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的洞察力讓欣蒂總是敏感而多疑。(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她常常受著失眠的困擾,雖然人們覺得這位婀娜女子是一朵專屬於黑夜的玫瑰,但夜晚實在是件令人苦惱的事情。萬籟俱寂、四面如漆的時候,她總是過分專注在自我意識上,這時候,就像每一個神經格外敏感的人,欣蒂會覺得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動都是針對自己的。
今夜,對於她來說格外關鍵。
當她期盼一個回答的時候,偏巧,地下機庫的升降機開始運作,隆隆的響聲非常惱人。甚至可以說,她分辨出了每一個齒輪、每一段鏈條的稀里嘩啦聲,皮帶的摩擦聲、鋼索的震顫聲,這些細微的聲音除了她之外,誰也聽不出來。而欣蒂那高度繃緊的神經,卻令耳朵捕捉到了所有的聲音。
只可惜,她所注視的男人還是那麼沉默,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蒙擊的注意力一定是被機庫的活動吸引住了。是啊,他的新戰機已經完成了最後調試,今天可以進行試驗性作戰。多麼令人興奮的事,這傢伙的注意力怎麼能不被吸引呢。看來,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升降機運轉到位,惱人的噪聲停止了。
黑暗的花園裡再次陷入沉寂,風輕輕地刮著,悄無聲息地帶走自己的體溫。漸漸地,自己似乎深陷進一片極度的黑暗中。她甚至有種錯覺,所有的一切都完全消失了,身體落入到了某種絕對無聲的、與世隔絕的環境中。
而他,也是這樣沉默著,和她一樣陷進這無盡的虛無,兩個人似乎都進入了另一片空間,互相之間的距離卻保持著絕對不變。
「欣蒂。」
忽然,面前的人呼喚了自己的名字,這讓她嚇了一跳。「嗯?」
「如果沒有百日鬼……」
他的語速是那麼緩慢,卻好像要將自己帶出這個黑暗虛無的環境,她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結果,可又覺得領略這纖細的頭緒、向前張望的感覺是那麼有趣。白天,自己所受的種種壓力,從雷育堅那裡、還有從各種渠道了解到的信息都讓她倍感緊張。可這一刻,欣蒂有一種奇異的釋放感,只求他快些將結果說出來,自己就連呼吸都充滿了樂趣。
她壓抑得太久了,甚至神情都有些恍惚。
「……如果沒有百日鬼,那麼,我是不會存在的。」蒙擊的聲音非常低沉。
「可是,你先於它存在啊。」這聽上去是個因果時間倒置的問題。
「我知道,但那將是另一個人,而不是我。」
欣蒂那像玫瑰般艷紅的雙唇中,輕輕哈出一口氣,若有所思。此刻,也終於知道其實早就知道的答案,她似乎明白了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將會有怎樣的未來。
她輕輕張了張嘴:「因為百日鬼而存在嗎……但,你是否想過,百日鬼究竟是什麼,你到底在和什麼作戰?或者說,你的敵人到底是誰。」
「這是同一個問題。也許因果都是我自己。」
「嗯?」
「確切地說,應該是找回我自己。直到現在,我也那麼覺得。百日鬼也好、控制百日鬼的人也好,看來都不希望我存在,或者說,我和它只有一個能存在於世上,而我不會向任何人投降。」
「我能了解到。」她靠過來,「多麼奇怪,你是多麼奇怪的一個人,有時似乎是為了百日鬼的存在而存在、有時又是百日鬼的反面。或許,反過來也可以說,百日鬼到底是什麼呢,它也許又關乎你到底是誰。」
「不得不承認,我曾急不可待地想知道百日鬼操縱者的身份。恨不得立刻把這混蛋的真面目揪出來,使勁打兩拳,然後再好好問問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可我越那麼想,就越是逮不著它。」蒙擊說到這裡,稍微安靜了一會兒,這半晌的沉默,似乎容納了他全部的思索。
夜晚又恢復了寂靜。
過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這段時間以來,我追得越深,越覺得迷失了方向。越急迫,越看不清。現在,反倒變成了一場競賽。百日鬼利用世人對它的恐懼、或對力量的崇拜,製造各種各樣的事端,它像是單純喜歡看到這番混亂而野蠻的景象。而我,便在後面沿著它所製造的混亂,追逐它前進。多麼可笑的競技。」
「嗯,我懂,我能感覺到。」欣蒂輕輕地說,她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自己未來的身份也決定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如水溫潤的目光漸漸凍成了冰棱,「競技,這是個有趣的比喻,不過我覺得還有更恰當地比喻,『角斗』。」
「角斗。」
「是啊,在這個大圍場中,命運的奴隸之間的戰鬥,勝出者生存。」
「你的比喻看來更有趣。」
「這也許不是一個比喻呢,而是,一場變革的方向。」
「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看著他興奮的眼神,欣蒂的心正在慢慢轉變:「嗯,你還記得,天守鎮的時候,你托我調查信號來源的事情嗎?」
「記得,雖然看上去沒什麼頭緒,但畢竟是我獲得的第一個線索。」
「我很奇怪的是,這件事情,你是否和你兄弟說起過呢,我是說雷育堅。」
「沒有,我沒想把他卷進來。」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知道我在調查,於是來找過我,」欣蒂停頓了一下,側過臉,偷偷看看蒙擊的表情,沒想到他還是一副木訥的模樣,「他說,需要我的幫助。」
「哦?他還像當年那麼閒不住,不過是個可靠的傢伙。」
「他對百日鬼的興趣也很大呢,非常大。」欣蒂看到蒙擊若有所思,又接著說,「他對我說了很多,關於這場戰爭的目的、關於某個不知名的組織、關於世界的方向,我也看到了很多。這其間,我看到了有可能的未來。最開始時,我作為一個軍火商人,對他們的未來構想感到很興奮、很刺激,這也足見我們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未來。可是,我漸漸覺得,沒有人能接觸到地下的全部,每個人都以為摸到了未來礦脈,卻不知這裡暗藏著通向惡魔世界的路。」
欣蒂述說著她的見聞,恨不能把知道的東西一下子全塞進蒙擊腦子裡,她想要改變這個男人,「你知道,甲午年大戰的結束,是一場變革的開始。未來,會重新規定社會秩序,自然也會重新劃分階級。」
「階級?」
「階級。生而屬於作戰的階級、生而屬於勞作的階級、生而屬於統治的階級,就像蟻群。世界將會更加簡單、高效,更加富有秩序。甲午年大戰是一場快速的、將世界化作白紙的戰爭,幾乎打碎了大部分的國家政體,世界被化整為零。這也能更容易地構架未來理想的秩序。不僅是百日鬼,你在前美大陸看到的那些超級工地,都是為了這一天而建設的。」
她這樣一刻不停地說著,甚至有些慷慨激昂地,似乎很害怕被蒙擊打斷。
「那些是什麼?」
「我不知道。」
「百日鬼到底是什麼。」
「是個原型,作為永不可被毀滅的絕對力量原型,也是未來絕對秩序維護者的原型。」
「你說的這些,是誰在做?是那個不得名的組織?不可能,他們沒有那樣的力量。」
「不知道,這些我也無法得知。雷育堅,就是希望通過你,而加入進這個計劃。他想要在新秩序建立後,獲得理想身份,他想抓住自己的命運。」
「通過我?」
「你和百日鬼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其實是在資助你、利用你,來得到他想要的。他是我的資金源頭,這也才能負擔你巨大的開銷。」
蒙擊聽到這些,有些沉默了。
黑夜之中,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怕。
「很抱歉。」欣蒂輕輕地說,「也許我不該告訴你這些。其實,雷育堅自從得知你到天守鎮的第一天,就開始了對未來的構想。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的見面嗎,後來,你的飛機在我店裡失火,其實就是他特意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讓你駕駛他提供的飛機,以馬萊里亞政府軍的身份出戰,而雷育堅也就有了接觸那個組織的籌碼……」
「欣蒂,」他忽然開口,打斷了這些話,「那些我並不在乎,我的敵人只有百日鬼。所有的這些,對我來說都只是干擾意志的雜念而已。雖然……我的信念越強,越感到迷茫。我一直試圖讓自己專注於百日鬼,就是不想迷失自己。但是我追得越緊,越找不到答案。這才是我關心的。」
「答案?」
「是的,答案。我想知道答案。」他似乎在喃喃自語。
「至少,我能感覺到你迷失的原因。」欣蒂把臉抬起來,偏分的短髮從划過面頰,露出精緻的下頷曲線。她的雙眼閃爍著光芒,似乎格外激動:「你不應該把自己當做百日鬼的附屬,不是嗎。你一味地向百日鬼索要答案,卻真的迷失了自己。」
「嗯。」蒙擊轉過臉來。
這句話讓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他第一次離得那麼近去注視欣蒂,看她的雙眼,就好像能看到她所敘述的未來。
「蒙擊,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認為你應該成為傳奇。」她直視著蒙擊,像是在夜晚展開藤蔓的玫瑰,「你知道為什麼百日鬼找你的麻煩,卻又不直接向你進攻嗎?」
「是,我也曾覺得奇怪。如果它想要殺死我,為什麼從來不直接攻擊。」
「害怕,因為它害怕你。」
蒙擊緊皺眉頭,思索著過往的事情。
「這是出自於無堅不摧之矛的恐懼。其實,你剛才的話,讓我明白了它害怕你的原因。正如你所說,你,就如同是和它一樣的絕對之矛,互相之間只能以同歸於盡作為結局。你存在一天,它便不是無堅不摧。」
欣蒂看到他的表情正在變化,雙眼釋放光華。
她主動地伸出手,按在他的手掌上:「蒙擊,聽我說,你不是百日鬼的附屬,它才是你的附屬。你應該超越這些思想上的束縛、確立自己唯一的信念,也許,你能成為另一個人,一個百日鬼也無法阻止你、為自己而活的人。」
這時,蒙擊忽然長長呼出一口氣,站了起來,望著漆黑的天穹,良久不語。漫長的沉默,斗轉星移。欣蒂站起身,挨著他的後背。她不知道自己釋放出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但她知道,這個人將改變已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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