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發現李家別院的性質有點不一樣了。
以前它只不過是英國公諸多農莊產業之一,家中直系成員偶爾來此避個暑,曠個工,打個獵什麼的。
隨著李欽載和蕎兒的入住,甘井莊這座李家別院變得繁忙起來。
它成了李家五少郎和小郎君的家,也成了一個僅限於長安城天子和權貴聞名的新學堂,它還成了李治經常來度假的臨時行宮。
堂堂大唐天子,新學堂落成這件屁大的事兒,都勞動李治親自跑一趟,李欽載實在有點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借著巡視新學堂的名義,堂而皇之的曠工度假。
從他飛快竄進自己常住的廂房,以及迫不及待讓李欽載親自下廚的表現來看……是的,這貨就是來度假旳。
遺憾的是,一次兩次來度假,這貨絲毫沒有給伙食費住宿費的意思,就連李欽載眼看要成親了,李治也沒表示出任何會送重禮的明示暗示,李欽載招待他度假如同肉包子打狗……
就算是農家樂,也不能不給錢吧?
帝王都有個毛病,那就是在哪裡都不見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真把這句話當真了,無論哪裡他都當成了自己家,毫不忸怩客氣。
李治進了屋子就把足衣解了,赤著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打量著屋子裡熟悉的擺設,幾名隨從捧著各種名貴的瓷器和生活用具進來,將屋子裡的擺設換成奢華的宮廷用品。
李欽載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宦官試吃過後端進屋。
「景初快來坐下,朕從宮裡帶了幾壺好酒,安西都護府去年送了幾個釀酒的胡人,養在宮闈里,今年葡萄熟後,給朕釀的葡萄釀頗合口味,你我今日當謀一醉。」李治爽朗地笑道。
李欽載擦了擦手,與李治對坐。
這年頭的權貴家飲酒都有講究,喝什麼酒用什麼杯子。
比如普通的濁酒和三勒漿用漆盞,而葡萄釀則必須要用夜光杯。
夜光杯和葡萄釀一樣,是從西域傳過來的,它產自於安西四鎮,也就是後世的新疆甘肅一帶。
所謂「夜光杯」,其實就是用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杯子,這種碧綠或透明色的玉杯盛滿琥珀色的葡萄釀,若在月光下會散發出非常美麗的光芒,與友人對酌時平添幾分詩意,古人因而以「夜光杯」命名。
後人有詩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說的就是文人飲酒時的這種儀式感,葡萄釀若不用夜光杯盛,便是辜負了美酒,就像後世夜宵攤上用一次性塑料杯喝96年的羅曼尼康帝一樣,沒逼格。
李治的儀式感很強,不僅帶來了葡萄釀,也帶來了夜光杯。
琥珀色的美酒斟進酒杯,李欽載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酒與杯果然散發出幾道美麗的光暈,奼紫嫣紅,分外好看。
雙手捧杯,朝李治敬了一杯,李欽載一飲而盡,李治哈哈一笑,也非常痛快地飲盡。
君臣二人咂摸嘴,李治皺眉,一臉古怪。
「景初覺得此酒如何?」
李欽載想了想,道:「還行吧,臣不常飲酒,大約有個酒味就好。」
李治搖頭:「朕覺得酒不錯,杯子也不差,可是……總感覺哪裡不對。」
李欽載試探問道:「陛下是否覺得少了歌舞伎助興?您恕罪,臣這裡沒有豢養歌舞伎……」
李治下意識點頭,隨即飛快搖頭,正色道:「景初說甚話,朕豈是貪圖美色之人。」
李欽載肅然起敬:「陛下不愧是勵精圖治一代明君,臣有幸生於陛下所治之盛世,是修了九世求來的福分。」
要不是知道但凡跟你接近的女人都被你婆娘弄死了,我差點信了你的話。
李治又啜了口酒,咂摸嘴後,猛地一拍大腿:「朕知道了,缺了冰!上好的葡萄釀必須佐以冰塊方可稱佳釀。」
說著李治大聲叫門外的宦官王常福,命他取冰塊來。
王常福一呆,突然跪地請罪。
從長安城帶葡萄釀,帶夜光杯都好說,冰塊這東西委實沒準備。
李治倒也不怪罪,只是遺憾地嘆氣。
如今已是夏天,飲一口冰鎮葡萄釀從喉嚨冰到五臟六腑,何等的爽快。
然後李治的目光瞥向李欽載。
權貴大戶人家通常都挖有冰窖,取冬天雪後最乾淨的大冰塊運至冰窖內,冰窖挖於地底,對外隔絕空氣,冬天挖的冰塊往往能保留到夏天而不化,如此大戶人家在夏天便可用。
李欽載無奈地道:「陛下,此處別院太偏僻,並無冰窖。」
李治哀嘆道:「佳釀若無冰,飲之如嚼蠟,不僅暴殄天物,也大大掃興,罷了罷了。」
乘興而飲,敗興而散。
李欽載無所謂,反正這輩子對酒沒啥癮頭,喝不了冰的就不喝唄,家裡多了這位高血壓患者,萬一喝多了血壓猛地往上一竄,不出意外的話,李欽載可能會被做成兵馬俑陪葬寢陵。
李欽載告退後,回到臥房獨自編纂教材。
這項工作從去年小混賬們來求學便開始了,只是李欽載生性懶惰,教材寫寫停停,大半年了仍沒編好。
如今國子監的學子也來了,以後每年還會有更多的學子來求學,李欽載不得不加班加點把教材編出來。
現在的李欽載算是想通了,學生不一定能把他的學問傳下去,但教材書籍一定能傳世。
將來若能遇到有天賦的學子,將他的教材全都領會貫通,那麼李欽載就解放了,教材扔給他,讓他去當鄉村教師,李欽載從此又是一條活蹦亂跳臭名昭著的長安紈絝。
傍晚時分,蕎兒從學堂回到別院,這是李欽載定的規矩,可以跟師弟們一起住宿在學堂里,但晚飯一定要回來吃。
彼此都不是什麼大忙人,沒必要搞得一副腳不沾地的繁忙模樣,父子間每天一起吃頓飯不過分吧?
這幾日蕎兒的飯量見長,一會兒的功夫便扒了兩碗飯,吃得滿頭大汗。
李欽載微笑看著他狼吞虎咽,相比當初剛進國公府時,蕎兒那副四平八穩禮儀完美的樣子,李欽載更喜歡眼前這個不做作的兒子。
成年以後有的是時間和場合裝模作樣,童年何妨灑脫放肆一些,親爹面前講究那麼多禮儀幹啥?
見蕎兒滿頭大汗的模樣,李欽載四顧一周,順手取過桌上一塊抹布,胡亂在蕎兒臉上一通擦。
蕎兒差點吐出來:「爹,有味兒……」
「哦,那你用袖子擦擦汗,沒事,衣裳有丫鬟洗。」
蕎兒眨眼:「是那個倭國的丫鬟洗嗎?」
李欽載想了想,不確定地道:「或許是吧,嗯……我記得給她升官兒了呀。」
「爹,倭國那丫鬟不錯。」
李欽載皺眉,臭小子惦記上了我的三上老師?早了點吧?
蕎兒又道:「她像個讀書人,說話挺有道理的,上次在後院她還給我念佛經。」
「她念了啥經?」
蕎兒搖頭:「不記得了,蕎兒聽不懂,……爹也喜歡她吧?」
李欽載立馬搖頭:「莫亂說,爹怎麼可能喜歡猢猻。」
蕎兒不解地道:「可蕎兒經常見爹盯著她的臉和屁股,爹也經常盯著姨姨的臉和屁股,所以蕎兒以為只要被爹盯過臉和屁股的女人,爹應該都喜歡吧?」
李欽載老臉一熱,這特麼就有點羞恥了,平日裡自己表現得如此明顯嗎?
「蕎兒,這個話題等你十八歲後咱們再聊……你發育得快的話,十六歲聊也可以。」李欽載無奈地嘆道。
蕎兒睜著無辜的眼睛,道:「爹,那個倭國丫鬟,以後該不會成為我第二個後娘吧?」
現在輪到李欽載滿頭大汗了。
「這天氣真特麼熱……」李欽載環顧左右喃喃道。
蕎兒仍一臉懵懂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李欽載拍了拍他的肩:「走,爹給你變個戲法兒,咱們涼快涼快去。」
蕎兒終究年幼,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啥戲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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