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大雪覆蓋了整個營地,蓋住了雜亂、遮蔽了醜陋,也蓋在了一些人身上,一些再也起不來的人。
轉眼間遲華當兵已有一周多的時間了,這一段時間是遲華核戰後過得最為愜意的一段日子。並非是吃得多好,作為進化者的特殊待遇也只是保證吃飽,一日三餐無非饅頭、粥、鹹菜而已,最大的幸福在於「規律」,一早起來練刀,上午訓練,下午帶隊在營地內巡邏,沒有朝不保夕的憂慮、不必為下一頓飯操心。
「要是能洗個熱水澡就好了!」遲華望著天空依舊零星飄落的雪花奢侈的想著,在這個很多人再也沒有醒過來的冬天。
遲華、李曉飛、戴耳釘的男人三人一隊,正帶著一個班的士兵在營地內巡邏。戴耳釘的男人叫竇一虎,看他一身誇張的紋身、標誌性的耳釘,但還真不是混社會的,按竇一虎自己的話說這叫彰顯個性。因為喜歡嬉笑、打鬧,人送外號「豆豆」。日常巡邏三個進化者一組、自願組合,因為同樣喜歡玩鬧,因此曉飛、豆豆這倆活寶便湊到了一塊兒。
遲華三人從帳篷間的小路穿過,路邊破舊的窩棚里是裹著棉被、衣服甚至是報紙的人們,他們用幽怨的目光的看著走過的士兵。遲華感覺到那種目光仿佛能夠穿透厚厚的軍大衣直刺到肉里、骨頭裡。
耳邊突然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孩兒他爹,你到是醒醒啊!」旁邊一個勉強搭起的窩棚下,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女人正努力搖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巨大的哭聲沒有引來周邊人的任何幫助,旁邊窩棚里的女人只是探頭看了看,把身上裹著的被子圍得更緊了。
循著哭聲幾名政府工作人員走了過來。見遲華幾人也站在旁邊,只是對遲華等人輕輕點了頭,算是打過招呼。一名女性工作人員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中年女人的背部,安慰道:「別哭啦,人死不能復生,你男人身上的衣服你還要嗎?」
女人依舊只是哭泣。幾名工作人員見女人一直哭個不停,顯然耗盡了耐心,便欲上前搬屍體。女人瘋了似的站了起來,猛地撲向欲靠近的政府工作人員,哭喊著:「你們誰也不許動我男人,誰也不許!」
「華哥,怎麼了?」曉飛靠近遲華,悄悄的問道。
遲華沒有說話。「這幾天每天都有人凍死,政府的人擔心天暖後會發生瘟疫,也怕有人故意『破壞屍體』,所有死的人統一由政府負責安葬。」旁邊帶隊的年輕班長小聲解釋著。
「破壞屍體」幾個字班長說得很隱晦,曉飛顯然沒有聽懂。營地內每人每天半斤糧的供應標準所有人都吃不飽,而人一旦餓極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麼冷的天,他們怎麼不生火取暖啊?」曉飛顯然又問了一個弱智的問題。
「因為我們不讓。」遲華冷冷的答道。
曉飛驚訝的望著遲華,等著遲華的答案。
遲華向旁邊的帳篷努了努嘴說道:「所有的帳篷、窩棚都連在一起,一旦著火整個營地都將付之一炬,要死更多的人。」
「我們不能多給他們發些衣服嗎?」曉飛眼淚圍著眼眶打轉,喃喃的說道。
「需要救濟的人太多啦,我們搜索隊每天找回來的幾車物資,一進營地門口就被哄搶一空,杯水車薪啊!」小班長在一旁嘆息著。
政府的人終於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兩個人上去摁住發了瘋似拼命廝打的女人,其他幾個人上去抬了屍體就走。
「走啦。」遲華安慰的摟了摟曉飛的肩膀,拉著他繼續向前走去。
……
尖銳的哨聲突然響起。
「是23號救濟點方向,需要救援。」小班長急切的說道。
「我先走,你們隨後跟上來。」說著遲華已一躍而起,豆豆、曉飛緊隨其後。
23號救濟點設在一座獨立的涼亭里。此時周邊已經密不透風的圍了上千的人群。
遲華見事態緊急,騰身而起,左一點右一點踩著眾人肩膀跳入包圍圈內,豆豆也是有樣學樣,踩著眾人肩頭跳入。
隨後趕到的小胖子往上蹦了蹦試了試高度,最終也沒敢往人身踩,正想貓下腰從人群腿縫裡鑽進去,一抬頭正好看到涼亭高高突出的一角,頓時樂得小胖子直拍大腿。
只見李曉飛一揚手,一股蛛絲正纏在突出一角,一收蛛絲曉飛就高高的盪起,從人群頭上向圈內飛去,「我來啦!」曉飛得意的往下看著圈內的遲華高聲大喊,「砰」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撞在了涼亭的柱子上。
包圍圈內,盛粥的大鍋被掀翻在地,流淌在雪地上的米粥還冒著絲絲熱氣,地上還散落著十幾個饅頭,沾滿了雪花與泥水。七八個負責發放救濟糧的工作人員被十多個士兵護在身後,與士兵對峙的是十幾個手持砍刀、鋼管的健壯男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拉傢伙動手的架勢。
「住手!你們要幹什麼?」遲華一聲大喝。
「我們要吃飯!」一個穿著一件黑皮毛大衣的男人領頭喊道。
「對,我們要吃飯!」
「我們快餓死了!」人群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應和聲。
「怎麼回事?」遲華回頭問身後持槍的士兵。
「排隊打粥的時候他們說粥稀,我們的人說嫌粥稀過幾天還沒得吃呢,那個人就一下把粥鍋掀翻了。」當兵的說著同時指了指穿黑皮衣的男人。
「吃飯是用你們手裡的傢伙吃嗎?要吃飯的給我好好排隊。」遲華一雙虎目一一掃過眼前的眾人厲聲說道。
「這麼冷的天,就給我們這麼一口粥,你們當官的想餓死我們老百姓嗎?」
「你是誰呀?我們要見呂市長!」
「對,讓呂市長出來跟我們說話!」人群里傳來七嘴八舌的喊聲。
遲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高聲喊道:「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尉遲華,所有士兵聽我口令,端槍。」身後傳來咔咔擦整齊的拉槍栓聲。
「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啦?」
「大家別怕,他們不敢對老百姓開槍!」人群里依然傳來稀疏的聲音。
遲華把曉飛叫到跟前,低頭耳語了幾句,邊說邊往人群里指點。
「我們納稅人養活你們,是讓你們拿槍對付老百姓的嗎?」黑皮大衣男人瞪著眼睛高聲質問遲華。
遲華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男人的脖領扯了過來,「曉飛動手。」遲華同時喊道。
李曉飛左右手同時揚起,兩股蛛絲同時罩住了人群中兩個男人的頭部,猛地用力一甩一帶,兩個人就從人群中飛進了圈內,砰、砰兩聲重重摔在了地上,兩個男人還欲掙扎著起身,曉飛、豆豆兩人上前一人一腳重重的踩在兩人背上。
前面圍著的十幾個男人作勢就欲往前沖,要把兩個男人搶回。
「鳴槍。」遲華命令道。
「砰、砰、砰」的槍聲響起,十幾個人硬生生止住了前沖的腳步,包圍的人群推擠著往後退,後面的人有見事不妙的調頭就跑。
被遲華揪住脖領的男人見此凶性大發,突然揮刀向遲華頭上砍去,遲華急忙伸左手向刀刃抓去。
「啊!」人群中有女人尖叫著、有人忙用手遮住了眼。然而手、臂分離,鮮血橫飛的場面並沒有出現,遲華就這樣用手心握著刀刃,刀刃以肉眼看見的速度內陷、變薄,最終在遲華手裡消失。
黑衣男人愣愣的看著手中光禿禿的木質刀柄,刀就這樣在自己眼前生生消失了,如果不是正被遲華揪住脖領,男人真想往自己的臉上狠狠掐一下,看是不是幻覺。整個人群鴉雀無聲,都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遲華一用力,單手將男人提了起來。「你要吃飯?拿著刀子過來吃嗎?」說著「啪」的一個耳光抽在男人的臉上,「你紅光滿面的,是你要餓死了嗎?」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男人的臉上,「你看看有多少人在挨餓,你竟然掀粥鍋?」又是一個耳光。
寒冷的冬日,潔白的雪地,孤立的涼亭,寂靜的人群,一個一身軍服的男人,一句高聲質問,一個響亮耳光,清脆的啪啪聲在營地內傳出回聲,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仿佛打在在場的每一人臉上。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大批的士兵趕到,將人群從後面圍住。
遲華將男人狠狠的摜在地上,冷冷的說道:「將地上的每一粒米都給我撿起來。」
「想吃飯的排隊,想鬧事的出來!」
人群互相推擠著開始排成一隊。
「粥鍋翻了,就再煮一鍋,讓他們排隊等著!」遲華對身後的工作人員緩緩說道。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8s 3.5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