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綿 第二十五章 不公平的決定

    書上總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年少的木綿對這句話原本是深信不疑的。

    當看著父親充滿愧疚又帶著懇求的眼神時，她毫不猶豫地點頭了。「爸，你說吧，我怎麼能怪你呢！」

    木業田看女兒點了頭，便將要說的話艱難地說出口，「你和妹妹不去讀書了好嗎？家裡供不起了，讓哥哥一個人去讀吧！」

    木綿頓時愣住了，心裡突然感到無比的難受，她就在等通知書下來了，張老師說過，自己今年能上重點的！復讀了一年，自己也期盼了一年，好不容易盼著能和向雲一起上中學了，家裡卻突然不讓上了。

    可是桌旁所有家人的目光都看著她呢，她又怎麼能違背他們的期待呢。木綿低著頭，沒有說話，眼睛裡又要閃出淚花來了。

    「木梅也不去讀書了，你以後也不去大姐那兒，就在家幫忙，平時也好和妹妹一起照顧一下媽媽。」木業田也不等她回答了，繼續說道，「找你們回來商量也沒別的，就是這個事！」

    一旁的大姐木珍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反正現在家裡困難，要不我去把大哥叫來商量一下，他就在隔壁，平時有空也可以照顧一下媽呀！」

    木業田卻趕緊朝她擺了擺手，阻止道，「前陣子，你哥說要照顧你媽，你大嫂差點把房子都給掀了，你現在還是不要去惹他的好。你和老大已經分家出去了，家裡的事就不要你們操心了，過好自己的就成，家裡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那怎麼成？」木珍很是不滿，「好歹也養了他二十幾年，現在家裡有困難，離得這麼近，怎麼能不管呢？我得去找他說理！」

    她現在腦子裡只有大哥必須照顧母親的道理，對那沒有文化的潑辣嫂子十分懊惱。

    「哎呀！」木業田又趕緊阻止了她，「現在家裡已經夠亂了，你就省省吧，讓老爸把話說完嘛，怎麼越大越不聽話了！」

    「可是母親都這樣子了，他們怎麼能不聞不問嘛？這也太不孝了嘛！」木珍被父親勸回桌邊，故意將聲音提高，就是要讓自己的大哥大嫂聽見，也好找他們理論。

    旁邊的木明看不過去了，插嘴道，「姐，你就別說了，前幾天嫂子還在跟哥吵呢。說是分了家出去，她自己有一家人要照顧，憑什麼讓哥哥照顧母親。說什麼要照顧，你和二姐也得回來照顧才行！」

    咳咳！

    木業田趕緊阻止木明繼續亂說，瞪了他一眼，責備道，「瞎說什麼呢？吃你的飯！」

    他這一番話把木珍給將住了，她倒沒有想過這一茬，自己同是父母的子女，要是大嫂真拿這些話來將自己的軍，自己還真不好反駁。

    木珍愣了一下，怒氣緩了下來，只是輕聲抱怨道，「他們家就在隔壁啊，我要是離得近，我肯定照顧！再說，他是兒子，又是老大，理應帶頭照顧媽的！」

    「算了，算了！」木業田嘆著氣說道，「都有一家人要照顧，哪有什麼理不理，孝不孝的，我又沒說過怪你們。我們兩口子倒沒有什麼，真累不動了，那也是命！你們幾兄妹要團結才行！」

    而雖然一家人爭論得厲害，一旁的木綿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她只顧低頭刨著碗裡已經浸入淚滴的飯，默默地難過著。『為什麼哥哥就可以去讀書，而自己卻要做出犧牲呢？哥哥可是連考了幾次都沒有考上高中的！』

    「哎！」木業田生平第一次在孩子們面前嘆了一口意味深長的氣，夾了一夾菜到木綿的碗裡。「木綿啊，爸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這人的一生他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要的越是想得到的，老天爺他偏偏就要給你開一個玩笑，從你的眼皮子底下給你拿走。你看爸爸，好不容易混到十來歲，看著你爺爺回來，可是老天爺又讓他給走了！爸爸也只認識那麼幾個字，還不是這樣過來了。只要勤勞肯干，你以後比你哥還過得好！」

    木綿聽了父親的話，知道一家人都盯著她，怕被家人看見臉上的淚水，便輕咬著嘴唇，低著頭微微地向父親點了點頭。

    這時，小小的木綿才慢慢懂得，書上的道理也不是全都對的，就像那句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現在只覺得命運並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不斷地在和她作對。郝慶文那樣的壞蛋都能騙走姐姐和家裡的錢，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讓自己一家人不斷遭受磨難；母親瘋掉了，自己也再進不去學校了。

    『要是自己像哥哥一樣是個男孩子多好，這樣就可以順利地去讀初中了！』她的腦海里幻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可能，『可是自己要是男孩子的話，又還會和向雲成為好朋友嗎？哥哥比自己大，說不定能上初中的也是他呀！』

    怎麼樣她都覺得老天爺不公平，明明就是在偏心著哥哥！

    父親木業田也不知道木綿內心現在究竟在想什麼，見她點了頭，便繼續對木珍說道，「木綿不能去幫你了，希望你理解。家裡還欠著許多債，我白天要去地里幹活，晚上就和你大哥一起去挑點煤，賺點錢還了賬，還能貼補家用。」

    現在國家放開了管制，全面進行經濟建設，允許私人經營礦山，木珍也是知道的。離家十幾公里就有一座煤礦場，一次挑上一百斤就能得到兩塊錢，只是路途遙遠，不但要坐船過河，還要翻山越嶺，木業田每天也就能賺兩塊是兩塊。

    「爸，你也要注意身體！」木珍心疼地對父親說道，「回頭我讓我家那人也去挑煤，賺了錢留給你們用！」

    「我們倒沒什麼用的，除了木明讀書。」木業田樂觀地說道，「我就是想以後能存一點錢，還是得去把你媽這病給看好！」

    一家人頓時朝正將米飯一粒粒放在桌上，又一粒粒數著放進碗裡的羅青玉看了去。

    是啊，誰不希望治好母親的病呢！

    「那就這麼定了！」木業田見家裡所有的事都已經安排了，便決定下來，「等通知書下來，木明繼續讀書，木綿和木梅就幫著家裡幹活。」

    家人里除了木綿一直低頭不應之外，其他人都表示贊同。一起不能讀書的木梅因為讀書成績差，在學校也經常挨老師批評，對於讀不讀書並沒有太多的顧慮，她這個年齡思考的也就是吃和玩，並沒有像姐姐木綿一樣感到難過。

    她反而如變得懂事起來，夾菜給木綿安慰著木綿這個比自己大的姐姐。

    「我不吃，你夾給哥哥吧！」木綿將妹妹夾來的菜夾回她的碗裡，心裡不滿父親對哥哥的偏心，只是她不會明著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