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放逐 第139章飲酒既盡,杖藜行歌

    被家園製藥那些穿著無菌服的研究人員丟在雨水裡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之後林跡就再也沒有見過別的活人。整整三個月沒有見到過人，說起來三個月也不算什麼，可林跡真的有一種怎麼和人說話都忘了的感覺。

    人真的是群居動物，尤其是像林跡這種從來不喜歡孤獨的人。

    他之前真的想過即使和別人說上一句話就被別人殺了，也比一個人默默的被喪屍吃掉要好這樣的理論，他也想過既然有人在碉樓里發信號，他至少能見到一兩個人。

    但他沒想到他見到的是一群人。

    至少有20個人。

    當林跡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至少有4把張開的弩對著自己，此外還有2把長劍和3把長矛。這種狀況讓林跡覺得自己剛才那種見了面拼一拼的想法實在是幼稚。

    因為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除了用武器圍著他的幾個人，還有很多旁觀者，而在眾人之中，正對著冷眼看著他的，是一個三十出頭，貌不驚人的男人。這男人一米七出頭的個子，比林跡要矮一些，瘦，林跡眼睛的餘光發現這裡的人都瘦，這已經不算什麼特徵，因為這種狀況下，胖的人非常難找。除了瘦，這個男人的臉像刀刮的一樣，配上那種陰鶩的眼神和毫無表情的臉，說好聽一點是冷峻堅毅，說不好聽那就是陰森冰冷了。

    林跡可以斷定那一聲冷哼就出自這個男人。

    果然，面對人類比面對喪屍要……複雜多了。

    很快林跡還發現這群人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而且不論從衣服的做工、樣式還是材質，都和他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這也就更有意思了。

    林跡看著抵在他面前的弩箭和刀槍，既沒有扔掉自己的武器引頸待割，更沒有做出多餘的工作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同時聲音不急不緩，不亢不卑的問：「剛才那一下，我算是通過了考驗了嗎？」林跡說話的時候不光是看向中間那個男人，同時也看了看周圍的人。

    那個男人可能是這群人的首領，但很可能只是暫時的，其他人未必那麼聽他的，曾經當過法醫的經歷幫助林跡在極短的時間裡捕捉這些人臉上細微的表情，他觀察了他們的小動作他們的細節，使他做出了這麼一個判斷。而且他很快發現這些人大多對他保持了一種圍觀者的眼神，既不像那個男人那麼冰冷，也沒有很分明的敵意，當然，也沒有什麼善意。

    「通過了考驗？」中間那個男人冷然說：「就像你自己剛才說的，至少你是一坨新鮮肉，而我們都餓了。張銘，殺了他。」

    張銘是離林跡最近的一個男人，看起來二十出頭，個頭也不高，至少不比林跡高，也是瘦瘦的，皮膚很白，鼻子上有些雀斑，鬍子很淺，不像是剛刮過，而是本來鬍子長得就稀疏。眼睛小，沒戴眼鏡，但可以看出長期戴眼鏡的痕跡。這個張銘手裡拿著一把長劍，中國古劍的樣式，看起來不像是家園製藥給他們的標配武器，更像在這個小鎮上找到的道具劍，但仍很鋒利，殺人沒問題。

    張銘聽了那男人的話，面不改色的說了聲好，然後向前跨了一步。林跡並不懷疑這個眉宇間還有些學生味的男人殺人的膽量和能力，活到現在的人，估計活人和活死人都殺過，心理上是不存在什麼障礙的。而林跡一直注意觀察的是另外幾個人的狀態——他們在張銘向前走的時候，基本上都往後退，或者放鬆了威逼林跡的姿態，什麼原因很難說，但看得出來他們樂於有人來做這個事情，因為這不關他們的事。

    這種時候去探討人性的冷漠是毫無意義的，而對林跡來說，這些人事不關己的姿態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幫助。就在張銘的劍毫不猶豫的刺向他的心臟的時候，林跡也猛然把軍刀拔了出來。林跡的動作足夠快，他雖然不是趙陌那樣的武術家，但生死關頭，他的反應能力和爆發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揮，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武術家，對方也不是。他至少還在警隊裡呆過，而對方在災難前估計也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

    兩相抵消之後，當張銘的劍刺到林跡胸前的時候，林跡已經拔刀，側身讓過張銘的刺殺，半轉身揮刀砍向張銘。這時候幾個持弩的人要是射他的話，林跡還是避無可避，但他們也很容易傷到張銘，所以他們猶豫了一下，就這一下，林跡砍向張銘的一刀其實是虛招，就在張銘下意識的揮劍格擋同時後退的時候，林跡腳下又一發力，已經逼到了一個持弩的男人跟前。

    遠程兵器近戰都很吃虧，那個人沒法瞄準林跡，反倒是林跡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另外幾張弩和刀劍又對準了他，但他可以保證只要他們動手，他死之前也會割斷那人的咽喉，林跡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他沒什麼賺頭，但對方吃虧更大。

    「身手不錯。」說話的還是中間那個男人，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但他顯然並不願意讓林跡和那個持弩的男人同歸於盡。那個持弩的人並不是很他多親近，但這樣做對他也沒什麼好處。他可以不在乎那個持弩的男人，但另外幾個人明顯就比較緊張，最終的結果會使他失去另外幾個人的信任和支持，算起來這不划算。於是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說：「新來的，報上你的名字，你過關了。大家都放鬆一點，我們都是放逐者，彼此的傷害只會讓我們失去可能的朋友。我叫曹笛。」

    對方的姿態做出來了，林跡也收了刀，對那個持弩的男人說了聲抱歉，然後說：「我叫林跡，你說我們都是放逐者，什麼意思？」

    曹笛聳了聳肩，他對林跡的態度並不友好，自然也沒有做出解釋的興趣。倒是林跡旁邊有個人解釋說：「我們都是家園公司的活體試驗品，並且有99的概率成為失敗的試驗品，一旦確定實驗失敗，我們就會被家園公司拍死，所以，在那之前，我們就必須自己想辦法擺脫家園公司的控制並且活下去。要做到這一步不算太難，因為家園公司有很多這樣的試驗品，所以不會特別跟我們較真，另外這可以讓他們更長久的觀察我們的狀況，對他們來說，失敗的試驗品怎麼處理都差不多，如果還能有所變化，他們也是樂於看到的。問題在我們自己，因為實驗的關係，我們和普通的倖存者是不同的，我們很難回到普通倖存者的群體裡去，他們不會接納我們，等待我們的只有放逐，所以，我們都是放逐者。」

    這個解釋條理清楚，更重要的是，說話的人還算耐心。因為除了她，也沒有別的人願意對林跡作出什麼解釋。他們的表情都很複雜，複雜中帶有一絲焦躁。

    林跡轉頭向說話的人看去，這是一個女孩。

    林跡過去號稱情場殺手鬼見愁夜店小王子，結交的有正兒八經的女朋友名份的女孩就有兩位數，光是肉體之歡的更不用說，所以他自問對女孩的鑑賞力是專家級的，他甚至還曾經煞有介事的對李卓然說他要編一本美女詞典。

    眼前這個女孩以林跡閱美無數的眼睛看來……很普通。不，很慘澹。

    大約168公分的身高倒是足夠亭亭玉立，但是她……平胸，如果不說話，林跡幾乎不會認為她是女孩。幾乎，畢竟林跡是那種聞氣味也能分辨女孩的性格類型的人，他不會真犯這種錯誤。不但平胸，這女孩也沒什麼腰型，連帶著臀型也是一片平板。然後她的皮膚很黯淡，露出來的手也好臉也好，都沒什麼光澤，甚至帶一點灰白，稍不注意的話還會和喪屍混淆。至於臉，臉型是很不錯的，瓜子臉，下巴不像那些整容的整得那麼尖，但弧度剛好，只可惜臉上的皮膚更加不好，坑坑窪窪的一片自然災害嚴重的樣子。頭髮也不行，跟個男生似的很短，還很髒很雜亂。

    唯獨眼睛特別的亮，用很文藝的筆法來形容就是燦然晶亮。這本來是一雙美女的眼睛，卻生在了一個醜女的臉上。不得不說，這很遺憾。就像金庸描寫程靈素的時候也寫她眼睛很亮，然而胡斐喜歡的畢竟是長相漂亮的袁紫衣。這是人之常情。

    這樣的女孩林跡在過去是絕不會去關注的，他結交過的女朋友雖然不是個個都天香國色，但審美水準在哪，也都差不到哪兒去。但他畢竟還是很感激這個女孩的，於是對她一笑，說：「放逐者？謝謝，才知道原來我還有這麼酷的一個身份。」

    「酷？」女孩不可思議的看了看林跡，嘴角歪了一下，譏笑的說：「很快你會發現這不是酷，而是殘酷。」

    林跡聳聳肩，由衷的笑了起來，是真不太在意的說：「活到這個份上，殘酷也殘酷不到哪兒去了。對了，怎麼稱呼你？」

    女孩看著他，說：「桑藜。桑樹的桑，藜杖的藜。」

    林跡點頭，讚嘆說：「很好的名字……花覆茅檐，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桑藜看了看他，似乎對林跡在這種時候還能有心情掉書包一點也不覺得怪異，甚至因為林跡說出了她名字的出處眼睛特別閃亮了一下，不過也只是聳聳肩說：「名字再好，人也是丑的。」

    就在林跡掉書包的時候，之前圍著他的人都散開了，一個個心事重重的樣子。而林跡之前的觀察推測也沒錯，曹笛並不是這些人的首領，這群人雖然聚在這裡，但心是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