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斯克號維持逆風全速航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飛行甲板上的行動命令廣播一條接一條,飛行指揮員毫無頓挫抑揚的嘮叨:「飛機準備起飛,遠離飛機進氣口、注意發動機噴口,重複」
船艙內的液晶閉路電視播放著飛行甲板的情況,電視機下面還殘留有半張里約奧運會的宣傳畫,這些都是舊時代的遺物,誰也想像不到甲午年後竟發生了那麼多事。
甲板上面是忙碌的起飛準備,艙里卻是另一番令人窒息的緊張,時間像是凝固了一樣。
金江姬沒有放下槍,似笑非笑的臉頰輕輕顫動,兇狠的殺意依舊濃重。她在天守鎮曾經說過,戰爭讓太多人死去,倖存族人已經太少太少,應該放下曾經的南北隔閡;但是對於自己北方王都派來的特務,她沒有半點憐憫。這種人正是為了實現王都的野心而來,無度寬容意味著縱容暴虐。
面對著指向自己心臟的槍口,朴參謀的表情十分誠懇:「公主,請允許我最後說一句。當初新丸都城航校選拔非常嚴格,只挑選平民出身的人培養,這也正是我能站在這裡的先決條件。我在身份上從不隱瞞、也正如航校調查員所得知得那樣,我就是個普通農戶家的孩子。像我這樣的人、追求更好的生活是無可厚非的。」
金江姬對朴參謀的能力是認可的,她相信對方不可能幼稚到打算用哭窮而尋找當特務的合理性。
「正因為如此,我深知自己不過是個當炮灰的命、充當王都的千萬鋪路石之一,死在戰場上是遲早的事。但我可不想因為安於現狀而最後一事無成地死去,反正要死,何必不試著拼拼看。」
他話鋒一轉,雙眼看著面前的金江姬,「我得承認,從北方王都接下這個特殊任務的時候就被告知,能得到一筆非常豐厚的酬勞。公主,您知道這筆錢對於我這樣的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你也知道戰前我們平民的生活狀況。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拒絕這樣的財富和機會,這能讓我家所有人過上宣傳中的那種幸福日子。那是怎樣的夢、您知道嗎。可是,我還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幻影罷了。充當情報員、刺探和傳遞王都上層的秘密,這將意味著什麼。我那麼個平頭老百姓什麼背景都沒有,一旦知曉這些內容,最後肯定是要被滅口的。」
雖然是說著生死攸關的話,朴參謀卻好像在滔滔不絕地講述某個古人的有趣故事。他眉毛上揚著,語氣輕鬆。「我不過是想找條活路而已。我早就沒有家人了,家人已經全部死在百日鬼襲擊之中,我也根本沒指望王都會給我什麼獎賞。我所做的這一切就是在賭,賭我這條爛命能夠在拼出國後活下來,僅此而已。其實,既然決定拼,王都我是根本不可能回去的,唯一的希望只有公主殿下。」
朴參謀恭敬地行了個禮,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公主,我不能說自己是個忠貞不二的人,但您為什麼不考慮用我一段時間呢。什麼時候您覺得我這個人沒用了,再殺也不遲。剛才我所做的推測,恐怕不離十吧。您帶著兩個青年兵團南下天守鎮那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太大發展,現在恐怕已是強弩之末。原因是什麼。您一直沒有可用之人,不是嗎。新丸都城的幾位老先生倒是正派忠厚、高貴的青年團幹部亦血氣方剛,可鄙人卻自信有著不同於其他人的優點。貧寒的出身教會了我變通和迂迴,我想這是那些自詡正派和高貴的人所不具備的特質。公主既然寄希望以出奇制勝,何不暫時把我收在身邊。」
「那好。」金江姬的回答也十分乾脆,「天無二日。既然如此。就在這裡證明你所說的。」
「公主要我怎麼做。」
「告訴我,是誰交給你這個任務的。」
「呃。」朴參謀沒想到金江姬會提這個問題,他以為公主要麼留要麼殺。仔細想來,雖然撇清之前的所有關係對於變節來說是必要的,但是從她的眼神來看,公主對此也確實非常在意。
「朴參謀,不必花時間找藉口。這種任務。必是親授,絕不可能層層傳達。如你所說,反正不過是死,何必不在死前把秘密說出來。我想知道是哪個皇兄,到底是二皇兄還是三皇兄,還是說我的舅舅也參與了。」
「這讓我很為難,公主。」
「看來,你是假意投降咯。」
「呵呵,其實我說出來根本無所謂。如您所知,我從來沒有一句謊話。只不過是怕說出來傷害到公主。既然我決定效忠於您,自然要為您考慮。」
「無聊的擔心,快說出那個人是誰。」
朴參謀的笑容變得陰沉起來,聲音低得可怕,像是從喉嚨里直接鑽出來的。確切地說,是傳達北方王都的聲音:「尊敬的公主正是您的親生父親、金蛙王殿下親自面授於我。」
話音落下,頭頂上忽然傳來唦唦的聲音,像是開車碾過碎石灘似的。這是飛行甲板的偏流板在液壓作動下緩緩升起的特有響聲,它相當於發動機噴焰的擋板,避免甲板人員被飛機啟動時的高溫高速氣流傷害。折流板的升起意味著蒙擊的飛機已經就位,隨時準備出發。
艙內的閉路電視屏幕上,殲20asv戰鬥機已經位於第一起飛位置,卡拉的f14雄貓991號機更重,在稍遠的地方緩緩移動。黃衫指揮員在正在用手勢引導「向前滑行」。隨著手臂擺動幅度越來越慢,飛機也逐漸滑行就位。
左舷遠處,盤旋的救援直升機經過監視攝像機鏡頭。雖然沒人會覺得蒙擊會在起飛時落海,但這是艦載機起飛前必須實施的準備。現在,甲板上的兩架戰鬥機進入出擊前的最後時刻。
朴參謀屏住呼吸,他並不是在看閉路電視的畫面,而是像欣賞一齣好戲似的、仔細地欣賞著金江姬臉上的表情變化。對於已經命懸絲線的朴參謀來說,只要活著一天,就不放過享受一天的精彩。
小公主的臉上確實有某種表情閃現,眼睛圓睜、纖長的雙眉不對稱地抽動,像是把驚愕、憤怒還有些許悲傷攪在了一起,如同看見剝了皮的豺狼正在掙扎。
不過朴參謀來不及捕捉這個表情,轉瞬即逝。金江姬就像是拉緊了的橡皮筋崩斷似的,雖然表情還是那麼嚴肅,但雙眼有些迷離。絲毫沒有朴參謀所希望的咬牙切齒、甚至破口大罵之類的。
難道這就完了。
朴哲久的思緒回到了自己身上,他的性命還懸著呢。
金江姬確實陷入了思緒中,她雙眼完全失焦、面前模糊一片,連朴參謀的臉都朦朦朧朧。此時外界變化都不是她所關心的,小公主完全跌進過去王都生活的回憶之中。對於她來說,所有的往事都令人噁心、完全可以用骯髒腐爛來形容。相對而言,她在天守鎮的下水道生活甚至都可以稱之為清雅。
但再怎麼令人作嘔,那裡也是屬於自己的。在奪回來之前,現在顯然還不是回憶的時候。
小公主轉過身面向艙壁上的絲綢戰旗,背對朴參謀:「你走吧。」
「啊」他感到有些突然,卻又茫然無措。不知道是應該立刻滾蛋、離開這艘船跑去跳海自尋生路;還是只離開艙室而已。
「收好你的配槍和軍官證。」
「是」朴參謀這才立正敬禮,重整軍容。
金江姬始終望著戰旗上的圖案,她的聲音像是從兩邊繞過來的:「接下來恐怕你有不少閒工夫,去機庫看看本公主的新飛機。以後我不駕駛時,你負責它的操縱。」
「明白」朴參謀再次敬禮,後退著退出艙室、關上水密門。
這時候他才完全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身子靠著走廊內壁下滑、坐到地上。臉上的冷汗像是得到特赦令、如開閘洪水般呼呼地往外冒。
他左一把右一把地擦汗,剛才險些就小命玩兒完了。回頭看來,自己雖然有裝滿子彈的配槍,但這種時候是絕對不能動的。若是誠懇繳槍還有一線生機;真要是開了槍、青年團的幹部和保衛員便一涌而來,自己哪兒還有活路。
可是小公主心裡恐怕也是有安排,不然為什麼一直就不叫人,而是和自己私談。也許王都的那些秘密不能見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或者說這只是一次試探,畢竟又沒什麼證據說他朴哲久就是特務。不過行將敗露的時候,及時轉換身份也不錯。
他捏了捏拳頭,螻蟻尚有貪生之意。自己這條爛命在國內就是個屁,別人想宰就宰。如今不一樣了,不但要活著,而且得有模有樣。
朴參謀歇過勁兒來,臉上又浮現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站起身,朝機庫走去,心裡惦記著公主說的新飛機。怪不得,上次只是一點小擦傷,卻進庫維護那麼長時間。他一邊琢磨著一邊邁進水密門,沖地勤哈哈地笑著嚷嚷:「剛才誰說要讓本參謀露一手的,我已經獲得公主特許啦」
此時,金江姬呆立在戰旗面前,緩緩轉過身。她沒有走向自己的桌子,而是來到閉路電視前,抬起細嫩的小手撫摸屏幕、撫摸著畫面十字標線中央的蒙擊。
「大哥哥,你能原諒我吧。」
她的雙眼中,像是蒙了一片茫然白霧,什麼都看不清。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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