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賬房剛進鄭喬生書房,便抱怨起來,「之前我到宮內府要賬,那幾位推三阻四,只說銀子就快撥了,讓咱們回去等。今兒過去,官老爺們直接翻了臉,說他們只管皇商,叫咱們找別處問去。我算是學到了,宮裡頭的人也會賴銀子!」
跟過來的掌柜拍拍賬房肩膀,「聲音小些,別惹出禍來!」
「鄭大夫不讓趕人,昨晚在咱們這兒歇了三個,一早又來了幾家掌柜。這是知道正修堂好吃好喝的侍候,都跟過來了!」
掌柜瞧了瞧桌案後的鄭喬生,也訴起了苦,「藥庫已空了大半,還有好多常用的藥都接不上了鄭大夫,還是把大姑娘叫回來商量吧?」
鄭喬生一臉愁容,將手中賬本拿起又放下,想了半天,搖了搖頭。
衛湘君前幾日出了遠門。
岳家軍的藥材要得緊。正修堂把衡陽城中能拿到貨的藥鋪還有藥商找了一遍,還是不太夠。
好在正修堂那幾處藥莊出了一批甘草和三七,衛湘君領著秦軾之去看貨,若是東西沒問題,便要當場裝車,直接送去武勝關。
「讓她在藥莊多待幾日,叫回來,也是跟著白著急。你們給那頭帶個信,能拖幾日,便拖幾日!」
鄭喬生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
掌柜同賬房對視一眼,各自嘆了口氣。
今兒還來了個愣頭青,闖進正修堂亂砸了一通,又放狠話,三日內不把賒的賬全結了,就一把火燒了醫館。
鄭大夫好聲好氣跟人解釋,竟被人兜頭砸了一棍子。
幾個小夥計差點就上去了,還是鄭大夫喝退了左右。
畢竟是他們理虧。
正修堂開了這些年,從沒欠過人銀子。可為了岳家軍的那批藥材,掌柜跟著鄭大夫一家一家地去找,說好賒一個月,反正宮內府的銀子一到,自然能補了這虧空。
誰想到,出了後頭的事。
宮內府擺明要趁火打劫,那些銀子於他們是小錢,卻是正修堂一年的進項,眼見都泡了湯。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到還賬的日子,一個個跑上門,根本就是憋著壞水。
「鄭大夫,岳家軍那批藥材要不跟秦公子說一聲,先給咱們點?」
賬房出了個主意。
鄭喬生卻拉不下這個臉,「只怕不好,人家也不容易。」
「鄭大夫,大姑娘回來了!」
有夥計跑進來報信。
除了鄭喬生,那二位都鬆了口氣。
能做主的回來了。
鄭喬生卻不悅了,「誰把她叫回來的?」
掌柜趕緊擺手,「我可沒幹這事。」
賬房也立馬撇清。
「正修堂換東家了,為何我不能回來?」
衛湘君走進了書房。
「誰同你說的?」
鄭喬生無奈地看向衛湘君。
衛湘君卻一驚,上來問道:「師父為何受傷?」
「沒事,不小心磕到了。」
鄭喬生想糊弄過去,正瞧見鄭夫人進了書房,忙道:「湘兒回來了,夫人帶她回屋梳洗一番。」
「方才瞧見碧雪,我才知你們回來。」
鄭夫人笑著上來,拉上衛湘君出去了。
「你師父這幾日急得不行,他又沒什麼主意,成日唉聲嘆氣。」
衛湘君的屋裡,鄭夫人帶著碧雪整理剛送進來的箱籠,口中還在說著,「我今兒跟他說了,能用銀子辦成的事,都不是事兒。大不了先把這宅子抵了」
「那不就沒家了嗎?」
碧雪驚問。
「有人的地方才是家。回頭到別處賃一處宅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鄭夫人故作無所謂,「再不濟,咱們就回荊陽。如今看來,倒是湘兒想得長遠,早早置好了宅院。」
衛湘君一直沒吱聲,顧自想著心事。
她出門這些日子,完全不知衡陽這邊發生了什麼。
還是方才在外頭下車,瞧見幾個夥計站在門口,才覺出不對。
聽到採辦的差使黃了,衛湘君頭一個想到的,是正好有機會離開了。
可就算要走,也得光明正大地走。
不說鄭喬生一向孤傲,絕不沾「不仁不義」這四字,正修堂是鄭大醫一世的心血,總不能因為幾兩銀子,毀了他身後之名。
還有宮內府欠的銀子,既是該還正修堂,她總得要回來。
「西府一直空著呢,這頭住不得,咱們全搬西府唄!」
碧雪出了個主意。
衛湘君看向碧雪,眼睛閃了閃。
「傻丫頭,那是你家姑娘的嫁妝。你們回去倒是應該,我們老夫妻過去,還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鄭夫人笑了出來,轉頭對衛湘君道:「那日尹娘子上門,說是等咱們姑娘回來,便讓媒婆上門提親。人家兩夫妻也爽快,已然替顧殊相中一間小院,雖是不大,離烏衣街挺近。」
碧雪比衛湘君還興奮,「夫人可知那院子在哪兒,回頭我陪姑娘瞧瞧去?」
「人家沒說,咱們如何上趕著問?我也跟尹娘子表了態。宅子是小事。我們姑奶奶把西府留給了大姑娘,自是要讓她在那兒生兒育女。」
「那不成了招女婿?」
碧雪笑得停不住。
鄭夫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把,「回頭見到顧公子,可不許胡說!」
衛湘君卻沒笑,「顧殊不是還在等派任嗎?」
「聽尹娘子的說法,正在幫顧殊找門路,若能留任京中,自是最好。」
這可一點都不好。
衛湘君剛出了一下神,屋外便鬧了起來。
「鄭喬生,給老子出來!今兒不還銀子,老子打折你的腿。」
聽到這句,衛湘君面色一沉,抬腳便走了出去,鄭夫人想拉都拉不住。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院子裡站上了十來個。
衛湘君目光落到那幫人身後,大門外頭,方才那幾個小夥計被人摁在了地上。
「各位,有什麼話好好說!」
鄭喬生也走了出來,剛要下台階,被掌柜擋了回去。
「沒什麼好說的,立馬把銀子給了,不然」
矮個男人忽地指向衛湘君,「衛大姑娘不是沒嫁嗎,回頭抵給老子當小妾!」
話音剛落,那男人冷不丁飛上半空,又重重摔在地上。
原來是常福帶著人過來了。
「就是他打我師父!」
阿壽跟進來,瞧見常福正踩著那男人,上去踹了幾腳。
「你們欠錢不還,還想打人!」
有人來了句。
「咣」地一聲,常福拔出手中的刀,指向在場眾人,「看誰有膽子,上前送死!」
「軍爺,饒命!」
地上的人看來知道怕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債主打躬作揖,「軍爺,這小子本就混,說話不著調。我們也是沒法子,當初正修堂跟咱們拿藥材,說好了要還賬。」
「我們說不還了?」
掌柜跳下台階,「這還有小半月呢,就一個個跑來了。你們想沾正修堂的光,往宮內府送藥材,都是咱們先墊付給你們。如今各位是賺到了,咱們銀子全搭在了裡頭!」
邊上人忙道:「我們不比正修堂,都是小本生意。藥行那頭傳了話,說正修堂在宮內府的差使沒了,後頭肯定撐不住,讓我們趕緊來要銀子,要不然連渣子都沒了。」
衛湘君神色一凜。
藥行又開始作妖了?
「常福,放開他!」
鄭喬生看不下去了,「大傢伙都不容易。我們這就湊銀子,儘快還給各位。」
「師父急什麼?」
衛湘君開了口,「當日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一月之內付清所欠款項,這還沒到時候。」
「大姑娘,我們都是小本生意。」
有人求道:「不如提前幾日?」
衛湘君冷眼瞧過去,「憑什麼?當初用得著正修堂,你們東家、掌柜全都舔著臉過來;現在又裝大爺?這是看咱們正修堂好欺負?」
幾個人互相瞧瞧,倒是有一個問道:「可是正修堂如今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了?」
「你們真耍賴,我一個銅鈿都不拿。你們若知輕重,後面還可商量。」
「成,還請大姑娘給個說法。」
衛湘君卻不說了,盯著地上的人,「阿壽,方才是他打的師父?」
「可不嗎!還砸了咱們藥櫃。」
「你哪家鋪子的?」
「臭婆娘,老子是藥行的,你敢把我怎樣?」
地上那人倒是沒把衛湘君看在眼裡,「若不放了我,讓你們日後在衡陽混不下去!」
衛湘君嗤笑,「常福,今日你帶了多少人?」
「大姑娘,您要多少,我這就去岳大將軍府調人!」
「聽見沒有。你們敬酒不吃,我們也不客氣。」
衛湘君居高臨下瞧著那人,「你入室搶劫,還打傷我師父。官府不管這等小事,有人會管。常福,將人帶去城外軍營,什麼時候他知道夾起尾巴做人了,什麼時候放人。對了,哪位想去陪他?」
幾個債主嚇得臉都白了。
這世道就是欺軟怕硬。
今日衛湘君便囂張一回,省得一個個往他們頭上爬。
「既是一月為期,沒有你們想改就改的道理。我們不會賴賬,到日子,帶著借條來拿銀子。我衛湘君說話算數!不過在此之前,再有人鬧事,他給你們打了樣。」
人終於退了出去,鄭喬生走過來,面上滿是擔憂,「湘兒」
衛湘君一笑,轉頭對掌柜道:「回頭幫我找個中人,就說漢鄉侯西府的宅子要賣,價高者得,當場交訖!」
眾人皆吃了一驚。
鄭喬生立時反對,「不成,這事得你爹點頭。要賣就賣咱們這宅子。」
「若不是我娘,那宅子早八百年就被我爹賣了。他沒臉問這事。如今宅子在我名下。」
衛湘君不以為然,「您這宅子賣不上價。再說,正修堂是我的買賣,我自個兒救自個兒,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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