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蒙先生還有理智,他不會來這種地方。網」
阿爾跟在珂洛伊身後,環視這座東奧斯特里亞的主要傭兵機場——安貝利空軍基地。他在這裡看不見人、看不見日常生活,看到的只有絡腮鬍、燒傷疤、兇狠而貪婪的眼神、琢磨不透的怪笑,耳朵里充斥著各種從來沒有聽過的難聽詞彙構成法,鼻子裡攪著汗臭、燒焦的橡膠皮還有油和某種植物腐爛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裡本也是珂洛伊計劃調查的地點。現在航班避雨備降此處,直接就過來了。剛下過雨,空氣陰冷潮濕,停機坪上一灘灘的積水無人清除,好像不規則的鏡子,有的水漬上漂著油,泛出斑斕的花紋。停機坪上,儘是f-111c土豚、-6入侵者、-10疣豬這類對地攻擊機,所有飛機都裝載最便宜的自由落體型無制導鐵炸彈。如果這些駕駛員是軍人,那麼他們承擔的是最累的「翻土」任務,簡單地跑到敵人頭頂上把炸彈一扔,然後再回來。不用膽量、不用技術、不用經驗,甚至不用信念。
不過這些人可不是軍人,他們是傭兵。在阿爾眼中,這些炸彈傾倒者和飛行騎士可掛不上邊兒,他們只追求如何少開銷同時獲得儘可能多的戰歷累積,他們只問目標在哪兒不管目標是誰。他們毫無原則,是真正的危險分子。
泰勒小姐怎麼敢到這樣的地方來。
阿爾看這片土地,就像是蠻荒時期的美洲大陸。
要不是新聞社裡面一直流傳著關於珂洛伊那未卜先知般的新聞嗅覺之傳說,他可不會對這裡的新聞價值抱有半點希望。
本來覺得給泰勒小姐作攝影師順便兼實習應該會很輕鬆。他早就聽說泰勒小姐是個很奇怪的女記者,別的不說,至少她不會讓攝影師攜帶專業器材,那可太重了。泰勒小姐會說「打動人的並不是高清畫面,而是真實的畫面。」所以自己也就揣根錄音筆,跨個家用攝像機就差不多了,實在不行手機還有攝像功能。
但現在的阿爾累得跟狗一樣,半張嘴喘著粗氣,恨不得把舌頭吐出來也歇一歇。他陪著泰勒小姐一直在這座傭兵機場上轉圈,一會兒查詢任務領受情況,一會兒又去看油料補給記錄,就好像她是來這裡視察的將軍。幸好每個地方只用給10美元就會有人把記錄給你看,這是給檔案員小費的行價。
面前的泰勒小姐好像在鋼琴琴鍵上漫步的貓,高跟長靴讓她的步伐富有節奏感,淺灰藍色的薄綢連衣裙裹在她細瘦的身體上襯托著她的優雅。但是在這**的獸群中穿梭,這種穿著簡直太大膽了。
每到一處,阿爾都感覺有人在往這邊看。
「這裡實在讓人感到不舒服,每個人都不友好。如果我是蒙先生,我會儘量遠離這裡。」
「阿爾,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珂洛伊簡單地回答,「可是你能看到,危險的地方就是矛盾突出的地方,也是信息匯集的地方。當你迷了路,就應該去交叉路口,而不是一條路走到黑。」
「泰勒小姐,那我們也最好別停留太久,要注意時間。我們的飛機只是為了避雨而暫時備降在這裡的。等目標機場的雲散後,很快會再起飛。」
「阿爾,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珂洛伊回過頭來對他說,鉑金色的短髮在白皙的脖子和耳根處輕輕滑過。
阿爾一下子看得迷醉起來,這就是他喜歡跟著泰勒小姐的原因。
他認為泰勒小姐永遠是對的,雖然他可不認為蒙擊還活著。網
對於這趟旅程的目的,他一直抱著懷疑態度:這位甲午七王牌之一、新東都的救星蒙擊,他和泰勒小姐的關係非同一般,這連傻子都看得出來。阿爾當然也理解泰勒小姐不會接受蒙擊已經遇難這條消息。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臆想,可新聞社竟然批准了她的這次追尋之旅,代價是全部相關採訪版權都歸新聞社。
阿爾認為蒙擊肯定已經遇難,但珂洛伊堅持尋找蒙擊也肯定有她的目的。因為她總是未卜先知,總是能夠嗅到新聞的味道。
這也是社裡總是信任她的原因,泰勒小姐肯定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才借著蒙擊這條線索追尋的。
自己追著珂洛伊的足跡,看著她鉑金色的短髮左右飄擺;而珂洛伊也在追尋著蒙擊的足跡,快步前行。
「泰勒小姐,這裡是我們的第二站了。」
「嗯哼?阿爾。」
「第一站在超級礦坑,那個蒙面的『毒牙』,您說他有可能是蒙擊嗎?難以置信。第二站越過了維多麗雅牆來到這裡,這裡也會有蒙擊的信息?他難道真的還活著?」阿爾實在忍不住好奇,他並不關心蒙擊是否還活著,說老實話最好已經死了。但他真的非常好奇泰勒小姐為什麼一直跟隨她所堅信的「線索」,那裡會有什麼。
「他肯定活著。」她頭都沒回,說話的時候微微咬了咬嘴唇。
「我們從哪裡開始呢?泰勒小姐。」阿爾看看旁邊的這些滿身污漬的飛行員和地勤,他可不敢上前詢問。
「你知道漣漪嗎?阿爾。」
「很抱歉,您是說漣漪?」
珂洛伊停下了腳步,嘆氣的時候吹了吹額前的金髮,讓這撮頭髮在空中散開一朵扇形的金絲花,然後又飄落回額前,排得整整齊齊。腦海中全都是那傢伙的時候,對著頭髮吹一口,把他的幻影吹散,不然自己可能又要陷入到回憶中。
「是的,漣漪。」珂洛伊接著說,「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馬萊里亞的天守鎮,那時他還不認識我,我卻在旁邊看著他成為眾矢之的。後來在新東都也是如此。這就是蒙擊,他就像從另一個空間投進我們這個維度世界的石頭,只要一出現,肯定會激起漣漪。我的心能感到他帶來的波動,他肯定在波心。」
阿爾擠眉一笑,就好像吃到什麼酸東西似的。他覺得泰勒小姐這句話肯定是個比喻,應該另有所指。無論如何,她的新聞敏感性不容置疑,這個波心估計是某個大新聞即將發生的位置。
「那麼,超級礦坑是奧斯特里亞第一個漣漪?」
「是的。從未有過的新手奪冠、前冠軍庫帕莫名失蹤疑遭槍殺、庫帕失蹤後其飛機莫名穿越維多麗雅牆。」
阿爾一邊跟著泰勒小姐,一邊若有所思:「第二個漣漪在這裡?」
「我剛才查過記錄,三天前,有人發布傭兵契約要搜索這片區域,所有契約都是在庫帕的飛機殘骸被發現後就終止了。契約發布者隱匿了姓名,所以我們得搞清楚是誰發布的這些契約。」阿爾追了上來,兩眼放光。他這個時候感覺到了身體的新聞衝動,他也意識到會有大消息,雖然他還是希望蒙擊已經死了。珂洛伊塞給衛兵5美元,然後帶著阿爾進入停機坪。她對著最靠外的一架rf-111c「土豚」偵察轟炸機走去,並對阿爾說:「這是最先接受契約的『鏈墜』埃姆斯的飛機。」
阿爾側身一看,座艙側面的確寫著:雨果「鏈墜」阿姆斯特朗。
珂洛伊把她的小下巴輕輕一仰,鉑金色的頭髮從額頭滑走,淺藍色的眼睛盯著一看:「他是個小矮子啊。」
「是嗎?他在哪裡?」阿爾也使勁看著座艙,但那裡沒有人,確切地說四周也沒有人。這架飛機的空速管、大氣傳感器和進氣口都蓋上了護蓋,短時間內不會出擊。但是罩衣已經脫下,估計正在進行任務待機。
「是啊,他在哪裡呢?」珂洛伊用她迷人的鼻音哼吟著,四下張望,然後朝遠處充電車那邊擠著的幾個打撲克的人努努嘴,「那邊,戴墨鏡的矮個子。要我猜,他不是同性戀的話那就肯定結過婚。」說完,便朝那裡跑去。
阿爾就算再怎麼相信珂洛伊未卜先知,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奇怪,珂洛伊怎麼就知道去找誰,以及誰是要找的人。他一邊想著,一邊跟珂洛伊跑了過去。
「嘿!鏈墜,可找到你了。」珂洛伊像見到老朋友似的首先開口。
工具箱牌桌旁邊的小矮子站了起來:「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這下子阿爾還真有點吃驚,面前這個小矮子沒想到真的是鏈墜,雖然他不關心誰是鏈墜,他只想知道珂洛伊是怎麼知道的。
「幹嘛不好意思,鏈墜,你可是個超棒的傢伙。」珂洛伊笑吟吟地對其他人說,「你們能放鏈墜過來,給我們兩人一點單獨時間嗎?」
牌桌上其他人頓時口哨起鬨聲一齊淹來:
「沒看出來啊,鏈墜,你還真夠厲害,在外面還有玩伴。」
「連續一周請燒烤,不然我們到你老婆那裡告狀。」
「快去,看人家都等急了。」
鏈墜埃姆斯摸著腦袋,黝黑的臉漲得紫紅。一副又得意又莫名其妙的樣子:「我不認識她,真不認識。」
「別裝了,人家都追來了。」
這群傭兵說著,把鏈墜推了過來。
阿爾心想還真得跟泰勒小姐學幾手,居然鏈墜結過婚她也能猜出來。到底怎麼知道的呢,他本想要問,但看到鏈墜埃姆斯已經走過來了,只好等一會兒再說了。
鏈墜的墨鏡看上去很特別,造型誇張、反射絢爛斑斕,但用料很簡陋。他個頭真的很矮,腦袋剃個陸戰隊鍋蓋頭,朝珂洛伊走來。也許心中有著得意,話也說得客氣:「小姐,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我是記者,珂洛伊。」她抬手把額前的頭髮撥開,「我是在契約完成記錄上看到你的名字,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原來是這樣,那倒沒問題。不過你一會兒可得向我的夥伴澄清,不然我老婆晚上非活吞了我不可。她是這裡的加油工。」
「沒問題。」
「那你想問什麼問題?」
「三天前,你曾經領受過一項搜索契約。」
「是的,我記得。」
「契約發布者是誰?」
「這個……你既然查到了,應該知道那是匿名契約。」
「但你肯定知道他的賬戶。」
「那是保密的,傭兵需要為匿名僱主保密。」
「不會有人知道的,告訴我。這樣我才有好心情向你的朋友澄清誤會啊。」
「好,算你們記者厲害。但你別說出是我說的。當時有兩份契約進行相同的搜索,一份契約是弗朗西航校,另一份是新東都政府軍。我領的前者,因為到賬比較快,而且我也不想和政府軍打交道。」「是這樣。」珂洛伊那筆在她的小筆記本上劃擦著,「最後,你搜索到的是一架飛機的殘骸,還有什麼?」「是的。雙速v通航飛機,還有兩個人躺在旁邊。」
「有人?你看到了!」珂洛伊突然興奮起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那兩個人中有可能是蒙擊嗎,難道終於被自己追到了。她趕緊問,「活著嗎?你認識嗎?長什麼樣。」
「不知道,一男一女。」
珂洛伊這時把自己的小筆記本翻到封二,從橡膠軟套中抽出一張蒙擊的照片:「其中有這個人嗎?」
鏈墜接過照片略一端詳:「這是毒牙蒙擊啊,他不是死了嗎?」
「你認識他?」
「呵,干傭兵飛行員的基本都認識他。」
「那兩個人中有他嗎?」
「我只能在中空偵察照相,貼近不了。這樣,」鏈墜把照片遞迴來,同時伸手接珂洛伊手中的筆,「我給你寫個人,你去找他,他參加了救援,應該知道。」
「謝謝。」
珂洛伊看著鏈墜唰唰地在筆記本中寫上了一個人的姓名和電話,然後收起筆記本。接著,徑直向鏈墜的同伴走去:「謝謝你們放鏈墜過來,你們的朋友可真夠棒的。」說完,就帶著阿爾跑開了。
身後,這幾個傭兵「嗚!」「吁——」地朝鏈墜埃姆斯起鬨,他本人還是那副又尷尬又享受的樣子。
阿爾追上了珂洛伊,他現在滿心疑問:「泰勒小姐,你怎麼知道他是鏈墜?你怎麼知道他結過婚?而且沒給錢居然就讓一個傭兵服服帖帖的,你怎麼做到的。」
「呀,你怎麼關心這個。」「教教我,我在跟你實習啊。」「他衣服上貼著rf-111c的臂章啊,寫著他名字的飛機在待機,旁邊只有他帶這個臂章。」
「就那麼簡單?我以為會有什麼猜人訣竅呢。不可能,看見鏈墜之前你就說他很矮而且結過婚了。」
「阿爾,你記住。所謂猜人訣竅只能為你縮小方向,但不能作為判斷。作為記者,判斷要有證據。所以我才說臂章是我的判斷依據。」「那也得像你一樣會找方向啊。」「其實沒什麼,任何事物都是有聯繫的。你完全能看到那架rf-111c的彈射座椅調得很高,駕駛員肯定矮得看不見地面才會這樣調節。再加上座艙旁邊積水的濕腳印,駕駛員沒有躍過積水,寧可繞路過來。我覺得鏈墜埃姆斯肯定不高。至於結過婚,這裡所有人都在機身塗女人藝術畫,就只有他塗了又擦了,我便隨口一說而已。而且,他這樣的矮個子要開f-111那麼大的飛機,估計愛排場勝過愛錢。」
「就那麼簡單?」
「記者這行干久了,誰都這樣。但是阿爾,證據最重要。」珂洛伊一晃頭髮:「不說這個了。鏈墜給我的這個名字我見過,就在這裡,我們現在去找這個人。」一邊說著,一邊還得回塔台的傭兵契約欄。此刻,在她的身後,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鏈墜埃姆斯看到那個女記者和她的跟班走遠了,便走到一旁拿出手機,撥打剛才寫給珂洛伊的電話,慢慢說道:「喂,頭兒,我是鏈墜。果然有人查來了,是個女記者,叫珂洛伊。我已經讓她去找你了,她正在往塔台走。嗯,只有兩個人,另一個是男的,很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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