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彥伯震驚得渾身尿顫。
跟大唐天子合夥做買賣,簡直聞所未聞,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手握天下社稷,堂堂天子怎麼可能行此低賤的商賈之事?話說出來怕是都會得罪人吧?
李欽載很奇怪許彥伯為何有如此迂腐的想法。
「大唐天子也要賺錢花錢呀,宮裡養著那麼多宦官宮女,吃喝拉撒哪一樣不花錢?朝廷國庫的錢花多了,下面的朝臣左一道勸諫,右一句參劾,陛下也惱得很吧?」
「自己賺錢自己花,給國庫減輕負擔,堵住朝臣的嘴,也給自己留了體面和威嚴,陛下怎麼可能不答應?」
許彥伯目瞪口呆,這個邏輯……完全沒毛病啊。
李欽載卻覺得天經地義。
來到這個年代,對皇權雖說有些敬畏,但也沒把李治當成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他還給正在親自出恭的李治送過衛生紙呢。
世間的道理總是相通的。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煩惱,而人類從古至今最大的煩惱都是缺錢,皇帝也不例外,他怎麼可能拒絕賺錢?
早在貞觀十二年,太宗李世民想復建荒廢已久的大明宮工程,就是因為缺錢,剛起了個話頭便被朝臣們一窩蜂地阻止了。
那位有名的諫臣魏徵以頭搶地,在金殿上痛哭流涕,仿佛李世民只要敢給大明宮多添一片瓦,就是千古難遇旳昏君暴君,他誓以死明志。
李治登基後想過一把天子為所欲為的癮,於是永徽四年,他提出想將太極宮後宮範圍的咸池殿,望雲亭和千步廊重新修繕一下,同樣被滿朝文武諫止,原因只有一個,缺錢。
大唐自貞觀年始,幾乎是連年對外用兵,李治登基後用兵沒那麼頻繁,但也有過幾次大規模的戰事,每一場戰事打的都是錢和糧食。
民間和國庫如今正處於休養生息的時期,缺錢是真的,天子過得拮据也是真的。
所以,李治怎麼可能拒絕賺錢?根本不合理嘛。
商賈之事雖說低賤,但那不過是天家和權貴嘴上說說,大唐立國至今,哪家權貴家裡沒有一兩支商隊做買賣賺得盆滿缽滿?
一年賺十萬貫,攢個兩三年,足夠蓋一座新宮殿了,它不香嗎?
再說,大唐天子參了股,這樁買賣基本可以全世界橫著走,保護傘支楞到波斯國都有用,攤子鋪得更大,賺的錢也就更多,何樂而不為?
李欽載耐心地跟許彥伯解釋過後,許彥伯頓時悟了。
「沒錯,天子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呀,尤其是獨屬於自己的錢。」許彥伯擊節而長笑。
李欽載笑道:「許兄既然不反對,改日找機會我跟陛下提一提,陛下應該不會拒絕。」
許彥伯急道:「何必改日,今日咱們便入宮求見陛下,早日說事早日賺錢不好嗎?」
李欽載嘆道:「許兄,我後天大婚,能容我把大事辦完了再說嗎?」
許彥伯這才驚覺,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起身賠禮:「是愚兄的錯,愚兄太不沉穩了,恭賀賢弟大婚,來日許家必有薄禮送上。買賣的事自是容後再說。」
李欽載揉了揉額頭。
我特麼只想當一條鹹魚,為何現在的行程排得如此緊密?
鹹魚眼看快變成活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勢頭。
趕緊解決眼前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成親後帶著婆娘孩子回甘井莊當鄉村教師去。
在李欽載的眼裡,甘井莊就是一道屋檐,特別適合掛鹹魚。
…………
許彥伯興高采烈地告辭,李欽載親自將他送出大門外,剛轉身跨進門,便覺耳朵一痛。
李崔氏埋伏在門後,不知等了多久,李欽載的耳朵被她死死揪住,痛得李欽載直吸涼氣。
「果然長出息了,跟許家那小子鬼鬼祟祟商量半天,據說還搞出個化水為冰的新東西,你倆想幹啥?」李崔氏神色不善道。
「娘,痛!放手!」李欽載半躬著身子道:「孩兒當然是商量跟他做買賣,不然能幹啥?」
李崔氏愈發怒不可遏:「你弄出來的新玩意兒,憑啥跟許家的小子合夥?敗家的東西!」
「因為吃獨食會短命!」李欽載當即回道。
李崔氏一愣,接著大怒:「這是什麼道理!國公府的買賣難道要靠外人來幫襯?大唐天下誰敢不給英國公府面子?」
李欽載苦笑道:「娘,道理不是這麼論的,樹大招風,木秀於林……算了,孩兒不解釋,您不妨問問爹,他若說孩兒做得不對,孩兒立馬否了與許家合夥的這樁買賣。」
李崔氏怒道:「什麼道理跟為娘說不通,非要問你爹?你爹一個讀書人難道就懂道理了?」
李欽載奇怪地道:「讀書人當然懂道理,不然呢?」
母子倆正扯皮,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欽載沒做錯,樹大招風,吃獨食終究是埋下禍患。」
母子倆扭頭,見李思文一臉沉靜地站在廊下,清風徐來,頜下一縷青須隨風微動,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飄逸氣質。
縱然父子關係不怎麼融洽,李欽載也不得不暗暗贊一句,自己這位老爹的形象還是很不錯的,中年但不油膩,大叔級帥哥。
李崔氏顯然不這麼認為,怔忪片刻後,突然上前揪住李思文的青須,狠狠地拽了一下,道:「裝什麼活神仙呢?兒子弄出來的新秘方又泄露出去了,知不知道?大的小的都是敗家子,我的命怎就這麼苦!」
李思文痛得齜牙咧嘴,羞惱道:「夫人怎能不講道理,什麼敗家子,老夫何曾敗家了?」
「你就敗家了,不服咋?」
「你咋!」
「李思文,你要翻天嗎?」
李欽載微笑轉身離開。
一家人整整齊齊雞飛狗跳,這才叫幸福呀。
崔婕嫁過來後敢如此潑辣,定抽不饒,脫了褲子抽。
…………
傍晚時分,李欽載給蕎兒留了幾道難題後,自己獨自走出房門,在國公府後院散步。
還有兩天成親,原本心情很平靜的,但聽說崔婕也來了長安,正在崔家別院裡待嫁,李欽載有些不淡定了。
儘管有些不願承認,可李欽載無法欺騙自己。
他有點想她了。
想必崔婕亦與他的心情相同,更有可能比他更甚,說不定正在別院裡焦急地來回踱步,對月長嘯,像動物園下午四點鐘餓極的狼。
新人成親大禮前不宜相見,這是規矩,而且這個規矩傳了上千年。
但……規矩不就是用來被打破的嗎?
越想越心動,李欽載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決定把自己當成一味藥,一味解相思的藥。
「阿四,劉阿四!死哪兒去了?」李欽載放聲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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