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錯了
&究竟想如何?」
思量片刻之後,魏承天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到離魏延曦和齊遙清不過五步遠的地方站定,平視著魏延曦,問道。
&兄多慮了,臣弟並不想如何。」魏延曦笑著搖了搖頭,「臣弟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謀得一條生路,與王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罷了。」
&倒是對他一往情深。」
&是自然。當初皇兄排除萬難欽賜的婚事,皇恩浩蕩,本王一直銘記在心不敢忘卻。」魏延曦說的風輕雲淡,「數月以來臣弟與王妃以禮相待、相敬如賓,當初明媒正娶不說,私底下更是許下一生相伴的誓言。皇兄,你當初與淑妃情意篤深,乃至她離世多年都念念不忘,到現在更是追封她為端淑皇后,那你為何又不能明白臣弟與王妃呢。」
他搬出淑妃來,魏承天著實愣了一下,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就有恢復了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不耐的擺手道:「這不一樣。」
&何不一樣?」魏延曦追問,「皇兄當初沒能守住淑妃的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廢後迫害致死,皇兄心中的苦臣弟感同身受。可是皇兄,逝者已矣,於你,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淑妃,而於我,這世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個遙清。你如今要遙清的命,於我而言,無異於當初廢后在你面前奪去淑妃的命那般痛苦。」
魏延曦這會兒真可謂是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力求以淑妃觸動魏承天心中埋葬多年的溫情。
他這麼做就是要徹底摧毀魏承天固執的內心,先是來硬的,以兵變相逼,讓他震怒,讓他焦慮,緊接著再來軟的,慢慢疏導,以淑妃為引,讓他的心徹底軟下來,將當初對淑妃的歉意全部轉移到齊遙清身上來,就好像此刻的自己是當初的他,齊遙清是當初的淑妃,而他,則是當初的齊頌錦。
魏延曦要讓魏承天心中對齊頌錦全部的恨意都轉移到他自己身上來。
而很顯然,被他這樣一說,魏承天確實有些動搖了。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淑妃的貼身侍女跑來跟他哭訴齊頌錦下的狠手,要他替淑妃報仇那會兒。那時心中的痛苦直到現在都記憶深刻,就像是被人從靈魂上生生撕裂一塊一樣,只恨不得立刻追隨她而去。
那般深重的恨意被他背負了這些年,如今齊頌錦終於死了,可淑冉卻終究回不來了。他可以追封她為皇后,可以給她最至高無上的地位,可以賜予她的家人揮霍幾輩子都揮霍不完的財產,可她,卻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跟前,再溫柔淺笑,喚他一聲「殿下」。
視線慢慢匯聚,魏承天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一種從心底騰起的無力感。
他一直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魏延曦好,卻不曾想,在魏延曦的眼中他竟然與當年的齊頌錦無差,還真是可笑。
看出魏承天的動搖,魏延曦趕忙再接再厲道:「皇兄,將在外,家眷留京,護其周全,也算是對出征將領的一種安慰。可是臣弟遠征在外,王妃卻在天牢中受苦,皇兄,你叫臣弟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們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又是二十年的好兄弟,如今魏延曦說的動容,饒是心如磐石的魏承天也一下子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的確,他當初以為趁魏延曦不在京中奪了齊遙清的命便能絕了魏延曦的所有念想,從此以後再無軟肋,而他也能徹底剷除齊家的所有勢力,讓他們再無翻身的可能。只是卻沒想到魏延曦會突然回來,打亂了他的計劃不說,甚至還不惜以大軍壓境逼宮來威脅自己。
為了齊遙清他還真是不要命。
&兄,臣弟自知私自離開戰場,擅闖天牢是大罪,經此一次也再無顏面對我闌朝先祖和百姓。這罪,我認,只望皇兄能看在臣弟為了闌朝的江山社稷,多少次踏在刀口上,浸在血海里艱難求存的份上,放過我和遙清,臣弟願交還所有兵權,削去王籍,貶為庶民,從此與王妃離開京都,遠走漠北,此生再不踏入皇城一步。」
魏延曦聲音不響,但字字鏗鏘,一下下砸在魏承天的心頭,同樣,也砸在齊遙清的心頭。
齊遙清驚訝的抬頭,望著魏延曦,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說了什麼。魏延曦要……要放棄親王之位,被貶為庶民?
這確實是齊遙清事先沒想到的。
依他原先所想,魏延曦能從戰地趕回來再見他一面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曾與魏延曦對天對地、面山面水立下誓言,從此相守一生,不離不棄,可是因為時勢,他不得已瞞著魏延曦獨自進了天牢,一心等死。
可是魏延曦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去天牢救他,甚至在現在說出要放棄王位,心甘情願被貶為庶民的話來,齊遙清只覺得整顆心都在發顫,眼眶酸澀,只能睜大眼不讓淚水淌出來。
魏延曦果然沒有丟棄他,從來沒有!
魏延曦偏過頭,瞧見齊遙清咬著唇,眼眶通紅的模樣,只覺得心都快化了,恨不得一把將他攬進懷裡揉入骨中。
&你當真要放棄王位,離開京都?」
不遠處,魏承天一臉錯愕,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輪轉,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魏延曦,他的親弟弟,竟然要為了一個男人,交回兵權,放棄王位,心甘情願的被貶為庶民,只為了跟他廝守一生?
魏承天震驚不已,難道在魏延曦的心中竟是沒有什麼能比他的王妃更重要了麼!
他想不明白,實在是想不明白,因為對他而言,江山社稷比什麼都重要,這也就是當初為什麼淑妃身死而他卻能生生咽下這口氣,忍了齊頌錦和齊家這麼多年的原因。
魏承天死死盯著魏延曦的臉,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點猶豫或是遲疑,但很可惜,他沒能找到。
這個決定早在魏延曦策馬奔回京都的時候就做好了的,只因他恨自己這尷尬的身份,平白拖累遙清受苦。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卸下一身重擔,與遙清攜手歸隱田園,縱情山水,就像遙清當初說的,像他老師一樣,八方遊學,四海為家。那樣的日子,應該會比囚在京都王府里錦衣玉食的日子要逍遙不知道多少倍。
&件事……朕會考慮。」
在久久的思量之後,魏承天嘆了口氣,對魏延曦道:「只是茲事體大,朕不得不思慮周全。」
&弟曉得。」
&有,北狄之患還未完全了結,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你功成身退,你可明白?」
這話說的暗示意味十足,魏延曦唇角揚了揚,點頭道:「臣弟明白,皇兄放心,臣弟離開前留下了足夠的人手,北狄不足為患。」
&那便好。」魏承天深深望了魏延曦一眼,終於還是疲憊的揮揮手,放他們去了。
&爺,你真的……要放棄王位?」
回去的路上,兩人剛一進馬車,齊遙清就壓低了嗓音問道。
魏延曦伸手扶他做好,半是無奈半是好笑的反問:「怎麼,本王向來一言九鼎,王妃竟是不信?」
&我不是……」齊遙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只能懊惱的咬著下唇,看著魏延曦。
明明他臉龐蒼白瘦削,一雙薄唇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但魏延曦看著卻喜歡的緊,數月不見的思念盡數漫上心頭,真恨不得將他摟進懷裡好好溫存一番。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王爺?」
齊遙清正在想心事,突然被魏延曦這麼一拽,頓時被他抱了個滿懷。他有些驚慌的想推開他,誰知魏延曦卻根本不肯放手,執拗的攬他坐在自己身旁,讓他整個人都窩進自己懷裡。
&清啊,你可真是的,若非朱耀紫給我寫的那封信,你還打算瞞我多久,嗯?等到皇兄賜你一杯毒酒了,再給我留封絕筆讓我後悔一輩子麼?遙清,你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他說的平淡無奇,語調中聽不出一絲責怪,但這樣反倒比直接當面怒罵更讓齊遙清覺得愧對他。
&爺,我不是……咳咳,咳咳咳咳……」
他急著辯解,結果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咳了起來。魏延曦見狀心疼不已,也不敢再責怪他了,趕忙拍著他的脊背幫他順氣。
&急,別急。」見他臉越咳越紅,魏延曦動作愈發輕柔,連聲音都放緩了不少,「你看看你,本來身子就弱,我才走了那麼幾月,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叫我如何不擔心。」
&爺,我沒事了。」
等終於咳完,齊遙清輕輕拍了拍魏延曦的手,抱歉的朝他一笑,嗓音有些沙啞的道。
魏延曦也不堅持,只再度將他攬進懷裡,繼續道:「我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京都發生了什麼,只是朱耀紫在信里寫,說是京都異變,你有難,我生怕皇兄趁我不在真的對你做些什麼,那樣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好,幸好你還安好,不然到最後……呵,只怕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說到最後,魏延曦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齊遙清真的出事,那他恐怕心智全失,勢必要拿闌朝江山和自己的命給他陪葬。
&是王爺,你真的……要這麼丟下王位一走了之?北狄尚未退,若是你這時候離開了,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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