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衙門外,一位淚眼婆娑的婦人被連推帶搡地趕了出來,若不是身邊僕婦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人便要摔倒。
婦人也嚇得不輕,才剛站穩,忙著撫住自己腹部。
「知道這是何處?還想賴著不走!」
一名衙差跨出門檻,氣勢洶洶地喝罵。
婦人哽咽著哀求,「官爺,我夫君絕不會做暗中通敵之事!就讓妾身見一見這邊的大人們,容我當面陳情!」
「笑話,大人們豈是你一個無知婦人想見就見?」
衙差嗤笑,吩咐左右,「關門!」
眼見兩扇大門在面前轟然關上,婦人還不死心,又上去拍門,「我夫君是冤枉的,便是他有罪,你們也不能將人往死里折騰!」
「大奶奶,回去吧!」
僕婦從旁勸道:「大姑娘昨兒不是說,她去想辦法。咱們先回去等著。」
蕭夫人嗚咽了一聲,「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且」
猛地想起僕婦是衛湘君她娘留下的人,蕭夫人硬是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衛湘君的確向蕭夫人保證過,她爹不會有事。
可該出的事,還是出了。
方才蕭夫人被領進吏部後院一間小屋,衛東恆在地上直挺挺躺著,身下連個草墊子都沒有,遍體鱗傷,氣息奄奄。
這不成心想要他的命嗎!
「邱夫人呢?」
蕭夫人忽地醒過了神。
她能進吏部見到衛東恆,並非衛湘君安排。
昨晚漢鄉侯的側室邱氏到了西府,說是來坐一坐,結果提及了不少陳年往事。有一些,竟是蕭夫人從沒有聽過的。
她無論如何沒想到,衛東恆當年被外放,竟是因為自己女兒的告發。
邱氏離開之時,答應幫著尋可靠之人,讓蕭夫人見一見夫君。可人家又丟下一句,衛湘君為了她母親的死,對衛東恆恨之入骨,便是如今面上父女和好,也不知她心裡到底如何想。
反正邱氏的意思便是衛湘君不可信。
「我在這兒呢!」
邱氏從自己馬車上下來,走到蕭夫人面前,「大奶奶瞧見恆大爺了吧?」
這位不只說到做到,還特地陪著蕭夫人過來。
蕭夫人張了張嘴,想要謝邱氏,卻是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一直沒敢同你說,今早我們侯爺聽到一個消息」
邱氏話說一半,停了下來。
蕭夫人立時抓住邱氏腕子,差點打翻她捧著的手爐。
邱氏沒跟蕭夫人計較,還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抬頭望向吏部府衙的大門,「主上已然下旨,查辦與外國勾結的官員,且是查一個,便要殺一個,絕不寬待!也是恆大爺太不小心,多少人都瞧見,他與齊國人眉來眼去。」
蕭夫人面上血色盡失,鬆開了抓著邱氏的手。
「莫急,咱們都是衛家媳婦,我還能不幫你?」
邱氏上下瞧瞧蕭夫人,暗自琢磨,是不是該到正題了?
「大奶奶,外頭太冷,總要顧著您腹中的孩子。」
僕婦在邊上瞧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
「大奶奶這是幾個月了呀?」
邱氏眼神一閃。
「快五個月了。」
僕婦都沒看邱氏,扶著蕭夫人道:「夫人,總歸孩子要緊。大爺的事,不如聽咱們大姑娘怎麼說?」
這是還指望衛湘君?
邱氏心下不屑,轉頭望向她那輛馬車。
馬車裡,有道目光穿出窗縫,直射到蕭夫人的肚子上。
那目光忽地一轉,落到了邱氏那兒。
「大奶奶慢些!」
邱氏輕笑,追著快要上車的蕭夫人,「咱倆到車上說?」
吏部衙門外,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了許久,居然沒有衙差過來驅趕。
這會兒邱氏總算從前面西府的馬車裡下來,隔著窗又叮囑了幾句,才上了後頭的車。
有人抱著手爐,坐在車裡閉目養神。
邱氏上了車,人家眼也沒睜開,只問,「你看她那肚子,真有四個多月?」
「姐姐不必介懷,反正生下也是遺腹子。」
邱氏坐下時,注意到了婦人近乎鐵青的臉。
說來真好笑。
這蔣氏同衛東恆苟合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居然還在吃乾醋。不說蔣氏都再嫁了,就她這歲數,想生都生不出啊!
「我介懷什麼?」
口中不承認,蔣氏卻已恨得要死。
衛東恆也學會了兩面三刀。一邊故作要與她舊夢重溫,一邊和別的女人生孩子。
這樣的男人,的確該死了!
蔣氏唇角露出一絲冷嘲,「有沒有把話跟那女人講明白?」
她突然很想瞧瞧,衛東恆若知道,正是這姓蕭的送他上絕路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那位大奶奶果然是鄉下來的,幾句話就被嚇住了。我按姐姐說的告訴她,別以為徐啟是西府乘龍快婿,便能保他們榮華富貴。主上不過是將徐啟當成殺人刀,遲早會卸磨殺驢,只要她肯按咱們說的做,指證恆大爺勾結齊國人,乃是受徐啟蠱惑,便能保恆大爺平安無事」
蔣氏立馬打斷邱氏,「她算哪門子大奶奶?」
邱氏忙閉住了嘴。
從前都是蔣氏巴結她,如今這女人靠著一身媚術上位,反過來還得讓她巴結。
如今衛東卿無職無權,急需找個靠山。邱氏便是嫌蔣氏骯髒,也得舔著臉好好侍候。
「她如何回應?」
邱氏一拍手,「您沒瞧見,她那會兒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不用人勸便應下了。天黑之時,我就去取她的供狀。」
蔣氏忽地說了句,「那孽種絕不許生出來!」
邱氏呵呵笑了笑。
衛東恆若是死了,怪不到別人身上,就怪他自己,非要招惹這蛇蠍毒婦。
三日後的重華殿內,衛東卿跪在地上,抹了一把老淚,「主上,東恆為人愚鈍,沒有半點主見,才會上了奸人的當,竟做了助紂為虐之事。萬幸主上英明,未教齊國人的陰謀得逞。雖東恆犯了不要赦之罪,還請主上看在他夫人主動招認的份上,賞一具全屍。」
哭得越傷感,衛東卿心底越高興。
誰想到這事辦得如此之順。西府那位衛大奶奶真就寫了供狀。
藉此良機,衛東卿得以踏進這座暌違許久的重華殿。
國主低頭看向手中字跡清秀的供狀,好一會後問道:「衛東恆一個謫官,回來便能進鴻盧寺,乃是齊國人在背後幫助;壽王在宮中差些遇害,也是衛東恆出的主意,只為將此事栽到薊北頭上。這些可都是真的?」
「正是。」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國主猛地將供狀拍在御案上。
衛東卿立時抬起頭,「主上息怒。臣亦有錯,未盡對子侄看管之責。」
國主冷哼道:「衛東卿,雖說你是大義滅親,可這會兒才稟報孤,也是你管束不力。處罰他一個如今就夠了?你們漢鄉侯府,誰都別想逃過去!」
聽到這句,衛東卿麵皮一緊,嚇到幾乎趴在了地上。
衛東卿一早出門,老太君還一個勁地念「阿彌陀佛」。闔家上下都指望衛東卿這回旗開得勝,主上能賞一個好些的官位,再不用被西府壓上一頭。
可這會兒看來,好像把他們自己也扯進來了。
「來人,將衛東恆帶過來!」
國主恨恨地道:「孤要聽他自己說實話!」
衛東卿裝作抹淚,趁機又擦了一把冷汗。
長寧公那日找他過去,只勸了一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其實不用誰勸,衛東卿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投靠高氏。
雖當初高黨將他踢出了局,可衛東卿認定,跟上長寧公,他才有前程。
正當衛東卿退到旁邊,顧自打著小算盤之時,有太監稟報,「主上,長寧公求見!」
國主眉心挑了挑,吩咐,「請!」
底下站著的大臣互相瞧瞧。
自從喪子之後,長寧公已許久未進宮。
大傢伙都以為國主與他反目。
今日這一個「請」字,可是意義非凡!
長寧剛走進重華殿,便有人迎上前,竟喜極而泣,「老國公、老太傅、老恩師,您可回來了!」
衛東卿瞅著眾人都過去了,也不敢遲疑,趕緊進前行禮。
他這一步棋總算走對。
國主頗為耐心地等著眾人與長寧公寒睻過,又頗為和氣地讓人給長寧公看了座。
「主上,老臣如今糊塗了,一早才想起,竟錯過了主上壽誕之日,心下忐忑,專門過來請罪!」
「長寧公不必如此。孤總要稱你一聲『師父』,何來讓師父為我慶壽?」
這瞧著,可不是好一出君臣相和,盡釋前嫌。
「今日來了不少人。」
長寧宮看看左右。
有人走了出來,「臣王坦向主上請罪!」
沒等國主問話,長寧公臉一沉,「王坦,主上器重於你,才將你放到吏部侍郎之位,這才幹多久,你犯了何錯?」
「臣未能善盡核查之責,致使無德無才之輩混入了朝堂。」
長寧公捋著鬍鬚,「你說的是何人?」
「一是威騎將軍徐啟,此人早與齊國有過勾結。原本萬壽節後,咱們可將齊國來使扣留,用以掣肘敵人,未料他親自將人送出衡陽;二是鴻盧寺右少卿衛東恆,甘為齊國鷹犬,正是他暗中為徐啟遞消息,才讓齊國使節全身而退。」
這位王侍郎正自振振有詞,外頭有人報,「主上,衛東恆帶到!」
衛東恆被拉進殿時,雖已換上乾淨的囚衣,可誰都看得見,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頸脖間、手背上還有血痕。
國主皺了皺眉頭,「衛東恆,你為何辜負孤的信任?」
衛東恆雙手撐著地,嗚嗚哭了出來,「臣冤枉!臣被羅織罪名,有人還想將臣屈打成招。臣寧死不從!」
「混賬東西!」
衛東卿突然上前,衝著衛東恆後背猛踢一腳,「你賣主求榮,還想要辯。衛氏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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