.com
可洪大守沒有欠李朝一條命啊!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這到底是一個什麼狗屁朝廷。
野店的四周都站著官兵,不管從哪個方向翻牆都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反而村子裡的村民卻根本沒人管,官兵放完火以後就把尚存的村民丟在原地,只在路口警戒而已。
村民當然會跑,不過他們和行商們不同。這些村民沒有一個能跑得掉,絕對的。
這個時代的農民,東西南北的方向自然是認識的,左村右舍大概也是知道的。那再大呢?全里全洞呢?縣城郡府呢?怕是全村都沒有一個人知道平山郡城怎麼走罷。
不走大路,翻山越嶺也可以。不明遠近,不辨路途,朝鮮北部冬天的山裡。嗯,也就零下二十來度吧。一夜風一吹,就農民那個飯都吃不飽的身體,明天起來就是冰棍了。
就算命大,找到了山窩子山洞,躲開了一夜的北風,燒了柴(不提有沒有乾柴)火取了暖,身上還有糧食能吃。
第二天一場雪,衣服浸濕,體溫過低,用不了十幾個小時。好嘛,又是一條冰棍。
就算命大的出去,走到了下一個村子。哦嚯!還是疫區!
所以說古代地圖基本上都是極為寶貴的東西,能擁有地圖的不是士大夫貴族家,就是大商戶大商家。普通老百姓絕對是一輩子都見不到的,連見的機會都沒有。
這也是很多古代的農民起義會被快速鎮壓的原因之一,農民起義軍領袖攻州破縣,看似戰果輝煌,繳獲豐厚。
可實際上落了下成,城市往往建設在河流水道,平原沃土,或者商貿要衝之處。他需要能夠為城內的非農業人口提供足夠的糧食,所以他的分布是有跡可循的。
這就使得起義軍大抵的運動路線是可以預估的,他需要攻破城池壯大聲勢裹挾人口,獲得輜重糧秣。
而政府軍則占了有地理圖冊的先知優勢,何處有險峻高山,何處有難行隘口,何處有湍急水道,何處有灘涂沼澤,這些東西官軍都可以知道,而起義軍如果沒有當地嚮導就等於兩眼一抹黑。
最後往往就會在官軍不斷的打擊削弱之下,徹底的崩潰敗亡,宣告起義失敗。
這是農民階層等底層人民由於天然的見識不足而導致的結果,幾乎不能去改變。
可行商們就不同了,走南闖北,多少里多少里是哪座城,大概要走多久。這些東西心裡基本有數,甚至可以說地理圖形都在他們的腦子裡。
想想歷史上能鬧大的起義,領袖都是什麼出身?私鹽販子(這個太多了,不舉例了)、基層官吏(李某成等)、地主鄉紳秀才(石某開等),還有一種就是xx教,這教那教分子,四處哄騙愚夫愚婦,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
洪大守恰巧就是屬於認識路的兩班士大夫階層,同時還是行商人,屬於官府最厭煩最不喜歡的「流動人口」!
所以官差們不去管有上百口人的村子,反而撥了好幾個人盯著野店。
如果說是為了防止瘟疫擴散,這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又沒道理。正常來說就算是不作為的官吏,搶完燒完,也就是讓災民自生自滅。絕對不會像這樣斷絕飲水燃料,明擺著讓店裡的人等死。
洪大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急不能氣,越急越氣越暴躁,什麼都得不到。
外面的官兵很大一部分已經去下一個村莊造孽了,只有一部分人盯著店裡。
他們似乎得到了死命令,不能讓知曉疫情和災情的人離開。同時他們又拒絕接受任何賄賂,這在這個時代的官差中近乎是已經滅絕的「美德」,有些行商人本錢不小,好幾十兩,居然都不能買動門外的官差。
要知道這般大災之年,五升白米就能買一個十六七歲的黃花大閨女回家。幾十兩錢夠買十七八個老婆了, 指不定還有找【注1】。
難道門外的官差篤定了院裡的人走不了?收不收賄賂這些錢貨都是他們的?
洪大守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是這個道理,趕忙拉著韓氏兄弟回屋。和他們把想法一說,兄弟兩個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人滅口」!
但他們這種小人物,只不過是從災區疫區通過,怎麼會惹的官府要殺之而後快?
再說隱瞞災情有什麼好的?這對於官吏來說更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報了災,就能要求不繳納錢糧貢品,但是實際上地方官吏還是可以照常向百姓收取。把災情報的嚴重些,還能從漢陽討要賑災的錢糧,不拘多少,又能中飽私囊一大筆。
就利益上考慮,這位不知姓名的平山郡守幹嘛要把旱災疫病的事情給捂住,完全不想讓外界得知呢?
他等於把大發橫財的聚會拱手推了出去,難道平山郡守良心發現?呸!良心發現他還能幹這種事情!
洪大守實在不明白,能有什麼比撈錢更重要呢?
三個人枯坐片刻,突然集體反應過來,漢陽來了監賑使!欽差大臣到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來的欽差大臣是一位剛正不阿,清廉無私的好官。平山郡守怕了,怕被發現治下哀鴻遍野,丟了他的頂上烏紗。
這絕不是一縣一郡在行動,那位羅捕盜說僅僅平山一郡光報上來疫死的百姓就千人不止。那麼瘟疫的範圍肯定不會僅限於一郡,甚至有可能正在席捲黃海道。
而急於向貞純王后靠攏的黃海觀察使金達淳,此前奮力抓捕基督教徒,就是為了謀求進入漢陽中樞,獲取權柄。
他如果面對一位鐵面無私的欽差大臣,黃海道這些爛事肯定會全部曝光!別說進入中樞了,丟官去職,甚至殺頭抄家也不是不可能。
金達淳自己的項上人頭與烏紗,比之千千萬萬苦苦掙扎的饑寒災民,孰輕孰重?想必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
這種畜生不如的人居然擔任一道長官,百姓何罪啊!
「外面的官兵怕還只是奉命監視,大約還沒有上官的最終命令,但隱約的意思怕是早就被他們揣摩透了。」
洪大守想明白了,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或許門外的官差只是在等天黑,抑或是只是簡單的暫時還不想動手而已。
院裡三十號人,除了個把人年紀略大,基本都是身強體壯的成年男子。常年的行商奔波,手上都有一把子力氣。【注2】
甚至還有幾人帶著短刀防身,沒有兵刃的只要有個棍棒也不是輕易就能解決的。擱現在一般的搶匪也不會朝壯漢年輕小伙子下手,風險太大,容易被反殺。
「按小哥你的話來說,那豈不是……」韓三石伸出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洪大守點了點頭,爬出屋子,把院牆邊兩把劈柴火的斧子提進了屋子。這是洪大守剛剛瞄了一圈感覺最靠譜的武器。
韓氏兄弟兩個一人提了一把,斧子上鏽跡斑斑,刃都有好幾處豁了口子,但絕對不妨礙它們成為殺人的利器。
韓五石剛剛被他哥哥那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到了,說到底這人是個良民,平時殺個狗啊雞啊啥的肯定幹過,真讓他那武器捅人他還有些發怵。不過他還是握著斧柄,呼吸都重了。
「小哥你不弄個傢伙?」韓三石倚著門框,向外張望。
「我力弱,斧子怕使不好。」說著洪大守摸進廚房,弄出來一把剔骨的尖刀。
刀到是磨的甚亮,但是刀柄上有些油膩,握不太住。洪大守索性讓韓三石幫他把木柄敲下來,又尖又長的鐵柄露了出來。
在院裡尋摸了一根一米多長的木棍,在棍尖上敲出個坑,把刀柄對準,用斧子一懟,刀柄就插了進去。一把最最簡易的短槍,洪大守掂了掂,使著順手。
在屋子裡掃了一圈,索性把棉被的布面撕成布條,一圈一圈的纏繞住木棍,增加木棍表面的摩擦,防止用起來滑手。
韓氏兄弟也有樣學樣,用布條捆住斧柄,結結實實的綁緊。
「下一步怎麼辦?」韓三石也冷靜了下來,問洪大守的打算。
「韓大哥,你說咱們是趁他們動手趁亂殺出去,還是現在暴起?」洪大守沒有任何把握,不知道何時動手更合適。
「就咱們三個?」韓五石則說出了最現實的一個問題,官兵再爛,也起碼有十幾個,他們絕不可能是對手。
「我這兩日都在休息,不知道店裡人的底細。」
「嗯?」韓三石看洪大守看向自己,摸了摸下巴,開始盤算他對店裡幾十人的印象。
三個人勢單力薄,如果能再拉來三五個同夥,那還有機會衝出去。反正這是野店,根本沒有登記戶籍什麼的,只要跑出去了就能想辦法脫身。
「大哥,要不這樣,我先去牆根下聽聽聲?」韓五石提議道。
「可以,甚好!」韓三石和洪大守一齊點頭。
等韓五石悄摸摸的蹲到牆根,洪大守和韓三石又把門拉上。
「一時我還真想不出這店裡哪個像是能信的。」韓三石行商十幾年,見過的人成千上萬,他都沒有把握分辨,洪大守更不敢誇口。
「不過那幾個從咸鏡道來的皮販子看著身手極好,還都帶著短刀。」
「我也看到了,他們見賄賂不行,似乎也回屋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會不會…………?」
洪大守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和韓三石,感覺那伙兒皮販子似乎也和他們一樣,在商量著自保的事情。
「誒,有可能!要不我去探探他們的口風?」韓三石略想了想就覺得可能。
在咸鏡道甚至是東北的深山老林里捕獵獸類,獲取皮草的人,機警肯定是有的,兇悍肯定也是有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弱雞。
這年頭最誇張的時候朝鮮一年向中國輸出幾百張東北虎東北豹皮,想想那個林子裡的風險,皮草生意這碗飯不是那麼好吃的。
「不急,再看看,出頭的椽子先爛,咱們沒必要先出頭。」
【注1】參考了兩處地方,但都不是朝鮮的,承認錯誤,十分抱歉。
一個是電影1942中洛陽城外號稱洛陽被服廠實際上是雞院買年輕女孩子,就是一個人值五升小米。栓柱賣老婆,瞎鹿賣女兒,價錢大抵都在這個水平上下浮動。
另一個參考自筆者所看過的一個日記《歷年記》,只是一本私人筆記,主要時間段為明清易代,地點為松江及其周邊,其中有提過大水之後賣兒賣女,兩個女孩一對只要五兩,值不了一石米的內容。
【注2】說來也是好笑,之後鎮壓兩西大亂,你們猜早期平安道地方的主力是哪些?
哈哈哈哈哈 ,由於官府無力,在漢陽巡撫營大軍到來之前,參與防禦和作戰的主力部隊是平安道的保袱商這一類的行商人。他們被大致的武裝之後,居然還和金士用等起義軍打得有來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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