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京都東旭城落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今日,是吳國皇帝的六十大壽。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喜慶的大日子,可宮裡卻早已傳來了消息,說皇上不願做那鋪張浪費之事,故而這壽辰也就不大肆慶祝了。
這是皇上的節儉。
皇上在位三十九年,他一直很節儉!
在他的勵精圖治之下,吳國的國力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吳國的百姓們的日子也如那芝麻開花一樣節節高。
所以這位老皇帝深受百姓喜愛,他在文武百官中也有著極高的威信。
但作為太子,卻不能讓父皇的六十大壽顯得過於冷清。
於是,在太子殿下的授意下,東旭城的大街小巷上便掛起了彩條兒,皇宮裡也重新布置了一番,各處掛上了大紅的燈籠,氣氛便顯得更加喜慶了一些。
御書房。
老皇帝吳帝放下了手裡的奏摺,抬頭望了望門外的雪,起身,一撩衣擺走到了門口,又抬頭看了看,轉身又走了回來,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靜忠,」
門旁一老太監連忙走了過來:「皇上,老奴在!」
「不知不覺又下雪了……朕怎麼覺得今歲的冬有些冷?」
「皇上,今兒個可是皇上的六十壽辰了!」
吳帝張了張嘴,過了片刻才「哦……」的一聲,「是啊,已是耳順之年……不是這個冬天冷,是朕老了啊!」
張靜忠張老太監連忙又躬身說道:「不過皇上依舊龍精虎壯,只是老奴隨皇上一同長大,若換了人,恐怕會認為皇上也不過四十來歲!」
吳帝咧嘴笑了起來。
他搖了搖頭:「你這老東西這張嘴,到老了都還這麼甜!」
「老了就是老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朕又不是神仙,朕一樣就是個凡人,終究是要死的,朕不忌諱!」
「外面那些紅條兒紅燈籠……朕不是說過不搞這些虛無的東西麼?」
張靜忠連忙回道:「皇上,您是皇上!」
「您富有四海自然可以不在乎這些形式,但皇上您想想,太子殿下作為您的兒子,他若是也什麼都不做,這落在朝臣們的眼裡……大臣們當然不敢說半句皇上您的不是!」
「可那些大臣們對太子會怎麼看?」
「會不會覺得太子不孝?」
「還是老奴說的那句話,您可以不要,但太子卻不可以不做!」
吳帝撇了撇嘴,「那太子還做了些什麼?」
「這……原本太子是想要給皇上您一個驚喜,皇上既然問起,那老奴就先給皇上透個底。」
「太子請了幾個老臣……原本太子是想要將東旭城的所有六十歲的老人都請來,說是要給皇上您舉辦一場千叟宴。」
「在老奴看來,這其實挺好,皇上本就愛民如子,這一場千叟宴辦下來,皇上在百姓中的聲望當會更高!」
「只是老奴是懂得皇上您的心思的,所以老奴給太子建議……千叟太多了,莫如就請十來個湊一桌,既全了太子的一番孝心,也全了皇上的心愿。」
吳帝頓時就笑了起來,他抬手指了指張靜忠:
「你這老東西,還是喜歡揣摩朕的心思,不過這一次你還真揣摩錯了。」
張靜忠一聽嚇了一大跳,他連忙躬身一禮:「那……老奴這就重新去操辦一場千叟宴!」
「算了!」
吳帝擺了擺手,「太子都請了那些老叟?」
「回皇上,有大儒雲書賢、顧念昔、冼悠之三人,有老相洪臣范,有回京都述職的上將軍勾仲、還有……」
「等等,勾仲,朕記得他才四十歲吧,怎成了老叟了?」
「這……皇上,您不是說要在壽宴上給太子殿下立太子妃麼?這可是一件大事,上將軍既然回了京都,立其女勾雲娘為太子妃,這是皇上對勾府的莫大恩賜!」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勾仲在場,當更能明白皇上的心意,當能率領神鷹軍為吳國守好邊疆。」
吳帝沉吟三息,「嗯,如此看來太子還是花了心思的,其餘還有哪些人?」
「還有五部尚書,當然,他們也都沒有六十歲,不過老奴以為年歲並不是太重要,這五部尚書,皆是吳國的肱股之臣,太子殿下認為,他們能參加皇上壽宴,這便是他們的無上榮光。」
「今後他們在各自的位置上,當會更加盡心盡力的為朝廷做事。」
吳帝眉間微蹙,「不是六部尚書麼?怎麼就請了五個?少了誰?」
「回皇上,少了兵部尚書夏琉!」
「為何獨獨少了他?」
「太子殿下說……這名字不好聽!」
吳帝一怔,抬頭看向了張靜忠,他沒有再說一個字,但偏偏令張靜忠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
作為從小到老一直跟在吳帝身邊的老人,他很清楚這眼神的意思。
他的腰彎得更低了一些,低聲說道:「皇上,這事……老奴親自去了解過,說來主要有兩個原因令太子不喜夏國公府。」
「其一,夏琉有個女兒叫夏花,估計皇上還有些印象,十年前去了天音閣,拜在了長公主的門下,成為了長公主的關門弟子。」
「太子殿下和夏花青梅竹馬……殿下一直喜歡夏姑娘,殿下等了夏姑娘十年,卻沒料到夏姑娘偏偏喜歡上了寧國的那個詩仙李辰安!」
「此為太子殿下的第一個不喜。」
「其二,太子殿下認為夏璃鎮守下原州近二十年,雖然建成了七城寨這樣的堅固防線,但終究未能奪下無涯關。」
「太子認為夏璃只可守成,並無攻城略地之能,故而太子召回了夏璃,將下原州的主帥換成了勾仲的長子勾括……這事,太子說有給您請示過。」
「對於整個夏國公府,太子不太喜歡,所以他就沒有請兵部尚書夏璃,大致就是這樣。」
吳帝眉間緊蹙,太子確實提過無涯關換將之事,只是自己當時也僅僅說了一句勾括此人還需要多加磨鍊……
他這就將勾括派去了無涯關磨鍊?
夏國公這老東西精得跟猴似的,夏璃被免職,夏琉不受太子待見……這老東西當年隨朕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太子這樣做可是會寒了他的心啊!
他不是個認命的人!
削藩的消息已放了出去,他會不會借著這事弄出些么蛾子出來?
吳帝坐直了身子,並沒有指責太子之過。
「朕是個念舊之人,當年朕的那些有著過命之交的老兄弟已經不多了,秋老頭走的早,夏老頭也是六十好幾恐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這樣,你去夏國公府走一趟,就說朕想要見見他。」
「順便也帶兩句話給太子。」
「為君者,當有容人之量!就算不能容……太子還年輕,容不下的那些人,總是會死在他前面的。」
「要沉得住氣,要藏得住事,還要……」
吳帝端起了茶盞,看向了門外的雪。
「還要穩得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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