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給君夜小點心的打賞感謝番外(下)

    林三酒清楚,現在開始的每一步行動,都得加倍小心;得用言語擠兌著、行動上試探著,才能一點一點地找出路來。

    「咱們說好的啊,我不往他身邊湊。」

    眼看著快要爬回城堡地板了,她為了給自己和衛君夜多打一層保險,大聲喊道:「人偶師,你往後退了沒有?你站得離我遠點,不就沒有活人靠近你了麼,這事就跟拍巴掌似的,得要兩個巴掌才能拍響嘛。」

    自打她提議人偶師往後退,主動跟自己保持距離以來,類似於「你竟敢命令大人如何行事」之類的話,副本可沒少說——豈止是沒少說,如果字詞也有重量的話,那麼它落雨紛紛似的、一大段一大段的話,早就給林三酒二人砸進黑淵了。

    不過林三酒這個人,有時候就跟見到骨頭的狗一樣,一旦抓住重點,就絕不撒嘴了,不管副本如何鼓動、如何攻擊,她只問人偶師一句話:「你是不是立了誓言不殺我?」

    她看不見退回門內的人偶師,但好像也能從一片死寂里感覺到他的躁鬱沉怒。

    「……我隱約記得犯過如此大錯。」

    「還是的嘛!」要不是吊在半空裡不敢震動,林三酒真想一拍大腿。「你不讓我上去,我支撐不住掉下黑淵,也要死的,還是等於伱破了誓言,所以你不能不讓我上去。同理,我上去了你也不能殺我,有誓言在呢。」

    城堡大門裡再次靜了一會兒,仿佛空氣都薄了,呼吸不上來似的。

    衛君夜忍不住打了個顫。

    但林三酒趁熱打鐵,說:「你看,又不能讓我死,又不讓我接近你,是不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我爬上去之前,你主動站遠一點?」

    「……哪裡的蟑螂卵破了,鑽出這麼一個人?」人偶師或許是慍怒過頭,語氣反而接近茫然了,簡直好像真心發問似的:「留她一命,是為了鍛煉自己?」

    別看副本跟個君王身邊的小人一樣,可是呈現的果然也都是人偶師的心志與欲望,一句「那就不遵守誓言了」的話也沒說;不過,林三酒才剛因此鬆了口氣,副本就開口了。

    「我……我讓木偶來接你們下去,」副本喃喃地說,「你們早點從這裡滾出去。」

    「那可不行,」林三酒趕緊拒絕了,說完才思考了幾秒鐘,怎麼個不行法。「我有話要跟人偶師說,你不讓我把話說完,就算接我回地面,我也不走。再說了,我怎麼知道那木偶不會趁機給我攥死?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得有道理。」人偶師陰陰沉沉地說,「誰看了你能忍得住殺心。」

    「有什麼話,那你說啊!」副本都著急了。

    「我支撐不住了,」林三酒挺光棍,「讓我上去說。」

    「狗屁!你說了那麼多廢話,現在支持不住了?」副本尖聲叫了一句。

    「不行了,手太酸了,要掉下去了,」林三酒充耳不聞,一邊說,一邊順著意識力往上爬,一邊還沒忘了把衛君夜也拽上,「人偶師,你往後退遠一點啊,我要上去了。」

    別看嘴上振振有詞,等她小心翼翼、謹慎提防地從城堡門口露出頭的時候,其實林三酒早已做好了被攻擊的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人偶師竟然真的已經不在門口了。

    「誒,三酒,」下方跟著一起爬進門的衛君夜,挺自來熟地叫了她一聲,說:「剛才這么半天,副本好像沒有繼續擴大誒……」

    「是嗎?你先上來。」

    林三酒抓住機會,趕緊將她拽到城堡地板上,來來回回掃了幾眼——剛上來時白駒過隙的那一瞥,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城堡內部,她就讓人偶師給打飛出去了;如今再次爬上來,有了仔細一看的機會,這才意識到它的恢弘與龐大。

    她坐在石磚走道上,坐在高高的、布滿彩畫的彎拱穹頂之下,好像一顆小石子,不知怎麼落入了神明與星辰的殿堂里。

    ……人偶師給自己的定位還挺高呢。

    林三酒遙望著遠方深處那一張座椅上的人,試探地叫了一聲:「你沒事吧?我們上來了。」

    「誰請你報幕了?我看得見。」

    人偶師沉在一片帷帳的陰影里,即使隔了這麼遠,也能看出他正緊緊握著漆黑扶手,一隻皮靴踩在座椅下台階上,仿佛做好了隨時出手傷人的準備——卻始終沒有動一動。

    副本的聲音從城堡牆壁里響了起來:「有什麼話,趕緊說,說完了趕緊走!」

    「為什麼你這麼想讓我走?他想讓我走還好理解一點。」林三酒四下看了看,想起了剛才衛君夜的話。「不過你的目的是擴張,對吧?我在影響你擴張了?」

    副本忽然安靜了一會兒。


    「想讓你走有什麼奇怪?」人偶師冷冷地說,「你在影響空氣質量。」

    林三酒充耳不聞。該怎麼把他從副本里弄出去?人偶師肯定不會配合;這跟擠痘痘一樣,得時機條件都成熟了才行,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才叫時機成熟。她正猶豫時,卻聽身後「喀喀」地發出了一陣輕響。

    她轉過頭,發現衛君夜竟仍然維持著剛才被拽上來後的姿勢,癱坐在地上,牙關輕一陣緊一陣地打顫。

    「怎麼了?」

    「我、我站不起來,」衛君夜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的人偶師,好不容易才說:「第、第一次看見本人……哇……原、原來是這種,好像五臟六腑都要嘩啦一下掉出去的感覺……我不敢站起來。」

    你對他那麼熟,卻才是第一次見?

    林三酒滿腹疑惑,但現在不是審問的時候;她轉過身,咳了一聲,對人偶師說:「你也意識到,自己受了副本影響才對吧?你自己覺得很高興,但這就跟殺性大發、紅了眼時的狀態一樣,得清醒下來,才能做回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就不殺人了?」人偶師低低地笑了一聲。「我承諾了不殺你,卻沒有承諾不殺你身後的人。我給你一個選擇吧。要麼你帶著她從這裡滾,再也別出現在我眼前,要麼你繼續待著,看著我殺了她。」

    林三酒的呼吸在胸腔里一頓。

    「看來你想起來的事,越來越多了。」她嘆了一口氣,一時不知該微笑好,還是該苦惱好。「否則你也不會知道,用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的性命來要挾我。她是我帶來的,你明知道,我不會眼看著讓你殺了她。」

    人偶師一動不動地靜了兩秒。他半垂著頭,目光並不願意落在林三酒的方向上;黑髮絲絲縷縷地遮住了他眼角的血海,瞧不出是什麼情緒。

    「那麼,就帶著她滾。」

    林三酒有自信可以自保,可他如果對衛君夜下殺手,林三酒卻不敢說自己能保得住她了。她一時也覺棘手了,不甘願走、不放心走,又不能拿人命冒險強留下來——怎麼辦?

    「那、那個,」

    衛君夜仍然坐在地上,在一片死寂里顫顫巍巍地開了口。「三酒,我、我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林三酒朝她瞥去一眼。

    「其實我帶你來,主、主要是為了我自己。」衛君夜一邊說,一邊偷偷從她腿後往外看,看一眼人偶師,臉色就要白一層,卻還要再看第二眼。「我、我其實是人偶師大人的,嗯,怎麼說呢……我早就折服於……我特別喜歡……誒呀,我都不好意思了。」

    人偶師緊攥著座椅扶手的蒼白手背上,浮凸起了幾絲青藍血線。皮革微微摩擦的響聲,背叛了他身體上幾乎不可察覺的顫抖;林三酒不知道他正陷於極大的憤怒里,還是極大的恐懼里,或者二者皆有。

    「是、是這樣的,」衛君夜終於把話說完了,「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成為大人的人偶。希望二位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請求。」

    ……世界上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林三酒使勁抹了一把臉。

    手放下來,她長長地呼了口氣,乾脆盤腿在衛君夜身邊坐下了。

    好像人偶師都呆住了。

    「你看著辦,」她朝人偶師比了個請的姿勢,「反正我不走了,要不要實現她的理想,是你的事。」

    她說到這,提醒了自己,轉頭朝衛君夜問道:「萬一他只殺了你,不做成人偶怎麼辦?」

    衛君夜垂下頭,絞著衣擺,沒忍住臉上的潮紅。

    「好了,不用說了。」林三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很尊重你的……愛好。」

    死寂的裙擺拖拽在城堡大廳里,一秒又一秒,仿佛蔓延著沒有盡頭。

    第一個受不了的,居然是副本。

    「你卡在這裡,他不能殺你,就無法滿足欲望!」副本尖尖叫了起來,整個石磚砌成的城堡里,都迴響起了它的怒吼。「我要長大!既然他不能繼續放縱慾望,那他就等於無用了,換你來當我的『核』吧!」

    林三酒一怔,忍不住浮起了一個微笑。

    「你從他身上鬆開手的那一刻……」她低聲說,「你就已經輸了啊。」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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