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邊緣 第1743章 心灰意冷

    夜晚的山區，月朗星稀。

    微風吹過，帶來山野間清新的氣息。艾倫咬著一根草芯，坐在一個草坡上。他們已經深入山區，現在軍隊找了片開闊的高地設置營區，如果沒有意外，明天中午就可以抵達那個通往地下基地的山洞。即將和自己的父親再次見面，艾倫心情複雜。他知道這一次自己父親的意志根本被本能壓制，甚至已經被抹消。否則，他不會建起烈焰之門，並轉化了一名君王。

    腳步聲響起，艾倫不用回頭，自然在腦海里浮起卡普羅的形象。

    卡普羅走到他的身邊，艾倫見他披著狐毛披風，笑道：「元帥不嫌熱嗎？」

    卡普羅拿下雪茄，雙肩一聳，狐毛披風就落到身上。他身上的制服繃得緊實，勾勒出元帥那鋼鐵般的身體曲線。和初初復出時候的模樣有所區別，卡普羅如今的身體正處於巔峰狀態，他已經無需通過刻意營造的老態來讓他的敵人放鬆警惕，現在的卡普羅除了仍然保持在五十來歲的面容之外，身體卻恢復到了壯年時的最佳狀態。他站在那，無須言語和動作，整個人就鋒芒畢露。如果不是知道艾倫的身份，恐怕和卡普羅站到一起，人們會把艾倫忽略過去。

    然而卡普羅卻清楚，他的確是鋒芒畢露。然而艾倫，卻已經把氣機打磨圓滑，明明是至尊，可一身氣機卻不顯山不露水。如果他願意，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假扮成一個普通人。而強如卡普羅者，也絕難把他識穿。

    「殿下貴為自尊，自然不知道我們這些人的難處。如果不把自己弄得有賣相些，如何叫底下的人賣命。」卡普羅摸了摸他那把斑駁的鬍鬚道：「有時候，上位者也是需要包裝的。」

    艾倫笑著，沒有回答。

    卡普羅聲音低沉了下來：「我想殿下應該也清楚，文森特那個計劃我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也提供過一些信息。」

    艾倫咬著草芯說：「這是當然，文森特如果迫不得以，想來也不會動用星軌炮那樣的殺器。光隱會可以經營到現在，也足以說明他是一個謹慎的人。一個謹慎的人，在決定動用這張王牌的時候，肯定需要搜集我的信息。那麼還有誰比卡普羅元帥你更適合提供給文森特所需要的信息，畢竟只有你和我交過手，所以對我的底細應該清楚得多。」

    「可我始終低估了殿下，如果知道殿下是至尊的話，我不會讓文森特這麼做的。」

    「然而時間只會向前，所以這世上永沒有如果一說。」艾倫笑了起來：「倒是卡普羅元帥你，自己主動承認自己協助過文森特，卻是叫我好奇為何要這麼做？」

    卡普羅有些答非所問道：「四十年前，聯邦啟動了涅槃計劃。我們黃金獅子更是攻進了機械之星，本來有望一舉端掉基德人的老窩，可最終遇到了魔王的干預，致使功虧一簣。當年我和魔王對決於機械核心，整個戰鬥的過程只有我自己知道。人人都以為我和魔王在那場戰鬥里大打出手，甚至受了重傷。可事實並非如此。」

    這下連艾倫也感到有些好奇了。

    「斯伯納克當時只是任我施為，我殺招施遍，卻傷他不到一根毫毛。甚至，魔王還任我恢復體力，否則我哪能戰個三天三夜那麼久。但無論我如何嘗試，我始終傷不到他，甚至連一睹魔王真容都辦不到。斯伯納克當時說，我以為你已經是人類里最強的一員，原來也不過如此。然後任由我離開了機械之星，他甚至連殺我也不屑為之。」

    卡普羅雙肩微微顫動，這是他從來不曾與人提及的心事，今晚卻說給艾倫聽。因為他覺得，只有艾倫才有資格知道這些事，只有艾倫才有資格評論它，余者皆無資格評論狂獅。

    「那時我還年輕，對權力並不看重，一心只想登上力量巔峰。事實我也辦到了，四十年前尚無溫莎貝洛。那時是狂獅的時代，我以為自己可以撐起一個時代，可以撐起整個聯邦。可斯伯納克親自告訴了我一件事，這個世上也有我無法攀越的高山。斯伯納克就是那其中一座，而現在，整整有四座高山。」

    他看了艾倫一眼，嘆道：「當然，在那個時代像你們這樣的高山只有三座而已。不多，卻足以俯瞰眾生。從混亂戰場回來之後，我退隱了足有二十年。這二十年的時間裡，我一直努力突破自己。事實上我也辦到了，如今我已經比當初在機械之星上要強大許多。可即便如此，我大概也只能給斯伯納克一些微不足道的傷勢。而且別忘了，我會成長，難道魔王不會，而且速度只會比我更加恐怖吧？」

    「我整整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也始終無法抵達至尊的境界。於是我知道，這一生都沒有希望晉入至尊。我見過斯伯納克，看過那至尊眼中的風景。我知道，想要晉入至尊，單靠努力是不夠的。還需要天賦，更要某種契機，然而我一樣都沒有。於是我對力量的追求漸漸變淡，對權力卻日漸灼熱起來。」

    「既然無法在力量的巔峰上留下我的腳印，那麼至少，我要在人類的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所以我改變主意，我要成為聯邦總統。不是莫比特，可不是那冒牌替身之流，我要讓聯邦走上一條前所末有的強大之路，這就是我的夙願。」

    艾倫搖頭說：「那只不過是你自己的野心罷了。」

    「沒錯，但我並不反悔這些年來的所為，而且我的確也看到了希望。」卡普羅說到這裡重重一嘆：「可是你來了，崛起於力量之林的第四座山峰。黎明之劍攻擊無果，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既攀不上力量的頂峰，也奪不到至高的權位。我始終，只是一個被時間拋在身後的老頭子而已。」

    艾倫知道，卡普羅是有些心灰意冷，才會有這番感嘆。他道：「元帥，追求是沒有極限的。此路不通，為什麼你不能換個角度，人這一生，追求的應該遠不止是力量或權力吧？」

    「例如？」

    「例如在宇宙黃昏里，努力讓更多的同胞活下去也不錯。」艾倫看著星空道：「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哪怕成為了至尊，我依舊無法忘記自己是從一個叫地球的行星里走出來。在那顆星球上有我的同胞，既然我有那麼一點力量，那麼我希望可以儘可能多地幫助我的同胞從黃昏里走出來。所以我回到地球，所以我阻止你們內戰，因為在黃昏降臨之時，你們的戰爭是沒有意義的。」

    卡普羅點點頭：「或許你說得對。」

    艾倫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卡普羅就這麼輕易改變了自己的觀念，但至少，可以在他心裡種下一顆新的種子。至於這顆種子能否生根發芽，艾倫也不在意。

    突然，他站了起來，眼神變得凜然。

    卡普羅全身一震，感覺到艾倫身上氣機的變化。那一瞬間的改變，讓本來近在咫尺的他，忽然變得那麼遙遠。和艾倫之間，仿佛橫亘著無數星河。

    那就是至尊所在的世界。

    即使和卡普羅這樣的強者之間，也相隔著一個次元！

    星空中多了些閃爍的光點，然後有飄零的火星朝軍隊所在的高地落來。高地上的士兵察覺到這一點，卻不知那是什麼，更不知道如何阻止。畢竟火星是如此之多，星星點點漫天飄落，伴隨著夜風幾乎無孔不入。

    接著所有人的耳中都聽到一聲冷哼。

    然後那些火星像是碰到一面無形的屏障般，均被擋在了高地外的空間，只能徒勞的飄轉，然後落下茫茫夜色下的山野。草坡上，艾倫眼中的世界突然飛快擴大，山地在他眼裡不斷遠去，轉瞬間他就看到了一個男人。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山洞邊處，身上的盔甲有一張張詭異的面孔。這些面孔的嘴巴里正噴吐著無數火星，他的視線和艾倫一接觸，頓時現在驚色。臉色一變，人往山洞裡閃了進去。那山洞中仿佛有一股奇特的力場保護著，讓艾倫的視線無法穿透。

    艾倫收回視線，知道那個傢伙就是厄運之炎。

    凱里斯坦飛掠在隧道里，忽然一個踉蹌，終於忍不住從嘴中咳出一口滿布火星的鮮血。他為之苦笑：「真是個可怕的男人，僅僅是視線的對望，就差點被他幹掉了。」

    他本來打算借晚風吹送，將他的厄運之炎傳播到高地上，讓聯邦和黃金獅子的聯軍轉化成燃燒大軍。沒想到艾倫竟然鎮壓住他的力量，且憑視線就讓他差點身死。這時他才知道，為何如穹蒼之炎那樣的三巨頭，也會殞落在艾倫的手中。

    這次試探性的攻擊以凱里斯坦的完敗告終，可厄運之炎完全沒想過自己一方會失敗。因為在地下基地里，非但有三萬焰鋒武士，更重要的是，還有他們的王坐鎮。

    黃昏不落、黎明難起。

    凱里斯坦低聲輕笑，身形閃爍，在空氣中留下蓬蓬火星迅速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