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賀軒轅沒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死法。
小學四年級那年父母因為拖拉機翻車,被連累撞死。那拖拉機師傅殘了一條腿,本來就不富裕,家裡養著三個孩子,孩子媽見狀丟下男人小孩跑了。這種情況,賠償當然也給不了多少。
村裡的小學還算好心,免費讓他讀完了小學。
父母那邊親戚關係不遠不近,家家戶戶都有三兩個小孩要養活,能給他添一副碗筷已經是仁至義盡,學費是沒有想頭了。賀軒轅小小年紀出去闖蕩,趕上南邊務工的好時候,後來從上司那裡盤過來一個老廠,很是辛苦地省吃儉用了兩年,慢慢生意做得紅火起來。
賀軒轅今年三十九歲,再有半年就步入不惑之年。
他是個低調的人,講究財不外露,對外也只是個小有資產開得起寶馬買得了商品房的小老闆。不過因為為人踏實誠信,講義氣又能說會道,所以朋友也不少。
像這一次給他介紹對象的,是交情頗深的老友。
他的性向在朋友圈裡幾乎是透明的秘密,這群人里就有不少同好,倒沒有人因此看輕他。只是這些同好們手上有錢,換人的速度就快了。同性戀嘛,在華夏還過不了明路,他們中大部分人也都選擇結婚生子,就算這樣,私底下也沒斷過。
相比起來,賀軒轅的生活就像苦行僧一樣,自從三年前和前頭那個大學生掰了之後,竟然空窗了三年。
他們以為賀軒轅眼光太高,或是對那大學生舊情難忘,其實不然。
他節制,是因為他怕死。
他曾經親眼見證了一場悲劇,一家三口,集體從醫院大樓上跳下來,當場死亡,血花濺了一地,真的是血流成河。那一家子就是因為那男主人出去偷情,結果染上了愛滋病,傳給妻子不說,連六歲的獨子都沒有倖免。
那一家三口跳樓自殺的事情給年少的賀軒轅留下了太大的心裡陰影。
雖然十三歲的他還不明白什麼是愛滋病,但不妨礙他牢牢記住,就是這個男人出去偷吃,睡了不乾淨的人,結果全家都死了。
賀軒轅驅車到賓館,房間裡果然等著一個清秀乾淨的青年。
朋友熱衷於結束他漫長的單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介紹人給他。賀軒轅一般不會拂對方的好意,見了人,如果看對方滿意,對方也願意的話,他不介意發展。這種事情雖然有中間人介紹而心照不宣,到總要對眼緣,也講究一個你情我願。
不得不說,相識十幾年,老友還是很懂賀軒轅的口味的。
這青年斯斯文文,帶著副黑框眼鏡,看著有點呆氣,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讀書很好,安靜不吵鬧的類型。
賀軒轅讀書少,最稀罕的就是這樣的斯文人。
青年很緊張,賀軒轅猜測對方大概知道自己的性向沒多久,之前也沒接觸多少圈裡人,因此很善解人意地和他說笑起來,沒有直奔主題。末了,青年去洗澡,彼此都沒有對接下來的夜晚表示反對。
賀軒轅笑著,繼續喝剛才沒喝完的酒,等著青年出來。
這種出浴的畫面錯過就虧大了。
賀軒轅一邊想著,一口一口喝著酒,好半晌才覺得青年洗了太長時間,起身想去看看究竟的時候,一陣頭暈目眩。
喝多了?
賀軒轅用力甩了甩頭,勉強站定,走出兩步,突然倒在了地上。
賀軒轅在自己的葬禮上哭笑不得。
真所謂藍顏禍水。
原來那個青年喜歡的卻是自己的老友,可惜老友好的是妖里妖氣那口,青年暗戀兩年不成,又陰錯陽差被老友介紹給自己。他心裡不願意,才在酒里放了安眠藥,企圖藥倒自己矇混過關,然後賴在自己身邊伺機接近老友。
沒成想,第一次操作沒有分寸,足足放了十顆,又放在烈酒里,這一下要了自己的命。
看老友涕淚橫流的悔恨模樣,賀軒轅嘆了口氣。怪不了他,畢竟他喝了小半瓶都沒喝出藥味來,可見是美色誤人。
頭七過後,賀軒轅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第一章
大梁,賀家村。
李家的瘸腿兄長撐著灶台,沒命地喘著粗氣,手邊已經沒有東西可扔,他怒火攻心,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的夫郎張河剛才只顧著躲,見他停了,才把抱著頭的手鬆開。一看剛剛做好的午飯稀稀拉拉砸在地上,鍋碗碎了一地,一股說不出的心酸讓他頓時哭了出來。口不擇言道:「李文武!你個殺千刀的!我怎麼這麼命苦啊,你還不如殺了我,你以為我願意讓阿弟嫁給那人,我願意嗎?我這是為了誰?啊?為了我自己嗎?」
&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為了我苦命的兒子。上輩子造孽,竟然做了你李文武的兒子!」
&說我撕爛你的嘴!」李文武剛剛吐出一口氣,聞言氣的發脹的臉,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挑出來。「別給我廢話,你馬上給我把婚事退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勉之嫁給那種人!」
&了?你說的容易!」張河不管不顧地大罵,「錢我已經交給里長了,都交上去了!你要退婚,你上哪找錢退給他!」
見他要說話,張河抹了淚,冷笑道:「你想去當兵我不攔著你,你就是去了,那群人也不會把錢吐出來給你去退婚!十兩銀子,呵,了不起,你把我賣了,把我兒子賣了,能不能湊齊錢把這門婚事退了!」
&你——咳咳,咳咳!」竟是一口氣上不來,狼狽地咳嗽起來。
李文斌一進門就看見十歲的侄子帶著三歲的兒子縮在門口渾身發抖,兩個孩子臉上都是淚痕。
他嚇了一跳,才安慰兩句,就聽見阿兄大嫂的爭吵聲。
他心知是因為自己,吩咐侄子帶著兒子回房間,自己趕忙趕過去。凌亂的廚房,兄嫂一人撐著灶台咳得撕心裂肺,一人癱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他眼眶一熱,忙上前把阿嫂扶起來。
&弟……」張河出口卻是泣不成聲。
平素潑辣厲害的大嫂,此時無助而愧疚地看著他,李文斌只覺心裡一擰,難過得無以復加。
&兄,別和阿嫂吵,嫁給他是我的決定,我自願的。」李文斌看著兄長心痛的眼神,笑著擦了擦淚,「真的,反正我遲早也要再嫁人的,那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
小小年紀就偷雞摸狗,十二歲就因為殺牛這樣的大罪被關進大牢裡,現在二十五歲還娶不到夫郎。這樣的人,能是好歸宿嗎?
少年時的變故讓李文斌變得堅強,這些年為姆則強讓他慢慢褪去了從前的怯懦,笑對人生。他勸了兄嫂離開,綁了袖子開始整理廚房,午飯被糟蹋了,得趕緊再補一頓。大人餓一頓沒事,兩個孩子卻不能馬虎。才舀了水,阿嫂張河便走了進來。
&嫂,我來吧,反正到那邊也要我自己動手,你再慣著我,到時候我怕連一頓飯都做不好,讓人笑話呢。」李文斌眼角還有淚光的痕跡,但是依舊對他笑著。
張河訕訕地退開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片。
做好了飯,李文斌轉身端出去的時候,才聽見他小聲哽咽說:「勉之,你不要怪我……」
李文斌臉上的笑垮了下去,沒辦法回頭,怕自己掉眼淚的樣子讓他看到難受。
出嫁前的那晚,李文斌和李文武兄弟說了一夜的話。他明日就要出嫁,再次成為別人的夫郎。已經有過一次苦難的婚姻,他太明白自己一旦進了別人的家門,再想著為家裡做什麼就難了。
他已經做好面對的準備,最差也不會比在王家挨餓受凍挨打受欺凌更悲慘,在往年兩年他都忍過來了,大著肚子大冬天洗冷水,抄書賺錢餬口的日子他也熬過來了。沒有什麼能把他打倒。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歲的兒子。
他還不會說話,還那么小,在王家的時候跟著自己過苦日子,他實在捨不得讓他再跟自己過去受苦。畢竟不是那個男人的骨血,他再清楚不過,要不是娶不到夫郎,沒有男人會願意娶自己這樣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對方或許能接受自己,但如何也不會對孩子好。更何況,諾兒還不會說話。
在兄嫂這裡,怎麼也不會餓著凍著孩子。他仔仔細細交代了孩子的事,心中的不舍如同刀割,卻不敢表現出來。
末了,李文斌道:「阿兄,你別再說阿嫂重話了。我不怨他,他也不容易。」
&我太沒用,阿弟,是我的錯,我護不住你,照顧不了你。」
李文武扭過頭,遮掩奪眶而出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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