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天星 第七章 禮物（二）

    哥哥！那是哥哥！

    她以為他很忙，她以為他沒有時間來祝賀她的生日，而且，沒有人告訴她，所有人都瞞著她，唐隱甚至還在誤導她，讓她之前在看到那個特殊的蛋糕的時候，讓她在有一點希望的時候立即就失望，不給她任何機會與可能讓她去想哥哥可能會趕過來……

    夜天星腦中的空白稍微少了一點，理智回籠了一點之後，她立刻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問題，將所有人的態度全部串在了一起。

    只是她的所有的這些清醒理智的想法，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在腦中閃過，她暫時還沒有辦法將注意力轉移到除了站在她眼前的天繼之外的任何事物上去。

    這個驚喜真的是太大了！弄得她現在還緩不過神來。她那麼多年沒有見到，在末世前剛剛聯繫上卻來不及見一面，在她之前去首都基地的時候也沒有見到的，心裡總是最為掛念惦記的哥哥，現在就站在她身前的禮物盒裡面，頂著一頭一身的彩帶花條，就站在那裡，站在一個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再也不是只有在電視屏幕里才能出現的影像，再也不是婚禮上站的遠遠的新郎官，他就站在她面前，滿頭滿身花花綠綠的彩帶。那些彩帶與他儘管現在已經變得柔和，但是還能看出來冷峻威嚴的面部線條與整體形象一起闖進她的視野，甚至讓夜天星感覺有一點滑稽。

    天繼就以這樣的形象突然站在夜天星的面前，這實在是讓她不敢相信。在看到天繼的前半分鐘，夜天星都很確定的認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只是什麼是幻覺，什麼是現實，她到底還能分清楚。所以，她才會看著眼前的天繼，覺得鼻酸。

    果然，視頻再清楚，也完全不可能與現實相比。雖然她現在仍然是不覺得眼前的人有什麼真實感，但是她總能夠感覺得到熟悉。熟悉的在她面前一直是壓低放柔的聲音。熟悉的在她面前一直是寵溺包容的眼神，熟悉的總是能夠讓她安心再失去防備再產生依賴的身影……簡直是熟悉的一切！

    夜天星之前去首都基地找天繼的時候，她心裏面是有膽怯，是有猶豫和忐忑的。在打聽到天繼沒有在首都基地的時候。她的心裡甚至是鬆了一口氣，甚至是覺得喜悅的。因為她想，這麼多年過去，一切總會有改變。她怕時間在他們兄妹之間劃下深深的鴻溝，她怕他們會真的生疏起來。如果事實真的是那樣，那她會痛苦萬分。但是，夜天星今天才知道，她站在天繼的面前的時候才知道，有些東西沒有那麼容易改變，有些東西，是不用去膽怯猶豫和忐忑的。

    盯著禮物盒子裡面的天繼，夜天星仍然在發呆。她腦子裡面亂沖亂撞的那些東西也依然還在，但夜天星明白了，那是回憶。全部都是回憶。幼時她與哥哥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乎不多，但是細想起來卻真的不少。那麼多的回憶，夜天星以為她不記得了，今天才發現她半點都沒有忘！而且她不僅全部記住了，她還記得十分詳細，一些很小的細節她都沒有忘記。孩子的記憶力，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

    夜天星盯著天繼，已經不再是一片空白的大腦，陷入回憶不可自拔。她卻不知道。她曾經因為要與天繼見面而猶豫膽怯忐忑，天繼卻也因為要與她見面而害怕惶恐擔心。他們兄妹都懼怕著一樣東西，那就是陌生，對彼此的陌生。

    天繼看著呆呆地盯著他看的夜天星。一時間分不清楚心裏面到底有多少種感覺在交匯融雜，那無數種感覺讓他也有些呆地看著眼前自己這已經長大了的小妹妹。

    她真的長大了，長得這樣高挑，出落得這般美麗。在她的身上，他已經找不到半點她小時候的樣子，只除了那一雙眼睛。那一雙眼形輪廓極為漂亮的眼睛，那一雙現在還含著一點水汽的眼睛。

    21年前，他把妹妹給弄丟了。這21年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找一個與妹妹長相相同的人放在他的身邊當臥底，卻無一例外的全部失敗。

    不用對那些女人的來歷追根究底，也不用做什麼血緣鑑定，他只要看看她們的眼睛，就能夠分辨出來她們是真是假。

    在他的世界裡，在他生活的那個圈子裡面，很少有女孩子的出現。三四歲剛剛能懂事的時候，有玩伴跟他炫耀，說自己有妹妹。然後拉了一群人去看，那正咿呀學語，對自己的哥哥滿滿依賴的小女孩，引得一大堆人的羨慕。他就在那羨慕的一大堆人當中，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是真的羨慕，當晚跑回去就跟父母說想要妹妹。

    只是可惜，時間很快一年年的過去，他也很快的長到五歲六歲七歲……玩伴當中又有人有了妹妹，又有人炫耀，他卻一直都沒有。可是，在越來越失望之後，他還是忍不住的越來越希望。終於，到了八歲，他被並非父母的人告知，他馬上就要有一個妹妹。

    他高興的覺得自己要飛起來，時間卻好像遁到了地里一樣，慢吞吞的不肯再往前走。他左等右等，上盼下盼，等了好幾個月，終於是等到妹妹出世。

    妹妹自從出生，就一直被他守著，她第一次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在她的身邊。那一雙黑漆漆霧蒙蒙的大眼在看向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他記得比妹妹的那一雙眼睛還要牢。

    更何況，在妹妹出世之後，還有四年的時間，讓他記牢妹妹的那雙眼睛。父母有他們的原因和藉口，他們對妹妹似乎都很是冷漠。他們的原因與藉口他不明白，也不願去想，他只知道他是太喜歡自己的妹妹。除了固定的他必須要修完的課程時間之外，他幾乎一直都在陪著妹妹，陪她玩，陪她鬧，陪她笑……他看著妹妹的那雙眼中漸漸的積攢起對他的依賴、信任、親情，將她那雙漂亮眼睛記得愈發牢。

    然後，就到那一天，他無能為力的看著這雙眼睛裡面的所有對他的依賴、信任、親情。在一瞬間，湮滅。眼睜睜的看著這雙眼沒有眼淚，只是變得空洞，震驚之後的。不包含任何情感的空洞。

    他的眼睛看著妹妹小小的身形，還有那漂亮的眼睛漸漸退出他的視野，腦海裡面有關於這一雙眼睛的影像，卻開始瘋狂的變大，一直漲滿他的所有思緒。漲得他疼痛的昏迷過去。

    21年的時間，這雙眼睛成為折磨他的噩夢，他從不敢主動去想它，但是它卻會主動跑進他的腦海，跑到他的眼前，跑進他的夢。

    他真的從來都再沒有想過，再也沒敢奢望過，這雙眼睛會在現實當中出現。這21年，他是那個最不甘心，最想要找到她。最滿懷著希望的人，也是那個最絕望，最不認為她還活著的人。

    天知道在末世前，她拿出足夠的證據，聯繫到他現在唯一還有來往的一個小時候的玩伴，把她還活著的消息確切地告訴他的時候，他是什麼心情。他自認為他有很好的自控能力，他也認為他會是一個從來都不會流淚，也不屑於流淚的男人，但是那一天。他歡喜的近乎失控。

    天知道在末世降臨，第一個白天之前的那兩百多個小時的黑夜裡，他……

    天繼想著很多的事情，但是他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著。他沒有辦法將注意力從他眼前這一雙，他還是不敢確信到底是出現在現實還是夢境中的眼睛上移開去。

    他知道他渾身掛滿了彩帶，他知道他這個樣子如果放在末世前被人拍到的話，絕對能占一年的新聞頭條，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朋友在旁邊正舉著智慧型手機拍他們兄妹……他什麼都知道，但是他懶得管。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讓自己確定，他現在身處於現實。

    客廳裡面一直都是沉默，在天繼的那一聲「星星，生日快樂」之後，一直都沒有任何人說話。

    夜天星與天繼是一樣的，他們忙著發呆，忙著回憶，忙著想事情，忙著對視，沒有閒工夫去說話。而他們兄妹間的這種沉默，讓緊張的郁英更緊張，讓想要嘆氣的唐隱更想要嘆氣，讓激動的關姝……

    對！關姝是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但是她不是想要說什麼，她也不是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氣氛，她本來是不想要打破這沉默的，可是……

    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一滿屏的銀色，關姝著急呀！關姝氣呀！

    夜天星的發呆，還有她眼中突然出現的水汽，讓關姝是完全了解到了她另一個哥哥在她心裏面的地位。了解到的同時，她也萬分開心能夠抓拍到這樣的夜天星。今天這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都聚到一塊兒來了，以後這樣的機會，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她一定要把夜天星的這個樣子拍下來！一定要！絕對要！但是……

    「阿夜！」關姝氣急敗壞地這樣輕輕的叫了一聲。

    不過，她的聲音就算是再小，在這一屋子都是被儘量壓低的呼吸聲的客廳裡面，還是十分的響亮。

    發著呆的夜天星，被這「響亮」的聲音給叫醒，眼中的水汽沒有了，臉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呆的讓關姝覺得是抓拍的好時機了。她清醒過來，沒有去理關姝是怎麼了，她伸手就開始取掛在天繼頭上身上的彩帶。

    看見夜天星已經恢復正常，護主的擋住了關姝攝像頭的阿夜，又悄悄地跳回到夜天星的身上。只留下關姝，捧著手機，遺憾無比。

    三兩下取掉了天繼身上的所有彩帶之後，夜天星看著渾身清清爽爽，一下子挺拔帥氣起來的天繼，這才覺得對勁了。

    就要這樣才對嘛！她的哥哥，一點兒也不適合掛著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我下一次過生日的時候，你要麼送我禮物，要麼給我做蛋糕，就是不許再打扮成今天這個樣子。聖誕樹一樣，不好看，一點兒都不好看！」夜天星將天繼身上的彩色碎紙屑拍的乾乾淨淨，一邊拍，她一邊很認真地說。

    但這句話卻像是觸動到了什麼一樣，天繼突然變的不平靜起來，他一步跨到禮物盒外面去，急急忙忙地解釋說。

    「星星，我拿到你讓齊晨帶給我的那些資料時，或許還有些不確定。但是自從我打了電話給你之後，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人安排來待在我身邊刺探天家情況的臥底。我知道電話另一邊的人是我的妹妹，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我……總之，星星，不要說這些話，好嗎？」

    天繼很是著急地看著夜天星，心裡萬分疼痛。她為什麼要這樣小心？為什麼要這樣給他一再確認？她怕什麼？怕他認不出來她？怕他表露出，說出於她而言就是傷害的神情或者是話？這丫頭怎麼會變的如此……周全，小心，謹慎？

    周全謹慎不是不好，但是這些東西出現在他妹妹的身上，就讓他太難受！

    天星四歲那一年，她還不知道她的生日是12月9號，但是他知道。他找了一個藉口，給她在她真正的生日那一天慶祝生辰。他親手做了禮物，親手做了蛋糕，親自布置了房間，打扮了自己，給她驚喜。

    禮物、蛋糕、房間布置……什麼她都很喜歡，只除了他那一身，的確是像聖誕樹的花花綠綠的打扮。

    那個時候，她是這麼說的——

    「哥哥，我下一次過生日的時候，你要麼送我禮物，要麼給我做蛋糕，就是不許再打扮成今天這個樣子。聖誕樹一樣，不好看，一點兒都不好看！我哥哥應該是……」

    她那個時候說這些話，語氣、吐字、神情，就與她剛才一模一樣！

    這丫頭在擔心他還是懷疑，心裏面總還是留存著防備，所以說出了這些話來，說出了這些只存在在他們兩個人的記憶里，別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話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