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的一天終於到來無須刻意尋找,甘棠三人,以及斗屍場最後一隻喪屍,有志一同地出現在斗屍場通往外界的入口處。
這是幾天來甘棠與霍侯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當看到靠近門口的地方躺著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首時,霍侯的瞳孔微縮面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從上面的衣服可以看出,正是當初跟他們一起掉進這裡的異能者,其中一個正是吳辰和。霍侯仔細看了看,那幾人全都死在了這裡,竟無一人逃脫。
微微壓下心中的不適感霍侯將視線上調屍體旁邊入口的正前方站著一隻攔路屍是那隻准喪屍皇。這些天之所以沒往入口處沖,也是因為這隻准喪屍皇的存在。它知道這裡可以通往外界,所以這些天裡不管霍侯與甘棠怎樣戰鬥,總是袖手遠觀,只有當他們流露出外這邊來的意思時才會跳出來攔截。
進化到這種程度的喪屍外表幾乎已經與人無異,如果不是赤色的眼珠和稍顯僵硬的肢體,往那兒一站還真沒幾個人能認出那是只喪屍來。
「就是它,吃掉了,另外兩隻非常厲害的喪屍。」小傑指著那隻喪屍,身體往後縮了縮,眼中流露出一絲懼意開口說話後的這幾天,他的言語功能迅速恢復,除了組詞時稍微有些遲鈍外,基本已經與常人無異,只是,話很少就是了。
霍侯聽得一驚,另外兩隻非常厲害的喪屍?
「看來它吃了兩隻喪屍王,這才有現在的實力。」甘棠眉頭微蹙,喪屍吃喪屍的情況並不多見。想來是這裡封閉的環境,喪屍之間相互爭奪有限的養料。或許當初只是幾隻等級相差無幾的喪屍,相互撕殺中這隻喪屍占了上風,吃掉兩隻實力相仿的同類,成為現在這樣的准喪屍皇。
至於被她跟霍侯殺掉的那隻喪屍王,或許是嫌等級低想再養養,這時自己二人出現,給了它更好的選擇。
喪屍的眼睛緊緊盯著霍侯與甘棠兩人,只有在小傑忍不住往後退,踢到一隻空瓶子發出聲響時,快速地掃過去一眼。那樣冰冷無機質的眼神,令已經混喪屍堆混習慣了的小傑也不免心中發怵,身體仿佛被釘在原地,頓時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從來都是被喪屍忽視,這樣僅瞥一眼仿如被盯住的感覺,還是第一次。神智不清時他都是躲這隻喪屍躲得遠遠的,這還是頭次這樣靠近。
「躲遠點。」霍侯沒有回頭,壓低聲音輕喊了一句,在這種等級的喪屍面前,或許小傑的免疫也是無效的就算還有效,待會打起來,他一個武力值為零的免疫者,隨便被碰到恐怕都是非死即殘的下場。
小傑一句話都沒爭辯,以他在斗屍場生存數年鍛煉出來的本能,一步步倒退著往角落裡閃避,他選了離這裡最遠的一個角落蹲下,隔著好幾道堅固牆壁。
等到小傑退到安全範圍,霍侯與甘棠對視一眼,皆默然無語。兩人的默契早已深植骨髓,戰鬥中的配合根本無須任何言語眼神,這一眼,只是為了將彼此的樣子再印得深些
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戰之後,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兩人一喪屍,動起手來毫無徵兆,聲如雷霆,動若山搖,本打算遠遠觀戰的小傑,根本不敢伸出頭去。
大廳里塵飛石走,轟隆巨響,哪裡像是在打架,簡直就是拆房子。他是見過霍侯與甘棠兩人殺喪屍的,動作快逾閃電,舉重若輕,在他看來無比可怕的喪屍,在他們手上就像玩具一樣三兩下被拆掉。
可是現在,說那裡有幾頭大象在撞牆只怕也有人信,由此也可想見戰鬥的激烈程度。只是,那樣大的動靜里,卻聽不到霍侯與甘棠兩個人的聲音,連那隻喪屍的聲音也沒有。
是被其他聲響蓋住了,還是根本沒有發聲?
少年擔心不已,卻又沒辦法探出頭去看,只能在角落裡緊緊抱住自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就像一年多前那樣,靜等災難過去,上天降下救贖。
數百米之上的地面,盧勁松正百無聊賴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嘴裡咬著半截煙放空了眼神仰望蒼穹。
這是一棟廢棄的塔樓,正對格鬥場入口方向,一眼就能望到入口。半截塔身已經埋進了雪裡,他們這些天就駐紮在塔樓頂樓,雖然不夠寬敞,但用來睡覺休息已經足夠。
在入口處守了幾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入口頂端被震落的雪堆,現在又重新堆積了起來,差不多也有一尺厚了。
盧勁松在心裡無所謂地想著,或許那兩個人已經死在裡面變成了喪屍也說不定,往好一點想,或許也是和裡面的喪屍同歸於盡了。而他們傻傻地守在這裡,最後把自己守成一夥傻逼。
「有動靜!」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頓時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轉了過去,盧勁松呆了半晌,反應慢半拍地從嘴裡拿下半截煙屁股,轉頭看去。
說話的是他們當中一名聽覺型異能者,自格鬥場淪陷後,幾次組織清剿負責在外面靠聽音辨查裡面情形的,就是他。
「幻聽了吧?以前只隔一道門都聽不清裡面有什麼,現在隔得這麼遠還是在地面上,你能聽到什麼動靜?」最初的驚呼響起時,人們下意識地關注,等到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後,隊伍里當下就有人發出置疑的聲音。
那人也不辯解,只豎直雙耳,凝神細聽,越聽表情越嚴肅,最後慢慢變成凝重。盧勁松的表情也跟著慎重起來,聽到還有人在旁聒噪,當下豎起一隻手,配合著驟然凌厲起來的眼神,頓時一切雜音銷聲匿跡。
「好像是打鬥聲?」那人自己也不確定,聲音和眼神都帶著猶疑。
也是,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得打成什麼樣兒才能讓聲音傳到地面來。一時之間置疑的聲音再起。
盧勁松沒有說話,表情依舊嚴肅,他跳下塔樓跑到入口處,身子一矮趴在地上將耳朵緊緊貼著地面,細細感受。剩下的人跟了過來,看他動作,無人出聲,氣氛有些緊繃。
過了足足十來分鐘,盧勁鬆緩緩從地上爬起,透過入口虛掩的門縫往裡看,眼神很有些奇妙。受他神色感染,其他人也跟著他的動作往裡瞧,裡面黑漆漆一片自然什麼都看不到,他們卻仿佛感到有什麼怪物躲藏在黑暗裡一樣,隨時可能撲出來擇人而噬。
「隊、隊長,不會是那些喪屍要衝出來了吧?」想到這點,說話人的聲音都有些打顫。當初填進了多少厲害的異能者,那就像個無底洞,進去多少異能者就吞噬多少,半點浪花都打不起。這要真是裡面的喪屍跑出來,他們這些人,夠塞牙縫嗎?
「都怪姓易的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她破壞掉禁閉的大門,喪屍再厲害又怎麼樣,能夠跑得出來嗎?基地長還讓把她的屍體給埋了,我看扒出來挫骨揚灰才對!」
耳旁眾人紛雜的議論聲盧勁松全都沒有聽進去,他依然默默注視著那個方向,動也不動,有如雕像。
不管這裡隔著幾重鐵門,終究有打開的一天。屆時,是出來的那個讓他得窺天光,還是他走進去同埋淵底?
這一刻,盧勁松沒有任何害怕,有的,只是苦等答案揭曉的期待。
一年之前,他人雖然已經走出了這座牢籠,心,卻被永遠地困在了那裡,連同裡面的殘肢遺骸,一齊腐朽。
甘棠記不清是多少次身體撞到什麼東西上面,然後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激出一口血。她的視線已經模糊,而身體裡的異能也所剩無幾。可是,那隻喪屍卻仿佛永遠打不倒似的,一次又一次,將她和霍侯所有凌厲的攻擊化解摧毀。
差距還是太大了,拼上兩人的性命都未必有勝利的希望。
果然,還是會死在這裡麼?死在這隻喪屍皇手裡?
不,不能白白死掉,就算死,也要將這隻喪屍皇留在這裡。
輪迴一世,還是逃不過與喪屍皇同歸於盡的結局,難道,這是她存在於這個世界,註定的命運嗎?
為什麼要是她呀?如果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只是為了完成這樣的一個死亡結局,那之前的種種又為什麼讓她遇到?那些苦痛掙扎又算什麼呢?
過度失血讓甘棠有些暈眩,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吧。
她真的感到有些累了。
雖然差了一大等級,但有上世的經驗在,如何調動最後的異能操控顱內晶核,對甘棠來說是駕輕就熟。只是威力恐怕要差一些,不過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十級異能者的自爆毀天滅地,方圓數十里內生靈盡滅,寸草不生。降一級,至少也能將這裡移平,銅鐵砂石,皆化焦灰。即便是真正的喪屍皇,也絕無生還可能,何況這隻還不是。
頭部劇烈痛疼起來,甘棠憑感覺向那隻喪屍靠近。她此時頭痛欲裂,心神無依,連意識都已經昏沉起來,對周遭的感知降到了最低點只是靈台還保有最後一絲清明,始終記掛著什麼,提醒她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棠棠?」
一道帶著些不確定的輕喚在耳邊響起,瞬間撕裂迷霧,直擊靈魂深處。
甘棠猛地睜開雙眼,正對上霍侯擔憂的眼神,擔憂中又揉雜著安慰,溫柔無比。
甘棠身體微顫,仿佛瞬間清醒過來。
是了,霍侯在這裡,霍侯他還在這裡,選擇這種方式與喪屍皇同歸於盡,連他也會沒命的。
甘棠愣愣地望向另一頭的霍侯,他仿佛知道甘棠要做什麼似的,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眼神溫柔又安詳,只靜靜地凝望甘棠,嘴角帶一抹恬淡笑意。
霍侯的傷比甘棠更重,不僅是因為他的身體沒有自愈能力,更因為他在剛才的戰鬥中為甘棠擋去大部分攻擊。甘棠的血肉對喪屍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這隻准喪屍皇也不例外,它所有的攻擊幾乎都是對著甘棠,如果沒有霍侯從旁化解抵擋,甘棠可能早就倒下了。
可是現在,這個傷得本該爬不起來的人,卻強撐著站在那裡,對她溫柔地笑。他知道她要選擇同歸於盡的辦法,卻沒有流露出絲毫後悔與害怕,而是微笑著與她共同擁抱死亡。
這一次,終究是不一樣的。
甘棠在心裡想。
因為有霍侯。
所以
不能死!
甘棠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她沒有引爆腦中的晶核,而是調動了晶核中的精神力,對準了那隻喪屍腦中的晶核,進行摧毀。
精神力的攻擊無聲無形,卻比剛才的戰鬥更加驚心動魄,向外擴散的餘波不分敵友,開始了無差別攻擊,令近處的霍侯幾乎是立刻抱頭跪倒在地,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躲在遠處的少年也沒能倖免,針扎似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拿腦袋往牆上磕,身體因為疼痛而抽搐起來。這還是他離得遠的緣故,近邊的霍侯,頭痛得仿佛有一把斧頭在對著他的腦袋劈砍,讓人恨不能就此死去了事。
然而,即便已是如此痛苦,他卻沒有完全倒下去,而是依然掙扎著直起身,頭上像頂著座山似的動作緩慢地向甘棠那邊望去如此簡單一個動作,就已耗去了他全身所有力氣。
只是受餘波攻擊就已經如此痛苦,正面絞殺的人又當痛到什麼程度?
霍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甘棠所在的方向,額上斗大的汗珠滾落,有汗水浸到眼睛裡也不眨一下。
她死,陪她死
她痛,陪她痛。
如此而已。
當一切結束時,聲消塵定,只余靜寂。
牆上磚石崩裂,破得不成樣子,柱子斷了好幾根,天花板看起來岌岌可危,不時落下些粉塵砂土。
霍侯靜靜地倒在地上,雙目緊閉,仿佛沒有一絲生息。他是側趴著的,嘴角流出一縷血,淌到地上與灰塵混在一起,泅濕了一小塊。左手舉過頭頂,是個往前爬行的姿勢,正對的方向,甘棠無聲無息躺在那裡。
不知過去多久,霍侯的手指動了動,片刻之後,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幾乎是立刻地,他挺身從地上爬起,卻一個踉蹌,差點又摔倒在地。霍侯顧不得站穩,差不多是連滾帶爬地來到甘棠身邊,看清甘棠的模樣後,一下子跪倒在地。
向來穩如磐石的雙手,連續戰鬥幾天幾夜手指都不會有一絲顫抖此時,卻抖動得有如秋風落葉,浪巔之舟。
甘棠的表情是安詳的,身上也沒有什麼可怖的傷口,只除了臉色蒼白一點,以及嘴巴,耳朵,眼睛,鼻子,皆有一條細細的血線,像是小溪一樣流淌。
七、竅、流、血!
霍侯幾乎不敢再看下去,他竭力穩住雙手,慢慢地向甘棠的脖子探去。手上似乎有千鈞重力,垂壓得他手幾乎抬不起來。當好不容易碰觸到甘棠後,又仿佛稍微大點的力氣就把人碰痛,霍侯用捏繡花針一樣的力道挨在甘棠柔軟而冰涼的頸側。
這一刻時間的流逝變得無比緩慢,一瞬間卻仿佛一生那樣漫長。當那一絲細弱的跳動終於傳來時,霍侯的手顫了顫,嘴角揚起,剛要露出一個笑容,眼淚卻落了下來。
最後,他流著淚,微笑地在甘棠身邊躺下,然後側身將臉貼在甘棠臉上,張開雙手,輕輕地,將她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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