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不接武戲 126.126

    原本芝蘭玉樹，行端坐正的雲端君子，突然就改換畫風，眼波流轉間邪氣橫生，嘴角的一抹諷笑，讓洛舒平白多了幾分疏狂之態。

    然雖然張狂邪肆，仿佛由內而外地彌散開來，並不讓人心生反感，卻陡增驚艷。

    古東和副導幾人怔怔看著眼前的青年，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

    不是他們見識太淺，而是這人變化著實太大，作為見慣了演員們「變臉」的導演，也有些被驚到了。

    方才洛舒背過身去給自己上妝之舉，他們也有看到，可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過來試鏡冉燼這個角色的藝人，大多都給自己上了一副精細的妝容，似洛舒這般全素顏上陣的，還真是極少。

    可他們真沒想到，等他再轉過身來，就似變了個人，完全不復之前的溫雅。

    莫非這短短几分鐘，就能將人改變至此？

    可古東定睛看去，卻又發現並非如此。

    洛舒的五官其實並沒有太大變化。

    想來也是，不過一支淺色眼線筆，又能作出多大的改變來？

    洛舒只是淺淺地在自己的內眼瞼處描畫了一番，而後又在眼尾處，稍稍作了一些加強罷了。

    與其說是妝容改變了他本來的氣質，不如說，是這妝容，很好地配合了他的演技，起到了一定的增幅作用。

    只那一眼似笑非笑地掃來，就讓人的心臟狂跳，心驚之下卻又忍不住為之吸引。

    不不不，這已經不是在演了！

    吞了口口水，古東勉強按下心神，這根本就是冉燼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與此時的洛舒相比，之前那些來試鏡的藝人，竟個個都顯得過於浮誇、流於表面了。

    即便是方才他們幾人都十分看好的左文明，也不過是占了些外貌的優勢更顯相像而已。可比起洛舒這通身的氣勢、耀眼的光華，卻是半分不如！

    他身邊的助理也是看呆了眼，直到被推了推，才醒過神，磕磕巴巴地就著劇本讀起了台詞。

    這幕戲中，其實冉燼的台詞很少。

    雖然是三方對峙，可劇目本身，還是更需要凸顯男女主之間的情感衝突。

    不過這並不表示冉燼的戲份就可以隨隨便便糊弄過去。

    相反，冉燼在其中不多的作為，卻起到了加深兩人誤會，挑撥雙方矛盾的作用。

    所以洛舒在試鏡時的表現，便尤為重要。

    只是聽著自家助理這磕磕絆絆的念詞，就連古東自己，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雖說讓戲外的人來對台詞，也是對演員的一個考驗。可這幕戲中，洛舒卻需要隨著助理的台詞而漸漸變換神色表情。

    不知洛舒帶來的冉燼，是否能將之前的驚喜，維持下去。

    此時，男主聞琴語應是強壓下心中的憤怒，為早古之事質問女主衛心，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期待著對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可衛心身為魔道中地位極高之人，性格暴烈，心中雖依然深愛聞琴語，卻正因為此，才更無法忍受對方的質疑和指責。

    面對質問，她根本不屑於去做什麼解釋，反而因為對方的懷疑心中怒氣勃發，張口便是言辭激烈的諷刺，直接將正道半數德高望重之輩都給罵了個遍。

    而冉燼，恰在衛心語歇時，插言道：「衛小姐何必多言？仙道素來偽善，閣下今日將之拆穿，他日必遭記恨報復。其無恥嘴臉，吾等心知即可。」

    古東發現，洛舒此時的聲線，也有了些變化。

    與方才那幕戲中的清朗不同，此時他說話時，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而斷句時的尾音，又會微微有些上挑，更多了幾分靡麗華美之感。

    這般變化，給他的聲線更增添了幾分質感，也讓冉燼的美，從視覺直接延伸到了聽覺，撥動人心。

    用粉絲們的話來講，那就是——覺得耳朵都要懷孕了！

    更讓他欣賞的是，洛舒在用言辭表達情緒的同時，神色間隨之有著細微的變化。

    他沒有一味保持著諷刺鄙視的姿態。

    在與衛心招呼時，他神情隱約有些同仇敵愾的親近，只是顯然是刻意而為，並不真實。

    與之相反的是，再說起仙道「偽善」二字時，他的眉宇間卻猛然閃過了一絲痛色，細微到唯有對他時刻關注的人方能察覺，卻驟然痛入骨髓，讓人心底為之震顫。

    便是通曉整部劇本，古東都忍不住在心中，升起對他過往的好奇。

    究竟是什麼樣的遭遇，才會造就如今這位滿身邪氣的屍修？

    而前一幕戲中，洛舒所塑造的天之驕子的形象，更是在此時，與之產生了強烈的對比。

    其實直到劇本完結，對於冉燼的過往，也並沒有太多敘述。除了那一段主角在幻境中的所見所聞，其他完全沒有什麼細緻交代。

    可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需要演員依靠演技，從側面反映出一些線索，好引發觀眾們的猜測與遐想。

    待冉燼話音落下，聞琴語立時對他怒目而視。

    而冉燼卻似滿心愉悅，仿佛對方越是憤怒，他就越是開心，唇角勾起，目光輕淺。

    只是，在那漫不經心的面容之下，卻醞釀著更為深刻的，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此時的洛舒並沒有將之清晰表現出來，冉燼是絕不會讓聞琴語，看出絲毫的端倪的。

    那些哀慟、那些痛楚，都被他用重重面具所掩蓋，只令人感到其乖戾難馴，卻又忍不住為其背後那看不清的謎團感到心驚。

    冉燼真的憎恨遺忘了他的聞琴語嗎？

    洛舒以為並不。

    生死有命，轉世之後靈魂雖不變，可生命中的一切情感和記憶卻都已洗牌重來，這是天意。

    冉燼哪怕逆天而行，卻也明白不可強求。

    他放不下心中無望的情感，卻也早已不再奢望對方能想起一切。

    這一刻，洛舒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曾經，在見到那個目光純然卻唯獨沒有自己的季澤時，那種失望到絕望的沉鬱，籠罩住了整個人。

    若是恨，那直接上前將之打殺折磨，豈不更好？

    可在最初兩人有所交集的時候，聞琴語的修為還不高，冉燼卻只是神出鬼沒地暗中對旁人旁事下手，卻沒有動其分毫。

    與洛舒的逃避不同，冉燼的作風更為直接。

    他不會衝上去說什麼「我是你前世愛人」這樣的蠢話，人的感情不可能依靠言語就輕易扭轉，而兩人的身份也早已生死對立。

    他自知無法面對忘卻了一切的聞琴語，若真要重頭開始，只怕會最終忍不住直接將人拍死。

    只是，他同樣也無法眼睜睜看著那人與衛心就這麼雙宿雙棲，成就好事。

    所以他在兩人產生誤會時，會出手推波助瀾。

    所以他在聞琴語想要解開誤會時，會現身阻撓設障。

    冉燼在聞琴語憤怒的目光下輕笑不語，垂下的雙手，卻是漸漸握緊，指節發白。

    明明這人就要飛升天外，他也可試著就此放下心結，卻為何偏偏要在最後的關頭，又放不下這衛心，回頭找來？！

    簡直，簡直就好像是老天都在嘲笑他的妄想，妄想拆散這段「幸福美滿」的姻緣！

    記憶中的兩心相悅、情深義重，是他擺脫不去的枷鎖。

    只是那個與他山盟海誓的人，已經走到了時光的另一頭，唯獨他滯留在這些過往之中，無法掙脫。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這一刻，冉燼更是下定了決心，定要讓這兩人，如自己一般，形同陌路！

    他的決心慘烈而又決絕，卻只在眼中稍縱即逝。

    而後，他便又蠱惑般開口，輕聲道：「衛小姐莫要被他誘導，與其糾結於那所謂的『誤會』，還不若問問他，仙道是否又有什麼針對我二族的陰謀伎倆。」

    而後，便是男女主之間的激烈碰撞，冉燼在此的戲份卻是到此為止。

    洛舒眨眨眼，身上的氣勢驟然消退，一下子就又成為了之前那個謙和恭謹的演藝圈後輩：「就到這裡，還請各位指正。」

    可古東卻仿佛還沉浸在方才所營造出的氛圍里，有些無法自拔。

    他真的沒有想到，洛舒竟在那麼短暫的一幕戲裡，將冉燼這個人的內涵，深挖至此。

    之前一次次試鏡中的種種不滿種種挑剔，仿佛都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就連很得副導心意的那個左文明，在洛舒所演繹的冉燼面前，也根本只是螢火之光，根本無法與他同輝。

    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演技這麼好的洛舒，之前會一直接同一類的角色，以至於讓他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深吸一口氣，古東壓下了立刻就就把人定下的衝動，公事公辦地對洛舒說道：「你演得不錯，今天先請回吧，隔日我們會將最終決定告知你的經紀人。」

    &的，謝謝古導，也謝謝各位。」洛舒禮貌點頭，而後稍作收拾，便離開了試鏡大廳。

    門外許鐸已經回來等著了，魯迪也沒有離開，正在等他消息。

    直到廳門再次關上，隔絕了門外的吵鬧後，古東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道：「冉燼這個角色，非洛舒莫屬。」

    其他幾人都對此話沒有異議，紛紛點頭。

    這演技確實很好，說實話只給冉燼這麼個排到第五第六的配角，都有些浪費了。

    不過這個角色本身戲份不多卻很出彩，也不算埋沒。

    唯有坐在古東身邊的副導，不禁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