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飛寇 第二章諸魔遺宮

    「早知是個那麼漂亮的人兒，我肯定提前來了。老天，天沒亮之前就該來，你一個單身女孩晚上沒人陪著怎麼行。沒關係，我來了就好了。」

    面對這樣的問候，珂洛伊覺得真是尷尬。

    「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明白對吧，這兒晚上不太安全，治安不好。」

    雖然對方嘴上那麼說，但珂洛伊覺得他的目光總是往自己短裙下和靴子中間區域打量，感覺他就是那種意思。

    看到珂洛伊沒說話，對方這才遞上名片：「我是萬店長，石獅公司昨晚通知我來接你，他們安排不出人手。你也知道，前美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南洋可就安全多了。我為南洋好幾家傭兵公司服務，你在我這裡絕對可以放心。」

    「你剛才還說這裡不安全。」珂洛伊接過名片，手被對方趁機摸了一下。

    「哈，說得對。所以我才親自來接你，到了我的地方才是真正安全。你知道，單身女孩一個人在路上走，很危險。」說著，他還故意做出個嚇唬人的表情。估計在萬店長看來，珂洛伊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珂洛伊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別人擔心，她是個戰地記者，防身格鬥在新東都曾有很好的展示。雖然這不能保證她可以打贏任何男人，但至少在面對體重遠勝過自己的人來說，珂洛伊知道怎麼擺脫逃跑。而眼前這位胖乎乎肉墩墩、戴著黑框眼鏡的萬店長，才走幾步路就滿頭大汗，襯衣濕噠噠的，他才是需要保護的對象吧。

    「走！我帶你去古晉舊城區逛逛，去了那兒才算不白來婆利洲。知道嗎，古晉在當地話中就是貓的意思，這裡能看到大大小小很多貓……」萬店長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但很快就進入了他的正題，「我認識一家很好的賓館，氣氛浪漫，各種設施應有盡有，咱們可以在那裡先安頓下來。我的意思是我為你開好房間。」

    珂洛伊擺擺手，她知道萬店長是什麼意思：「不必麻煩，直接去你那兒吧。」對於珂洛伊來說，沒什麼比找到蒙擊更重要。蒙擊來到天守鎮之前，曾經在婆利洲呆過很長時間。珂洛伊想知道蒙擊為什麼要在這裡住了那麼久，而當他離開時，隨即爆發百日鬼事件。以珂洛伊的新聞敏感，這裡肯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我那兒？直接去我那裡嗎，好，太好了。」萬店長完全誤會了珂洛伊的意思。他用很誇張的動作從口袋裡提前掏出車鑰匙，另一隻手伸來想要牽著珂洛伊，「走路小心，這裡總下雨，地很滑。」

    「謝謝提醒。」珂洛伊把兩隻手插進短裙後兜里。她沒想到，自己雙手在身後插兜、把短裙撐起來的樣子，弄得萬店長把眼睛都看直了。她心裡不由笑起來，至少萬店長是戰後為數不多的坦蕩人兒吧，他總是色眯眯得豪不掩飾。

    車站外的空氣感覺濕乎乎的，伴有露水青草的奇異味道。冬天雖然也看不到什麼陽光，但比之總是陰雲密布的前美來說要好多了，這裡就像是把太陽泡在了熱水裡，空氣中懸浮著液珠和霧團，停下來冒汗、走起步子又感覺寒氣襲人。

    樹林裡忽然有鳥群驚飛，噴氣發動機的尖銳嘯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珂洛伊看到有幾個像大鳥似的黑影掠過，速度很快。

    「馬萊里亞政府軍的教10型戰鬥教練機，用於替換****208。能用上這種上好飛機，他們得感謝我呢。」萬店長不無自豪地開始自我吹捧起來，他認為這是個展現魅力和實力的好機會，「這種戰術飛機輕小便宜，適合婆利洲雨林條件的高強度作戰，但很難買到，得托關係。東馬政府軍總長、阿占，他親自來懇求我，我才從內部給弄來一批。到現在他們還對我感激不盡嘞。」

    其實能有萬店長引路倒也不太壞，他對婆利洲還算熟悉。自從在新東都的生意失利後，萬店長想東山再起，便看中了婆利洲的生意。婆利洲在地理上有點三不靠，甲午年戰爭期間並非兵家征伐要地，損害不大，完好的戰爭剩餘物資也格外豐富。雖然都是些舊貨，但誰也不會拒絕論斤稱重便宜賣的好生意。婆利洲武器交易市場的自動步槍都是用鏟車來完成買賣，戰時興建的大型洞庫群更是軍事皮包客眼中的寶藏。

    當地的洞庫太多，對業務不熟悉的接收人索性做起了一門生意叫「賭庫」。也就是購買前誰也不許查看洞窟內的物資狀況，直接競價、價高者得，有的武器商賭到寶庫、一夜暴富；也有不少人把幾十年家底白白扔在了這裡，換來的不過是四壁空空的小地下室。

    萬店長開來的車就像他的姿勢動作那麼氣派浮誇：「我是幸運兒，也活該我時來運轉。你知道嘛，我曾在新東都被一個女人害得幾乎破產，只剩條內褲，灰溜溜離開的。可現在怎麼樣。毫不客氣地說，我確實不是個努力上進的人，不然也不會被那女人整得慘兮兮的；不過嘛，我很幸運的。」

    他朝著副駕駛座上的珂洛伊擠擠眼睛，「能攤上這樣的幸運，我以為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完了。沒想到今天卻能迎來你這樣的仙女，看來我註定要一直幸運下去。」

    外貌方面的誇獎還不至於讓珂洛伊對萬店長產生好感，不過她正是衝著萬店長這份「幸運」而來。萬店長把自己的資本加上東拼西湊的借債千金一擲，賭下婆利洲內陸的一處洞庫。這確實需要膽量、甚至更需要一股傻勁兒的愚蠢行為。武器商人大都喜歡賭沿海庫和大城市周邊的基地，那裡離戰線更近，便於補給，戰爭物資必定豐裕；就算什麼都沒賭出來，光是地盤也值不少錢。可萬店長看重的地方則不同，坐落在雨林深處，不通公路，而且是達雅族的地盤。

    萬店長特意渲染了熱帶雨林的可怕生活和冒險經歷，把自己描述成了印第安納-瓊斯博士般的傳奇人物，等待著珂洛伊害怕得捂住耳朵而撲到自己懷裡。可沒想到這位鉑金髮的小姑娘沒有絲毫害怕，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他琢磨著，珂洛伊不愧是專業新聞記者，不能用嚇唬小姑娘那種下三濫的老套手段，而是挖掘出珂洛伊最需要的東西，才能藉此拿住她。

    萬店長一邊開車，一邊努力找出珂洛伊到底對自己的什麼東西感興趣，以至於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他從連綿戰爭講到軍事保安公司的快速擴張，介紹這裡日常的地盤爭奪戰。婆利洲在戰前是個熱鬧的旅遊勝地，現在變成南洋多個軍事保安公司戰術航空部的基地所在地。他又把自己渲染成了韋小寶一般里外逢源的人。

    「天地會，聽過吧。不不，當然不是古代那個天地會起義。」萬店長把肚子裡的知識全都搜刮出來，「我是說南洋的天地會戰爭。說到僱傭兵公司和公司戰爭，婆利洲是真正的起源地哩。三百年前有許多廣東人來這兒謀生，可是遇到歐洲人搗亂，他們就聘請團練當傭兵。最大的是蘭芳公司，還有聚勝公司，再後來各種華人公司有幾十家呢，他們組成了天地會、蘭芳會還有和順會，接下來就是大混戰，就是婆利洲天地會戰爭。」

    萬店長歇了一口，「你要問天守鎮事件之前、婆利洲的狀況，我覺得那時候就像重回到蘭芳公司的時代。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嗯？」珂洛伊像個聽著故事被打斷的孩子。

    「你對這些感興趣？」萬店長實在有些意外，一位鉑金髮的小姑娘會跑到這種雨林來聽歷史課。如果他靠講解歷史把這樣一位年輕美人兒攬入懷中，那真是值得大大誇耀的壯舉。

    「不僅這些。」

    珂洛伊在回想著萬店長的話，想像著蒙擊呆在這兒的時候，聽到的是什麼、看到的是什麼，社會環境是什麼樣子。她要在想像中完全復原出蒙擊所經歷的一切，就像要穿越時空，去認識那個與自己相見之前的蒙擊。

    她甚至覺得，已經見到了久遠以前的蒙擊。那時他還不認識自己，可自己已經太熟悉他了。

    「你問的也太古怪了。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你真的是來採訪報道的嗎。」萬店長畢竟是生意人，尤其是賭下「寶庫」之後更是處處警惕，以防他人覬覦。可是，正如他不加掩飾的好色心一樣，肚子雖大也裝不住疑慮，「我的庫已經談給了石獅公司，我也是受他們保護的。」

    珂洛伊忽然笑了起來，她倒覺得萬店長坦率得可愛：「我知道，當然知道。」

    萬店長有些緊張，他不像剛才那樣把雙手放在肚子上抬著方向盤開車，而是舉著胳膊，姿勢不太自然。瞄了幾眼珂洛伊漂亮的面龐，萬店長又放鬆下來：「唉，我就愛實話實說。大記者，我覺得你像個天使，讓我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他低著頭，「你別笑，我是說真的。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有點懷疑，你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派來整我的，你知道我說的那個女人嗎？」

    「我大概能猜到。」珂洛伊勉強止住笑。

    「嗯，南陽的軍火女王、欣蒂，這裡沒人不知道她。那女人是個貪婪的餓鬼，我被她玩殘了。好不容易時來運轉，卻有一位天使般的女孩到來。說真的，這位大記者，如果你真的是欣蒂派來的，請提前告訴我。至少這次，我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珂洛伊還是忍不住發笑：「我嘛，確實是從欣蒂那裡來，而且看中了你賭到的寶庫。」她還學萬店長的樣子故作神秘，「不過，我和她的目的正相反。」

    萬店長擦著汗，點點頭。至少他說了那麼多，成功地讓這位美人兒笑了，這是很巨大的成功。「那好，但願如此，但願如此。」重複了好幾次，也不知道但願如此什麼。他把視線轉到前方繼續開車，「前面就到了，我賭下的寶庫。聽達雅人說，那裡是魔鬼出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