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綿 第三十四章 去打工前

    其實，等母親的病被治好時，已經是接近十月份的時間了。

    早在初中一年級開學的時候，張家慧和木綿復讀那所小學的校長親自來到木業田家中，找過木業田談了幾次，承諾幫助木綿免除一年的學費，讓她繼續去學校讀書。但是每次奶奶都很反感老師們的到來，她說，「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能識字就已經很不錯了。家裡這麼困難，還要再養一個閒人，那不是腦子起了霉嗎？」

    木業田也十分為難，他是個孝子，母親的話他從來不敢反對。就像當初對越自衛反擊戰時，他要像父親以前那樣去參軍，去保家衛國，可是臨走的那一天，母親恁是用眼淚將他拉了回來。

    他理解母親的心情，他知道她是怕自己也像父親當年一樣，一去不回。

    但在對待木綿讀書這個問題上，他的看法是有所保留的。他何嘗不想讓木綿再去讀書，可是母親的話也不無道理。再加上家中已經有一個木明在讀初中，一家人能出一個大學生，也差不多夠了！

    後來，張家慧老師再沒有來了，走的時候，她無比遺憾。就仿佛這是她教書生涯中一筆重大的缺憾，她每次想起都會感嘆，感嘆曾經有那麼一個優秀的學生，因為家庭原因沒有讀上書。她仿佛看到了這個孩子的後半生，總會在讀書與未讀書之間做著比較，在以後的教學生涯中也會用這個令人惋惜的例子來勉勵後來的學生。

    鄉鎮府那裡有郵局的一個聯絡點，每次外地寄來的信件都會寄到那裡。各個村的人每逢趕集天，去趕集的同時就會去那裡看看有沒有信件。時間久了，聯絡點的老闆娘和各個村的人都認熟了，知道哪些人住哪些村，每逢來了信件，大多數時候就會讓同一個村趕集的人順帶回去。

    開學那一段時間，聯絡點裡連續來了許多封收件人署名木綿的信件。

    木業田一家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上過街，都是村里或鄰村的熟人帶回家來的。但他們都不知道信里到底什麼內容，只知道木綿就是木業田的三女兒，所以每次帶回來，就順理成章地交到了木業田手中。

    木業田是個聰明人，一看信封上署名的寄件人是向雲，知道向雲是木綿的同學，看那寄件地址是中學，於是就大概猜到了信里會有什麼內容。他也算半個知識分子，至少在知書達禮方面要強過村里大部分人，要不然以前那大隊主任也輪不到他當。所以每次收了女兒的信件，也不會打開，只是替她保管著。

    他知道，這些信交給女兒，只能讓她更加傷心，所以他留下了，想要找一個妥當的時機還給木綿。

    這一次從城裡回來，羅青玉的病給治好了，木蘭也帶著兒子回到了家中，雖然家裡還欠著債，但是一家人健康團圓，總是令人高興的。

    一家人在商量時，將木綿跟著姐姐木蘭一起去城裡打工的事提上了飯桌。除了年少的木綿木梅沒有吭聲之外，其他人都表示贊同。木梅沒有吭聲是因為姐姐走了她一個人會感到孤單，而木綿沒吭聲是因為對自己的未來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她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大人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即使表示反對也沒有任何用處，何況她的性格就像她父親那樣從來都是逆來順受。

    但木蘭回家卻沒有講出她自己的全部實情。她怕家裡人傷心並提出反對，隱瞞了自己繼續和郝慶文在一起的事。

    她在城裡租了一間便宜的老房子，郝慶文就和她住在那裡。那段時間，郝慶文因為又在外面騙了別人的錢不敢出去，就待在簡陋的租房中照顧孩子，木蘭每天就外出打工掙錢，兼顧著三張嘴的生活。

    她知道郝慶文騙了家裡的錢之後家裡欠了許多外債，於是私下存了一些私房錢，準備拿回來替家裡償還債務。

    誰知這一次回來遇到了母親生病的事，便將所有錢拿來給母親治了病。

    另一方面，郝慶文的父母已經承認了木蘭在他們家的位置，心裡已經默認了這個媳婦。這一次回來，木蘭是先陪著郝慶文去了他的老家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郝慶文父母雖然恨鐵不成鋼，但心裡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出什麼事，渴望他浪子回頭。

    雖然臉上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是心裡還是十分感激木蘭這個姑娘照顧他們的兒子，並給他們帶回來一個健康可愛的孫子。

    郝氏父母甚至在見到小孫子時，臉上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老兩口逗著小孩，喜歡得不得了。

    這一次，木蘭如果真帶著妹妹木綿去城裡，少不了會有郝慶文一起。木家人都還蒙在鼓裡，都還不知道這一情況。要是知道這個情況，恐怕所有人都會反對木綿跟著木蘭一起去城裡的。但木蘭知道卻不敢說出來，她只有在心裡祈禱著郝慶文不要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當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妥當之後，木綿去城裡打工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母親羅青玉的病已經好了，她特別為女兒準備了許多東西，就好像是木綿即將出嫁一樣，她心裡竟然生出許多傷感情緒，有著擔憂又有著許多捨不得。人都還沒走那幾天，她幾乎天天都會叮囑女兒注意安全，要學會識別好人壞人，不要跟人學壞。又反覆囑託二女兒木蘭，讓她要好好照顧妹妹，不要讓女兒跟著壞人跑了。

    這個時候，木綿才剛剛十四歲。

    她不知道未來有什麼在等著自己，也還不明白這就是她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她仍然帶著少女的幻想，對前方的路有著無限的憧憬。

    要走的前一天，父親將收藏了很久的一堆信件悄悄交給了她。

    她看到上面的署名時，愣住了。心裡既有高興，卻又十分難過。

    生活就是這樣，原本你以為牢不可破的感情，竟然會因為時間和忙綠一點一點的在腦海里淡去，最後淡得不是偶然發現相關事物，你竟差點忘了那一個人曾在你的生命里是至關重要的存在。

    她一封封翻看著，眼睛已經濕潤了。『或許向雲一直在等自己的回信吧，他每天都堅持著勸自己去中學讀書。只是寫了很久，終不見自己的回信，最後他也選擇放棄了！』

    木綿哭了！她並不怪父親押著她的信件，她只是覺得自己在生活面前那麼渺小，面對這一切，她無能為力。她還是個小女孩，能做什麼呢！走到最後，她不得不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說再見了，那些曾經在一起的日子也都將化為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